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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馆舍

    五人四辆马车沿着夏吕主街向北横冲直撞而去。

    “文茵馆,听名字好像不是酒楼?”车上,少年与季烨燊对面而坐。

    季烨燊道:“不是酒楼胜似酒楼,这个地方一般人不知道,老弟一会儿去了就知道了。”

    少年奇道:“都说桃花巷是夏吕最豪奢的地方,还有地方比这里更好?”

    “老弟有所不知,桃花巷是老子老娘们养情人偷汉子的地方,我们这些儿子辈的也就偶尔在这里耍耍钱,不好天天撞见得,我们有我们的去处。”

    “烨燊兄人中龙凤,令尊令堂自非凡俗之辈……”

    “那两个老东西,要是靠他们,我现在指不定在哪条街上要饭呢。”季烨燊显然极不愿意提及自己父母,很快转移了话题,“我在金拱门见到老弟也有好几回了,却还不知府上何处?”

    少年道:“在下是西京人,一路由南而北游历江湖,打算过几天去苏州玩玩。”

    “原来烨燊兄并非本地人。”季烨燊有些失望,“那你可要在夏吕多留几日,也让我们几个略尽地主之谊。”

    他这几句说得热情洒脱,十分真挚。少年目光锁定在他身上,纤白的十指轻轻交叉着,咧嘴一笑道:“好说。”

    车是好车,马是宝马,伴随着几声清越的嘶鸣声,马车停了下来。

    “岳老弟,请吧。”五人立于一幢舍院面前。这幢阁楼一共三层,西北环山,东南水绕,环境很好,只是门牌太破旧了一些,一头已经倾斜,“文茵馆”三个字也已漫漶不清,尤其是阁楼的大门,高不足五尺,宽不足三尺,怎么看都不如桃花巷气派。

    “就这里?”少年立在马车前,将文茵馆快速地扫了一遍,面上的失望之色谁都看得出来。

    “外面只是幌子,老弟进去就知道了。”季烨燊悄悄向老朱使了个眼色。

    老朱忙道:“不瞒岳老弟,夏吕这块地方,要不是烨燊兄引荐,想进也进不去呢。”

    季烨燊见他仍不肯进去,微微低头道:“昨天我刚赎回来一位姑娘,年方二八,才貌双绝,老弟你要是喜欢,我割爱送你。”

    蛋子儿也道:“老弟看看又无妨,要是不满意我们再找地方玩也不迟。”

    少年又打量了片刻馆舍,方才迈步往里走。

    刚要进大门,只见一仆从模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此人顶上寸草不生,泛着油光,头顶还有一条十分显眼的刀疤。

    他正是查爷。

    季烨燊没料到会在此时碰到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本来已经迈进大门,不过因为有客人,所以有意在门口停了一下,等少年和其他三位涌到门口才往里走。

    想是老朱等人对查爷都有几分忌惮,都一起让在了一旁。

    少年本来想进去,见查爷没有让路的意思,回头一看另外三个,竟然都让开了。他诧异之外,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

    季烨燊看在眼里,大声道:“你们三个,跟个下人让什么让!”

    三人闻此,只好又站了回来。

    查爷一句话也没有,仿若无人般迈步就往外就走。

    老朱等人只得又让出一条路来,只有少年初来乍到,来不及闪身,被查爷重重推了一把。他一个趔趄险些摔跟头。

    一个下人对几位自称夏吕“大人物”的贵公子如此态度,少年站稳后,本来已经难看的脸上简直能拧出水来,他望着查爷的背影,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季烨燊,缓缓抄起手,显然看他要怎么处理此事。

    季烨燊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少年的神色直比扇了他几耳光还要难受,他两步冲上去,抓住查爷的后领喝道:“老东西,你以为你是谁?”

    查爷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阴恻恻地道:“放手。”

    “不放能怎的?”季烨燊望着查爷后颈,忽然仰头大笑,转头道,“难怪这个狗奴才叫茶叶蛋,你们看,从背后看就是个茶叶蛋嘛,还有这道疤,像不像破蛋壳……”

    话犹未了,查爷一把抓住他胳膊,同时身体向一侧扭开,季烨燊正冲大家说话,重心陡然向一旁斜去,顿时被查爷摔在了地上。

    “他妈的,给我打,往死里打!”季烨燊一肚子怒火顿时爆发,还没爬起来就嘶喊起来。

    这一声吼立即把馆里装模作样读书的书生唤了过来,连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也立在阁楼上看热闹。

