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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目标

    “我们已经替慕衣族报了仇,给婉儿、红红和小伟伟报了仇,”巴祁空洞而迷惘地望着桌上的灯盏,“我还能做什么。”

    “你以为你的性命是你自己的,你以为我们活着是为了自己吗?”墨非毓辞气中带着沉重的怒气:“不是,从庐陵之乱那天起,你我的性命,就早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巴祁愣愣看着墨非毓。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要你好好活下去,”墨非毓缓缓道,“就算不是为我,为了慕衣族,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我还能做什么?”

    墨非毓扭过头,沉默良久后,道:“我之前说我也不在琉璃岛上,你从来就没怀疑过吗?”

    任何事,只要墨非毓不说,巴祁就从来不问,墨非毓说一,巴祁就从不怀疑是二,他摇了摇头。

    “是蓝叔、是李婶、是三皮、是来玉,还有鬼爷、宏仁、小康、晓儿、琳琳、太伯、皮皮和果果十二个人,是他们用身体作墙,让我在火海中活下来。”

    巴祁眼眶大了一圈:“你也在岛上?”

    “你这脑子真是不开窍。”墨非毓惨然一笑道,“我是慕衣族族长之子,慕衣族族长唯一的继承人,绣衣节这么重大的节日,我能不在吗?如果我不在岛上,他们会放过我,能不四处搜查我?”

    “可那场大火后我回去过,你怎么可能一点伤也没有?”

    墨非毓默然不语,转身在巴祁对面坐了下来,他解开衣袖,轻轻将袖子往上捋了一捋。

    极明亮,似乎又极昏暗,极柔和,似乎又极些刺眼的灯光下,一段深褐色的、沟壑纵横的,比松树皮还要粗粝的皮肤映入巴祁的眼中。准确的说,那根本不能称为皮肤。

    尽管只是那么两寸,巴祁脑中还是嗡地一响,脸上顿时惨白如纸。他用力扶住桌子,眼睛死死地望着那一段没有皮肤的手腕,似乎看不清,但分明又如此清晰。

    浑浊的眼泪滚落下来。

    “我这样的人,顶多只能算是半个活人,”墨非毓将袖子拉了下来,轻轻扣好,音调极其平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慕衣族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巴祁愣了良久,忽然一把推开椅子,也顾不得两人面前隔着桌子,扑通一声跪在墨非毓面前:“巴祁知错了,巴祁不该自暴自弃,自贱轻生,巴祁一定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先生,你原谅我吧,我错了。”这个麻木不仁的中年汉子,在房间里放声痛哭起来。

    “我的任务快完成了,你还没有,慕衣族的血脉还需要你延续下去。”

    巴祁不语,也顾不得涕泪俱下,只是一个劲儿给墨非毓磕头认错。

    “你起来。”

    巴祁还是继续磕头,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立即停了磕头,强忍住不让身体颤抖。

    “坐着说话。”

    巴祁像怕弄坏了自己似的,小心翼翼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坐下。墨非毓沏了一杯水递给他,等到他情绪平复了一些,才道:“你越是如此,越说明你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东西。”

    “和先生相比,我承受的这些都不足一提。”

    “你比我早三年入萧府,这四年多,你哪一天不是战战兢兢,哪一天不是连喘口气都要当心隔墙有耳。”

    巴祁低着头,一声儿言语也没有。

    “你回夏吕去吧。”墨非毓轻轻说道。

    巴祁吃惊地望着墨非毓。

    “没别的意思,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继续留在京城,只会让我多一份挂虑,不如趁太子逼宫,监视松懈的空当找机会离开,在外人看来,你是我身边的一个仆人,没人会留意你。”

    巴祁不是一个喜欢质疑的人,不过此时却打量着墨非毓,似乎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先生什么时候回江南?”

    “事情办好了我就回来。”墨非毓自然知道巴祁的顾虑,沉吟了一下,接着道,“任何事都是风险的,为了慕衣族,别说风险,就是用性命去换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巴祁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留下来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添麻烦,而就算有危险墨非毓也不可能放弃。

    “先生答应我,扳倒炵烆就回江南。”

    “若非复仇,我也不会来这里,”墨非毓顿了一顿,“炵烆是主要目标,但还不是唯一目标。”

    巴祁抬头望着墨非毓。

    “阴谋起于太子,但相信慕衣族叛乱,最终派大军镇压的是陛下,难道他一点儿责任也没有吗?”

    “先生还要对付当今陛下?”许是已对今天的事触动太多,巴祁只是睁大眼。

    “陛下是受害者,可也是决策者。我不要他偿命,但一定要让他认错,要他昭告天下为慕衣族平反。”

    听到这里,巴祁才明白过来,除掉太子的所有对手,让太子“顺理成章”的逼宫是一箭双雕之计,墨非毓不但要彻底破灭太子的幻梦,还要让唐帝为他犯下的错认罪。

    虽然完全不知道墨非毓要如何实现这一计划,不过一想到能为慕衣族平反,他心绪就久久难平。

    “酒来了。”就在这时候,去取酒的两个婢女出现在院子里,手里各提着一大壶酒。巴祁听得声音,略略把头扭到里面去了。

    “先生,酒来了,老李说没有海堂秋,只找到糯米浊酒。”年老的婢女将酒壶放到桌上,看了一眼巴祁,冲墨非毓做了个“好啦”的口型。

    “嗯,你们下去吧。”

    夜阑人静,墨非毓打开酒盖斟了满满两杯酒,道:“来,陪我喝一杯。”

    糯米浊酒是南方人爱饮之物,香气浓郁,柔和温润,并非烈酒,但两人都已多年滴酒未沾,一入喉都咳嗽起来。

    两人都笑了,这么多年的包袱,也随着笑声卸下了大半。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笑。”墨非毓道,“得多练练。”

    巴祁试图再笑一下,嘴角抽了抽后还是放弃了。

    “全身上下都这样么?”

    墨非毓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当时,蓝叔、李婶、三皮他们用身体护着我,还用沙土把我的头埋起来,我靠着竹林里的一根竹竿维持呼吸。”

    “我这双手,因为实在痛得受不了,深深插进了泥里才意外的保住。”说到这里,墨非毓接连喝了两杯酒,“若不受这些痛,没有这一身伤,我就逃不过之后萧子钰的排查。”

    巴祁缓慢地点着头,望着摇曳的烛火的双目之中,头一次出现若有所思的神情。

    繁星如织,除了夏虫和油灯哔啵之声,荣府,整个京城似已沉沉睡去。而在东北面,一场大动静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