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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成熟

    虽然两个月之前,太子的势力就已经稳占上风,然而其余皇子仍有掣肘之力。野心勃勃的炵烻,深受宠信的炵勒,名声在外的炵烨,都是自己的强劲对手。而现在,这几个对手全都被墨非毓在不显山不露水之间除掉了。

    纵观西唐,能与炵烆竞争帝位的,已无第二人。

    对手的倒台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那些原本依附于三个皇子的大臣已经有人态度明显改观。三大势力之外,原本首鼠两端、观望摇摆的大臣也开始向东宫示好。不单是群臣心向,在所有的事情上,东宫这边都是顺风顺水,喜讯频传。

    比如此时,东宫的偏殿之中,太子仰坐在椅中,头微微歪着靠在椅背上,意态悠闲地听芈准询问一个身着劲装的中年汉子的汇报。

    摇曳的烛光下看得分明,中年汉子正是天风教教主碧楚寒。

    “户部这边,墨先生真的一个也没漏掉?”

    “可以这么说,”碧楚寒道,“捐银案被查的二十一个户部官员中,一共有三人被捕,分别是金部的刘大人,左侍郎王大人,巡官左大人,不过我已经调查清楚,三位大人出事之前,墨先生已经提前做了安排,是萧子钰派去的百里门没做干净才出的事。”

    芈准望着太子道:“贵教和百里门之间的过节是尽人皆知的,碧教主可不要让殿下对贵教失望。”

    碧楚寒道:“为殿下效力,岂敢因公徇私,再则在下和墨非毓虽非敌雠,却也绝不是朋友,又岂有偏袒他之理。”

    “本王既然用你,自然就相信你。”太子看他一眼,“下次过来记得换身行头。”

    碧楚寒一怔,忙道:“在下鲁莽了。”

    原来,萧子钰入京之时,曾约定让天风教和百里门轮流为太子效力,不过碧楚寒心里清楚,自己这边被派出去的可能极小。他倒不想谋官,也没想过从太子这里谋财,而是百里门继续壮大,天风教势必更被动。敢为他人所不敢一向是碧楚寒的作风,他索性绕过萧子钰,自荐为太子效力。

    对碧楚寒的目的,太子自然心如明镜,正好东宫一直没有得心应手的江湖势力,而且本来就对萧子钰不放心。慎重考虑之后,太子决定让天风教做一些萧子钰和墨非毓不便知晓的事。比如监视墨非毓。

    芈准接着问道:“颜府那边可有动静?”

    “没有。”

    “荣府呢?”

    “也没有,这阵子,墨非毓总共只出去过一次,此外一直在荣府待着,连那个叫巴祁的也没出过荣府半步。”

    “就是劝服炵烨自贬郡王的那一次?”

    “是。”碧楚寒顿了一下,“荣颜二府虽然没有消息,不过在下的人查到,昨天上午刘韧勍鼻子红了一大块,他本来让车夫去酒楼,结果到了酒楼门口,他又让车夫立即回府。”

    “昨天上午,就是父皇说想要内禅之后?”太子看了一眼芈准,又问碧楚寒,“为什么?”

    “还不知道。”

    “你做得很好,”太子缓缓坐直了,“本王知道,你为本王做事不是为财,更不是为官,你放心,本王不会亏待你。”

    碧楚寒喜道:“多谢殿下。”

    “继续监视颜荣二府,下去吧。”

    “是。”

    碧楚寒走后,芈准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太子端起桌上的茶。

    “让宫里的人探探口风,看看刘韧勍昨天早朝后去过哪里。”

    “是。”芈准虽然应着,但杵在房间里没动。

    太子吹了吹茶水:“怎么,到现在你还不放心墨先生?”

    “这不能说明什么,像墨非毓这么聪明的人,就算暗地里做文章,我们的人也未必能察觉。”芈准显然正在思考这个问题,而且有很多话要说,“殿下,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关于此人有三点一定要留意。第一,他的出现很蹊跷,归顺殿下的动机也不明不白;第二,此人深不可测,我实在是看他不透;第三,也是最要重要的一点,此人和颜煜走得太近。”

    芈准在东宫多年,无论忠心、才智、能力都深得太子信重。他说完后,太子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哪里得罪了墨先生?”

    “我说这些,不是因为私怨。”芈准语气颇为不快。

    “我当然知道,我是在想,真如你所说,这个墨先生背后一定藏着巨大的秘密,那是什么呢?”

