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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惊觉

    “本来线索已经断了,工部这边没有查到任何证据,还是小姐慧识过人,建议属下绕过上林三官,直接从铸币的官匠查起,这一查,果然查出问题。”

    颜府之中,一身着七品官服的青年正向颜煜汇报。按规矩公事应当在御史台办,不过颜煜好容易回府,而这位官员又正好查到重要线索,不得已破例来报。其实也不算是破例,御史中丞府上办案于颜煜是家常便饭。

    当然,颜雪坐在父亲的桌案上旁听也并不稀奇。

    “接着讲。”颜煜沉着脸。

    “属下审问了几个铸币的官匠,得到的信息是一样的,他们每年四月初一到十五铸的银币,当中会加入七成分量的铜,有时候还会掺入铁块。就是这样,银币的分量也不足实际分量。”

    “这些银子都是军饷用银?”

    “这些铸银全是用于边陲将士的军饷、奖励有军功的战士和抚恤战死家属。”

    颜雪冷冷道:“虚报人数也就罢了,军饷实际发放数量也远远不足,连打赏和抚恤金也作假,已经烂到根了,也难怪这些年西唐边镇一塌糊涂。”

    那官员道:“这是初步的调查结果,如果属实,那就涉及到工部的好些个官员,而且按照西唐律令,军饷发放是由陇右的官员督办的,所以这些地方官也脱不了干系。事关重大,晚一步就可能查无实证,属下这才斗胆叨扰大人休息。”

    颜煜看了一眼一旁坐在书桌上的颜雪,胡子一吹:“站没长相,坐没坐相!没看到有客人吗?”

    颜雪调皮地笑了笑,从桌上跳了下来,右手却攀在那七品官员的肩膀上:“陈大人是我的好朋友。”

    陈大人缩了缩脖子,很不自在地朝上司笑了笑。

    颜煜此时也没心情说教:“有军饷问题作为证据,直接拿人应该没问题?”

    刘大人道:“属下以为,此案贵在神速。”

    颜雪也点头道:“此案的难点不在找证据,而是发现问题。因为很多戍边将士将银子花出去也不知是劣币,真正遗祸的是以后。”

    颜煜认真地思考着,以便确保不会有地方疏漏,一想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捐银案,查来查去竟然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工部也有牵连,他气就不打一处来,重重一拳落在桌角,将桌上的砣矶石砚震得当当作响。

    “立即查审与工部铸币有关的人员。”

    “是。”陈大人的目光不经意落在那方砚台上,微微凝了凝眉,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缩了缩肩离开颜雪的手,笑着道,“小姐,我有句话说。”

    这意思显然是要私下说,颜雪也不以为意:“出去说。”

    望着两人的背影,颜煜心下别有滋味。他是行峻言厉的人,这个陈寅柯能受他器重,脾性也甚是古板,可他竟然和自己的女儿有悄悄话说。

    “有什么事吗?”颜雪迈着轻松地步子,漫无目的地来到一个幽静的庭院之中,尽管面上仍是融融笑靥,不过在父亲身旁那种娇憨已然不见。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颜雪笑着道:“我又不是我爹,我不叫你陈大人,你也不必拘束。”

    “好,”陈寅柯还是规规矩矩地抱了一拳,“昨天便装去明月楼调查那几个铸币的官匠时,碰到两个喝多了的书生,他们提到一个姓墨的人……”

    “哦?”颜雪一听姓墨的人,不由慢下了脚步。

    “小姐虽然没有当面给我提过墨先生这个人,不过我也听到过好几次,就多留意了一下,当然他们口中的姓墨的人也未必是小姐说的墨先生。”

    “你接着说。”颜雪摆弄着身前的一根石榴枝。

    “两个书生喝多了,先是谈论炵烨皇子自贬岭南的事,后来渐渐提到这个姓墨的人,他们说什么只需再利用他做最后一件事,就会把他的心肝都挖出来,他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陈寅柯低着头道,“总之都是些酒后胡话,刚才要不是大人震得砚台响,我还想不起这个事。”

    “嗯,”颜雪漫应了一声,忽然,她摆弄石榴枝的手猛地一颤,转头惊恐地望着陈寅柯。

    陈寅柯吓了一跳:“莫非他们提到的墨先生,就是小姐的墨先生?”

