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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足1

    天下起了雨,从下午到晚上一直淅淅沥沥没停。回到书房后,萧子钰吩咐不许打扰,一个人在房间里静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向晚时分,他让昆喜叫萧子戊回来后去见他,自己冒着细雨来到薄暮阁。

    萧子戊是申时三刻回府的,因为下雨,老庄在门房等他,两人到书房后,由昆喜领着一起来到薄暮阁。

    “子戊来了,坐。”萧子钰吩咐昆喜和老庄,“下去等着。”

    老庄的目光在萧子钰脸上绕了一圈,似乎有些迟疑,一向不爱多事的昆喜却突然拉了他一把,将他拽了下去。

    “哥哥今天怎么有兴致在此品茶……是酒?”

    萧子钰笑道,“你不喝茶,我煮了些竹叶青。”

    “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们两兄弟就不能坐一起闲话两句了?”

    “当然不是。”昨晚大吵了几句,萧子戊一整日都挂念在心,见哥哥完全不提昨晚的事,还有此雅兴,高高兴兴在对面坐了下来。

    “我们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安安静静坐下来闲聊了?”

    “很久了。”夜色四合,轻雨如雾,萧子戊一身的疲惫很快被一涤而净。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手握着手彻夜说话的那个晚上?”

    “当然记得。”听得哥哥温厚的语气,萧子戊的思绪也被拉回到很久以前,“那年我七岁,你去村头的罗月湖钓鱼,不肯让我去,我一边哭一边跟在你后面,到了后又坐不住到处跑,结果不慎落水,等你把我救起时,我已经昏迷不醒。回家后,爹把你吊起来打了一顿,我就在旁边哭……那天晚上,我们躲在被窝里一整晚没睡,就那样牵着手躺着说话,一直不停地说。”说到这里,萧子戊嘴角上扬,双眸中明显有些发潮。

    “是啊。”萧子钰满脸都是回忆,“那时候好大家简简单单,现在人长大了,想得多了,心也深了。”

    萧子戊还沉浸在回忆中:“每次挨打,我们都争着替对方分担一半,爹看我们兄弟齐心,有时候也就不打了。”

    “你还记得。”

    “怎么会忘记。”

    “我去了京城,这样说话的机会就更少了,”萧子钰望着他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萧子戊思绪缓缓收了回来:“我们都去京城,江南怎么办?”

    萧子钰起身来到阁楼南面,望着雨帘道:“京城做官,还要地方力量做什么。”

    萧子戊也跟着站了起来,与哥哥并肩而立:“可太子委何职与哥哥尚不可知。我倒是觉得,还是暂时不要放弃江南的力量才是。”

    “哈哈哈,”萧子钰手掌轻轻落在他肩膀上,“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手里的江湖势力。”

    “哥哥真的无论如何要去京城?”

    “我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萧子钰不容弟弟说话,转身回到座位上。

    微风徐来,阁楼酒香满溢,酒水已烫好了。

    “你不去也好,”萧子钰提起酒壶,满满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萧子戊,情真意切地感慨道,“这么多年在官场打拼,真正能与我推心置腹的只有你,真正能让我放心的,也永远只有骨肉至亲。你留在这里,如果西京不顺,我至少还有退路,还有你。”

    “哥哥……”听萧子钰这样说,萧子戊情绪也明显激动起来,以至于手里的酒有些轻晃。

    此情此景若在平时,萧子钰或许还会有所感触,但现在却让他不寒而栗。

    “不必多说,来,我们干一杯。”

    兄弟两人仰脖子喝干了杯中热酒。

    “第二杯,算是我送你。”萧子钰又斟了一杯递给萧子戊。

    萧子戊微微愣了愣,见哥哥情绪甚是激荡,心头也是一热:“好。”

    两杯酒下肚,萧子钰的目光凝视着近前的桌子良久后,忽然问道:“你打算演戏演到什么时候?”

    萧子戊正沉浸在兄弟温情之中,听闻萧子钰话锋突转,辞色也变得冰冷,不由一怔:“什么?”

    “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萧子戊一脸茫然地望着哥哥。

    “背后捅我刀子!”萧子钰突然用力地,接连地锤打着桌子站了起来,指着萧子戊,发出近乎咆哮的声音,“劫持调令书制造官盐泄露案,假传消息制造歙州官银案,包庇天风教制造江南望案,杀我宾客,毁我前途,阻止我入京做官,当一套背地里一套,你到底还干了些什么,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萧子戊睁大眼望着萧子钰,眼中又是迷惑,又是惊骇,不过很快,他全都明白了。

    “原来这些事,哥哥一直耿耿于怀。”

    萧子钰欺身上前,盯着他的双目足有半盏茶功夫:“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到现在,我竟然看不出你眼睛里有一丝悔意。”

    萧子戊望着酒壶中袅袅升腾的白烟,神情复杂而沮丧:“哥哥若是因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就认定我在背后作祟,我真的不想解释。”

    “你要证据,”萧子钰一挥大袖,手往桌上重重一拍,“这就是证据。”

    桌上多了一枚圆锥形箭簇的箭头。

    “这是什么?”

    “还是执迷不悔!”萧子钰见他一脸惶惑的样子,气得暴跳如雷。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酒杯,忽然冷笑一声,“要不是正巧碰撞见弘儿抱着一捆这样的箭从兵器库出来,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你一直在暗杀我招揽的谋士。”

    萧子戊望着那箭簇,良久才道:“有人用这种箭暗杀入府门客?而这种箭就藏在兵器库?”

    “你总算承认了。”

    “哥哥,如果我要阻止府上招揽宾客,只需阻止弘儿,又何必多此一举。”萧子戊也激动起来。

    “因为你心细如尘啊。”萧子钰压抑着声音,“你要做得不着痕迹,你之前对墨先生不满,后来竟然主动示好,子戊啊子戊,我真的一点儿也看不透你。”

    萧子戊望着萧子钰,他这个哥哥生性多疑他是知道的,他没想到的是,所有这一切,竟然构成了一条毫无破绽、异常完整的证据链。

    他以为,自己对他言听计从,兄弟二人的关系已有所缓和,不过现在才发现,两兄弟的隔阂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可他不知道,事态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也许是心绪波动过甚,突然间,萧子戊只觉脑中轰然作响,一阵剧烈的眩晕从后脑传来,紧接着更是呼吸难继,胸口胀闷,几乎要呕出来。

    他忙扶住桌子,强自运气撑持住,片刻功夫,雨点般的冷汗从额上渗出来。

    “到现在,你还想继续演下去吗?”

    萧子戊看了一眼哥哥,虎目中突然闪过一抹恐惧之色:“酒里有毒?”

    萧子钰疾向后退了一步,防止他突然偷袭自己,直到确定他无力发动突袭,才道:“是番木鳖,你想同归于尽也没机会了。”

    萧子戊面如纸色,眸中五味杂陈,番木鳖无药可解,中者最终在极度痛苦中死去,萧子钰,他的亲哥哥,竟对自己下如此剧毒。

    更可悲的是,对方这个时候只是怕自己和他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