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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滚出去

    “儿子见过父亲。”

    裴甫新锐利的视线落在下首半跪的年轻将军身上,比起四年前,他瘦了许多,但更成熟稳重了。

    “自我流放够了么?”他也不叫他起来,反而拿起了案上的玉瓷盏,呷了一口茶。

    年轻的将军没有作声,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态。

    裴甫新也不恼,似乎对他的态度已经司空见惯了,他端着茶盏对儿子道:“这一次,你不用再回去了。”

    原本垂首半跪的人倏地抬头,没等他提出抗议,裴甫新已经继续,“早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向皇上递了折子,皇上允了。”

    “父亲!”

    裴甫新没有理会他,只道:“最近越人很不安分,前不久还意图加害李长史的亲眷,皇上已经决定打击荆州一带的越人据点,旨意过些天就会下来,很可能会让你带兵前往,你准备一下。”

    裴靖阑握紧了拳头,用力闭眼。

    “你已经不小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裴甫新用杯盖拨了拨茶叶,“另外,你也是时候安定下来了,这些你母亲会跟你说的。”

    “父亲,儿子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裴靖阑没有抬头,平淡的声音坚定异常,可就是从他这样的反应上,深知儿子脾气的裴甫新却读到了浓浓的排斥。

    “砰!”玉瓷盏被重重地放到了桌案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裴甫新微微冷了声音,“四年了,我以为你会有所成长,没想到还是原地踏步!”

    裴靖阑依然沉默地跪在那里,他的无言就是他无声的反抗。

    “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应该往前看。”裴甫新一只手握住金丝楠木椅的把手,身体微微往前倾,盯住了下面的儿子,“殷和虽没有娘家帮衬,但淮安王夫妇的影响在军中旧部里颇深,作为他们的遗孤,你娶了殷和就相当于得到了这些旧部的支持。”

    “父亲只是想着多拉拢一些人,好让皇上同意南伐吧?”裴靖阑面无表情,冷淡极了。

    “殷和相貌好,才华好,性子也好,”裴甫新怒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要让我学习您吗?”

    裴甫新皱眉看着他,似乎一下子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裴靖阑依旧面色不变,淡然道:“您当初不就是这样么?抛弃了母亲,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娶了蒋侯府的小姐。”

    “你懂什么?”裴甫新怒视着他。

    “我不懂,我只知道那几年,我与母亲在街头颠沛流离地生活着。”如果不是那样,母亲又怎会变成了现在这般的人,裴靖阑嘴角扯起了一抹讽刺的笑,“只是您似乎也不珍惜那位蒋小姐,不然她为何早早离了世,为何二弟离家十数载而不归?”

    “孽障!”裴甫新怒极。

    “我只想说,我不喜欢殷和。”裴靖阑终于抬头,看着盛怒中的父亲,一字一句道,“我娶她就是害了她。”

    “出去!”裴甫新砸了玉瓷盏,“给我滚出去!”

    阿笙从蕴奇斋出来,决定步行回周家大院。因着蕴奇斋靠近东市,这附近的商铺显然气派许多。

    日头已经位于头上方,阿笙随意选了一个叫一品居的酒楼,就在一楼大堂临街处坐了。

    午膳时辰,虽然客人不少,但店小二的速度还是可圈可点的。

    饭吃到一半,忽听街边有沸沸扬扬之声传来,阿笙蹙眉,最近自己好像经常遇到这样的事,这会儿怎么连吃饭也不得消停了。

    “这位少侠,你这怕是酒喝多了脑子发昏吧?”一声讥讽的冷笑从路边传来。

    阿笙举箸,继续吃着她的饭菜。

    忽地有人一声轻笑,声音清越泠然,就像昆仑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沫。

    阿笙夹菜的手一僵。

    抬头,紫色长衫落拓,果不其然,不就是蒋离么。

    他今日看着,与往日似有些不同,阿笙微微眯眼,虽还是一样的装束,但雪白袖口处用银色鲛丝绣了祥云暗纹,隐隐约约多了股清贵气儿。

    只见他手里提了一只小巧的青色酒壶,手指一动,洒脱地往嘴里倒了一口。

    “齐大少,你的人打碎了我的玉佩,你不会想着此事就这么算了吧?”斜斜地倚靠在身边的人身上,斗笠下,蒋离一双带着七分醉意的眼睛微微眯起,透着一丝不满。

    众人的眼睛随着他的话王地上看去,一只碎裂的玉佩躺在大街中央。

    被称作“齐大少”的锦衣男子手握马鞭坐在高头大马上,满脸不在乎,他的马下跪着一男一女,脸上黥着“奴”字。

    阿笙的视线落在他们背上,那里衣衫破裂,几道触目惊心的鞭痕在上面纵横交错,丝丝鲜血渗染了衣衫。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打碎了你的玉佩?”齐陵天哼道。

    “唉,向齐陵天这个小霸王讨道理,这我还是第一回见,怎么可能?”阿笙的隔壁桌议论道。

    “满大街的人都看到了!”蒋离转过头醉眼迷蒙的看着身边被他靠着的人,问道,“阿仲,你说是吧?”