    “明月楼就在海文阁旁边,那里的书生是海文阁过去的?”

    “来赶考的书生,绝大多数住在海文阁,吃在明月楼。”

    “海文阁一直都安插有太子的人?”

    陈寅柯不知墨非毓与太子的关系,被问得有些丈二和尚,还是如实道:“之前是为了对付把控科举的炵烨……”

    颜雪明显更加惊慌,她强自定了定神,加快了语速:“他们说再利用墨先生做一件事,就会杀了他?”

    陈寅柯道:“是利用姓墨的,没说是墨先生……”

    “什么时候的事?”颜雪打断了他。

    “昨晚。”

    “你怎么不早说!”颜雪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又道,“帮我备辆车,要快。”

    陈寅柯望着失魂落魄的颜雪,自己一脸茫然,怔了一下后才向门口跑去。

    上次在朝堂上反对唐帝内禅之后,墨非毓就把月青青安排到了颜府。虽然从来没见过她的身影,但她一定就在附近。颜雪找到黎东,让他叫上月青青一起去荣府。

    “到底怎么了?”上车后,黎东和月青青都注意到颜雪神情大异往常。

    “太子可能要杀先生。”

    “什么?”黎东和月青青都是大惊。

    颜雪似乎没听到,自言自语道:“好几天没过去,希望他没出事。”

    “到底怎么回事?”黎东道,“是先生即将面临危险,还是……已经遇险?”

    已让黎东催过车夫三次,再急也没有用。也许是盼着有人能推翻自己的结论,盼着有人告诉她结论有漏洞,她耐着性子把事情说了一遍。

    “你们说,我的担忧是不是多余?”

    颜雪如此没有主见,黎月二人还是头一次见到。月青青半是安慰,半是分析地道:“姐姐你疑心也太重了,首先他们说的姓墨的人,未必就是那个书呆子,再说了,这两个书生也未必是海文阁的人,就算是,也未必是太子的人。”

    “说什么挖心肝,显然是以讹传讹。”黎东也附议道,“墨先生入京后,一直在全心全意帮太子,连我们也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而且现在的局势,完全还没有到要杀先生的地步啊。”

    颜雪有些干涩苍白的嘴唇,并没有因为两人的质疑而变得有血色:“你们想一想,炵烨离京以后,京城之中还有谁能阻挡炵烆?”

    黎月两人互望一眼,都没人接话。确实,仔细一想,三个皇子失势以后,六部几乎尽入太子之手,朝臣也是一边倒,西唐帝位继承人实已没有第二种可能。

    只是让颜雪,让黎东和月青青,让包括太子的心腹芈准都没想到的是,一切来得这么快。

    不得不说,炵烆确实高明。

    最让颜雪担心的是,消息是昨天听到的,而海文阁的书生得知这个消息很势必更早。太子有可能已经去找过墨非毓,他完全有可能在“利用他做最后一件事”后直接杀了墨非毓,这正是他惯用的伎俩。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足以让她魂失魄落,更何况这种可能性还很大。

    半个时辰的路程并不近,但也不算远,尤其是这一回,耳听着车声辚辚,颜雪表现得十分焦躁,既嫌车夫太慢,又明显害怕车停下。一旁的黎东和月青青也都是忧心忡忡。

    当马车停在荣府门口时,黎东和月青青迟迟不敢下车时,颜雪却长长地舒了口气。

    荣府没有发生骚乱。一问门房,得知太子最近几天都没来过。三人来到西院书房,书房的人又说先生在焚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