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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选择2

    唐帝脸色十分阴沉,一咬牙道:“说。”

    “草民曾在萧子钰身边做过一年的宾客,”墨非毓一双手往袖中缩了一缩,目光坚若磐石,辞气不疾不徐,“此人是太子在江南的代表,他之所以发迹,就是四年前在太子的授意下谎称颖王所辖的江南东州的慕衣族人谋反,最终酿出颖王被贬,慕衣族被灭族的泼天冤案。”

    唐帝后退了一步,扶着一旁的石柱:“你是说,当年的庐陵之乱,也是炵烆一手酿成的?”

    “是。”墨非毓的回答异常肯定。

    “可有凭据?”

    “有。太子诬告颖王,谎称慕衣族谋反,诱逼江南东州十三州官员联名上折、率大军对慕衣族灭族的证据草民都有,”墨非毓毅然道,“不止庐陵之乱,四年里萧子钰在太子的指使授意下利用两大江湖门派操纵江南,与江南东州官员相互勾结、贪赃枉法、卖官鬻爵、下欺百姓、上瞒朝廷,最终导致江南官场为之一空,无人敢去江南为官的证据,草民也有。”

    “好厉害,”罗生道,“先生凭三寸不烂之舌,不但想说服陛下下密旨,竟还想为颖王殿下翻案……”

    罗生没说完,唐帝挥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与其说相信墨非毓的一面之词,还不如说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朝中良臣的谏言。

    问题是,庐陵之乱影响巨大,波及极众,是西唐建国以来罕有的变政,如果选择炵颖,自己的名德威严确实将付之一炬。

    是西唐的未来重要,还是自己的名德重要?

    也许连唐帝自己也没察觉到,这半年来身边的孩子走的走,散的散,他的心态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如果有机会重新选择,一年前他一定会选择英睿、理智的皇子继承帝业,可现在,他宁愿选择有情有义,有血有肉,孝悌友爱的孩子。他最担心,甚至最害怕的是,自己一旦驾崩,转眼就在九泉之下见到自己的孩子一个个都跟着自己来。

    墨非毓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唐帝脸上。毕竟,自己谋划多年,一步步走到今天,计划能否按照自己的既定的方向走,就在唐帝的一念之间。虽然清算江南百官、除炵烻、逐炵勒炵烨,让炵颖做“孝子”都是刻意的安排,但这些毕竟只能产生有限的影响,能否左右唐帝的抉择,谁也未敢肯定。

    此刻,这种不确定性随着唐帝脸上的表情而渐渐明朗起来。

    “颖儿一直就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是朕亏待了他。”唐帝的语气变得十分温和,温和得足以让人忘记现在正处在险境之中,“他知道朕被困,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娘……”

    剩下的半句,唐帝没说出来,就是“修仪也在皇城之内,在皇城之内统帅禁军,为朕对抗叛贼。”

    再次将目光投向墨非毓,此时此刻,唐帝内心极其平静,平静可以让他更准确地做出最后的判断:他不能选一个和炵烆一样居心叵测,阴毒狠辣的人继承西唐基业。面前这个书生是萧子钰手里的一个谋士,他和炵颖之间不太可能有联系。再则,墨非毓提出做好翻案的准备,只是在提醒自己将要面临的麻烦,与其说是在推出炵颖,不如说是在某种程度上阻止他选择炵颖。

    “掌印使。”

    “奴才在。”罗生站了出来,他是唐帝的贴身太监,也任掌印使之职,负责保管唐帝六玺。

    “信玺你随身带着?”

    “是。”

    “还好西屋没被烧,立即准备笔砚,请墨先生就地拟诏,一道给炵烆,一道给葛卿,一道密诏给炵颖。”

    “奴才遵旨。”事到如今,罗生没再多说一句,只是深深一揖,转身去了。

    墨非毓几乎没有思考,很快就提笔挥毫起来。唐帝见他游刃有余,索性与他闲聊起来。

    “萧子钰这种民害国蠹,竟然在江南做了整整四年的监察使,朕还被蒙在鼓里,看来,吏部和御史台也早是炵烆的人了。”

    “御史台有刘大人和颜大人,太子这边暂时无法插手,萧子钰之所以张狂至今,是因为两位大人的力量无法触及江南。”

    “是朕识人不明啊,”唐帝感慨了一下,“萧子钰还在夏吕?”

    “江南十三州所有联名诬告颖王殿下的人逐一被拔掉后,他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两个月前他奉命来到了京城。”

    “炵烆让他入京,一定是想要拔掉这根刺。”唐帝微一沉吟,道,“待朕出去,定要好好审审他。”

    “他已经死了。”

    “死了?”

    “就死在录毛所辖的地牢之中。萧子钰不过是炵烆身边的一枚棋子,待叛乱平息,陛下只需审问炵烆,所有的事一样会真相大白。”

    唐帝冥想了一会儿,睁开眼冷冷看着墨非毓:“此乱平息之后,你想要什么封赏?”

    “祸乱未平,陛下尚未脱困,草民岂敢要封赏,”墨非毓的语气稳定得有些平淡,“草民只是在尽一个书生,一个西唐人应尽之责,如果一定要说封赏,陛下若肯还江南百姓安宁,为慕衣族的人雪冤,就是最大的封赏。”

    “朕意既决,岂能反悔。”唐帝慨然道,“颖儿被炵烆这个孽子构陷,含冤四载,朕自当还他清白,还慕衣族清白,江南当然能得到安宁。”

    一盏茶功夫,诏书已就。唐帝逐字逐句读了两遍之后,吩咐罗生加印,并亲手交到墨非毓手上。墨非毓接过后,两道拿在手上,一道放到了袖中。

    唐帝看他举动,忽然想起一事:“你出去一定会受到严密监视,要怎么把密诏送到炵颖手里?”

    墨非毓闻此,抬头看了看天色:“陛下放心,草民自有办法。”

    唐帝没有再问,吩咐罗生道送墨非毓出去。

    罗生应了一声,略略抬头道:“陛下……”

    唐帝自然知道罗生想说什么:“朕已下诏开门,也让葛彦邦交出禁军控制权,你出去见见赤营军,让他们知道朕的诚意。诏书也给他们看看。”

    “奴才遵旨。”罗生转过身,“墨先生,请吧。”

    “再等等。”烈日当空,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墨非毓身子躲在荫凉处,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打量的已近头顶的日头。

    “先生堂堂八尺男儿,比我们宫里人还娇气。”罗生阴阳怪气地嘲笑了一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墨非毓有阳刚之气似的,他有意站到了烈日下。

    “走吧。”等了约莫半炷香功夫,墨非毓拿起墙角那把破伞,迈步就往门外走去。

    罗生一声不响跟了上去,走了几步后,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因为此时仍是烈日灼灼,太阳比刚才还要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