    阿笙这才注意起蒋离旁边的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上去十分机灵。

    “没错,我们方才走过,没想到齐大少的奴隶突然扑过来。”被称作阿仲的少年立刻点头作证,“撞到您就不说了,还把您的玉佩打碎了,这玉佩成色极好,千金难换啊!”

    喝醉酒的江湖侠客立马扭头,“怎么,堂堂齐大少难道想赖账?”

    齐陵天的神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我责罚自家奴仆,他们一下子没跪好,又不是故意的,你别自找麻烦!”

    “我不管,你打你奴隶是你的事,但你把人抽到了我身上,撞碎了我的玉佩,就要赔我。”蒋离一摆手,坚持。

    “就是,毁人财物就要赔,齐大少不会没念过书吧?”阿仲也跟着道,附带一脸鄙夷。

    齐陵天被他的表情气的七窍生烟,可这件事现在在明面上是他有错在先,自己不便发作,于是强压一口气道:“我的人撞碎了你的玉佩,稍后自会家法严惩,这事就这样吧。”他吩咐其他仆从道,“带走!”

    “齐大少请留步!”阿仲高声道,“这玉佩重要,就是惩罚,我们也要亲自给这两个没眼色的奴隶惩罚,还请您行个方便,把这两人给了我们,玉佩一事就算了。”

    “对对对,国公府家大业大,齐大少不会连两个奴隶都如此吝啬吧?”蒋离大笑道。

    没料到这两人这么难缠,齐陵天坐在马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了就证明他吝啬,他怎么可以容忍其他人这么说他,不走?这两个奴隶在齐家多年,阿丽还是他的贴身侍婢,知道不少家族秘密,怎能轻易落入别家手中。

    况且,前夜......

    “不就是两个奴隶而已,齐大少真的这都舍不得吗?”阿仲微仰头对着高高马上的锦衣少爷道,眼里有些许似惊讶,似鄙夷的意味。

    齐陵天握缰绳的手紧了又紧,脸色铁青的在他马下的两个奴隶身上扫过,又在对面的醉酒侠客与少年身上扫过。

    “齐大少,别婆婆妈妈的耽误我去藏酒居,那里还有一批新进的西域金萄酒等着我呢。”蒋离突然不耐烦了,“他们两个撞碎了我的玉佩,我自是无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神色阴晴不定的思虑许久,齐陵天手里的缰绳狠狠地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嘶鸣一声,冲撞开去,长街上的人群纷纷躲避,有闪躲不及的被马儿一下踢倒在地,顿时哀嚎一片。

    “阿仲。”蒋离唤了身边的少年一声,少年应了,上前去把两个奴隶掺了起来。

    “去找个好一点的医馆。”蒋离淡淡吩咐,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分醉态。

    “知道。”阿仲拍拍胸脯。

    “走了走了。”蒋离摇着酒壶,又变回了一副喝醉酒的模样,自己摇摇晃晃的扬长而去。

    阿笙看着眼前这一幕,微微扬起了嘴角。

    “大哥,你那两个奴隶呢?”

    深夜,齐陵天刚进国公府的大门,就看到朱红亭廊里有人坐在阑干上等着他。

    他脸色极差的哼了声。

    “看来那两个奴隶没能带回来啊。”坐在点缀着翠金琉璃的阑干上的人笑嘻嘻地说道,看着自家大哥阴沉的脸,好不开心,“父亲在书房等着你回话呢。”

    长房和二房斗得厉害,齐陵天见到道这个二房所出的弟弟,心情糟糕的程度可想而知,一双拳头握的死紧,嘴里挤出几句话:“想来那人也不会放过这两个下贱的奴隶,量他们也没机会将那秘密说出去。”

    “万一那江湖人没有将他们灭口,而是稍加责骂后赶走呢?”齐陵玉“好心”的提醒道,“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暗地里盯着我们国公府呢,万一那二奴再落入别家手中,特别是像明青田大人那样的......”

    “齐陵玉你......”齐陵天指着弟弟,刚欲说什么,就被人冷冷打断了。

    “大哥有什么话还是跟大伯父说去吧。”齐陵玉的语气满是嘲讽,不屑地冷哼一声,不等他说话,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