    老朱、蛋子儿和剥皮也真齐心,一齐向查爷扑了过去。

    几个人都不会武功,动起手来全凭力气,四人平日里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不说手无缚鸡之力,至少身板不如一般人结实。

    反是年过不惑的查爷比这三个人健壮硬朗得多,眼见蛋子儿一拳从左边划过来,低头一闪,抬腿就是一脚,正好踢在蛋子儿小腹上。

    他以一敌三,还兀自有余暇说话:“银子都送来喂狗了。”

    “喂猪喂狗关你狗奴才鸟事!”老朱脸上中了一拳,火气冲上来,觉得双手不管用,索性用头去撞查爷。

    “啪!”查爷左脸一疼,原来因说话分神被剥皮打了一耳光。他大怒之下,伸手抓住他的手一拖一推反向送了出去。

    剥皮一个踉跄,双腿向后挣了两步,还是没站稳!

    “哎唷!”剥皮只觉后脑勺一阵剧痛,反手一摸,竟是满手鲜血。

    原来他身后有一柄铁锹,那铁锹横立着放在台阶下,比台阶高出一部分,偏偏那么不巧,他的头正好撞在锋锐如刀的铁锹上。

    他看着满手的鲜血,整个身子晃了几下,颓然倒地。

    老朱扑了个空,见剥皮倒在地上,先是一愣,紧接着发现身边似乎少了什么,他转了个圈,发现季烨燊和蛋子儿也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这才隐约想起,好像季烨燊被查爷带倒以后,就没有爬起来过。

    “烨燊兄!”老朱首先冲到季烨燊身前,见他一动不动,右手颤抖地去探他鼻息。

    季烨燊断了气了!

    “杀人啦,茶叶蛋杀人啦!”老朱大叫一声,向后坐倒,很快又爬了起来,呆呆地望着地上的三个人。

    四人平日义薄云天,说到底不过是酒肉朋友,现在不是出了人命,是接连出了三条人命。

    老朱又嘟嘟囔囔说了几句什么,撒腿就跑,到门口摔了一跤,爬起来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查爷望着地上躺在的三个人,似乎不相信三人被自己打死了,把就近的蛋子儿提起来:“别装死,起来!”见蛋子儿四肢垂地,口鼻流血,才意识到真的出了人命。

    这场恶斗就在馆舍大门口。霎时之间,馆舍中乱作一团,女子才发出尖锐的叫声,书生们面如土色,有的向后退,有的向前走。

    “不可能,我就这么一推,他们不可能就死了!”查爷也慌了。

    “报官!”一书生对门房道,“快去报官。”

    门房愣了一愣,转身就跑。

    “谁敢去!”查爷一声大喝,一人堵住门口,“这里是大人的馆舍,我是夫人的亲戚,谁敢去先过我这关!”

    门房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

    “大家不要慌,”一手持折扇的书生还算镇定,他站了出来,说道,“查爷,馆舍是大人的不错,可这位季布爷的两个伯父一个是本县的县太爷,另一个可是朝廷命官,这个蛋子儿,他老子是主簿,这个剥皮,他叔叔是盐引批验所大使,就算大人一手遮……怕也不是闹着玩的。”

    “你倒是说怎么办啊?”另一个手捧着书的人颤声道。

    手持折扇的书生道:“事到如今,大家都别声张。你们两个,把尸首先太进馆舍,查爷,你赶紧去通报大人吧。”

    查爷面色焦黄,毫无血色。他一开始以为三人是装死,后来想将此事压下去,听了书生一番话,也站不起来了。

    “哎呀!”书生一甩折扇,“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去。”快步跑出了馆舍。

    书生走后,文茵馆之中变得鸦雀无声,无数眼睛无声地望着三具尸体和摊坐在尸体当中的查爷。

    谁也没留意,除了持折扇的书生,逃走的老朱,文茵馆还少了一个人。

    阳光正好,僻静的竹笆街洋溢在无边无际的温暖当中,街两旁房屋林立,每个角落都如诗如画。

    一个轻影闪过这条罕有人迹的街道,转了两个弯,钻入左侧的一片茶花林,往里走了十余丈。只见其中一棵茶花树掩着一个包裹。那人机警地看了看四围,手伸向额际,在发根处拨弄了几下,一头如泼青丝顺肩滑落,露出一张面若渥丹的少女面孔。

    少女从包裹中取出外套,将男装装入包裹,很快就消失在茶林深处。

    这个身影,正是与季烨燊同行的少年。这名少女,正是月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