    “疑人不用,既然殿下信不过他,为何还要用他?”

    太子淡淡一笑:“为什么不用?他这两个月里做的事,比我们几年的成效还要大,而这一切,我东宫丝毫也没染指。”

    “可殿下别忘了,”芈准眸色烈烈,“眼下炵烻,炵勒,炵烨悬梁的悬梁,失势的失势,放逐的放逐,殿下莫不以为,陛下对此会毫无察觉?”

    听到这话,太子手中茶杯凝定在了胸前,不过目光中并不是惊诧,而是一抹森寒的笑意。

    “你总算说到点子上了。”太子稳稳地放下了茶杯。

    芈准抬起头道:“这么说,陛下果然起疑了?”

    “昨天,陛下在早朝时提出要内禅于我,尽管大殿上所有人都以为是真的,不过在我看来,这分明就是在演戏。”

    “啊?”芈准吃了一惊。

    “当时朝堂上还有好些糊涂至极的老臣,居然随声附和。”

    “这才是墨非毓用心险恶所在啊!”芈准的声量不高,但明显有些歇斯底里,“殿下有没有想过,也许姓墨的全心全意帮助殿下不假,不过他的目的就是让陛下对殿下起疑啊?”

    让芈准意外的是,面对自己这句从墨非毓为东宫效力开始就思考,直到昨天才得出结论的话,太子脸上依然看不出来意思惊澜,他只是深沉地笑了笑。

    “那又怎样?”

    “什么叫那又怎样,如果陛下对殿下心存疑虑,甚至已经怀疑京城中的这些事是殿下暗中策划,他还会将西唐帝位传与陛下么?”

    “呵呵,”太子冷笑着望着他道,“实话对你讲,墨非毓是否有险恶用心本王根本就不在意。老东西是否起疑,本王也根本不放在心上。”

    芈准惊骇地望着他。

    太子深喜他做事智珠深虑,谨小慎微,在外能够八面玲珑,对自己又忠心不二,拍了拍他肩膀道:“看来,你没懂本王的真意。”

    太子缓缓转过身,眉宇之下两颗像锥子一样的瞳仁,锐刺刺地投向窗外深幽的苍穹。

    “如今,几个皇子死的死,走的走,朝臣当中连安喆山也归顺了本王,区区一个墨非毓能掀不起任何风浪。就算老东西怀疑,就算老东西知道这全是我干的,他又能奈我何?”

    芈准怔了一怔,随即浑身一颤,更加惊骇地望着太子,颤声道:“殿下……是要逼……逼宫?”

    “能不这样做最好。”太子的眸中浮现出浓厚的苍凉,眼角竟有些发潮:“老东西今年已过花甲,丰神可一点儿也不让春秋鼎盛之年。我呢,我已经三十有五了,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三十五?”

    听到这里,芈准豁然明白,自从墨非毓进入太子的视线,他就劝太子不要用此人,更不能急功近利。可太子一直不听,原来他的目的是要籍他之手除掉对手,控制朝廷,拉拢安喆山,不仅是让墨非毓,也让陛下对措手不及,无能为力!

    芈准猛然回首,才发现事情发展进度超过自己的预料,逼宫的时机已经成熟。

    “想要在幽幽宫闱,煌煌朝廷的漩涡里活下来,”太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面上不无得色,“如果什么事都能让人猜到,要如何出奇制胜!”

    “殿下深谋远虑,芈准实在佩服。”太子这份城府,这份心计,真的是让芈准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子显然比他冷静太多:“我让你想的事情,有对策了吗?”

    芈准尽力从惊骇中抽离出来,摇了摇头:“方案是不少,但不是太过冒险,就是代价太大,目前还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明知墨非毓可能是个威胁,仍然留着他重用他了吧?”太子嘴角一抽,“因为他才智绝人,确实不是你手底下那些人能比的。”

    芈准有些不服气地道:“此事关键是芸妃,她不答应,任何奇谋妙计也是没办法,他墨非毓再聪明又能怎样。”

    “那你就等着瞧好了,”太子说完,转身望着他道,“你也别愁眉苦脸的,我知道你手底下的人对我重用墨非毓很不满。放心,此事一成,他墨非毓就是真的义胆忠肝,我也要把他的肝胆挖出来!”

    太子的声音低低地,数尺之外,已然无声。

    而窗外,狂风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