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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应不识

    “你们受伤了?”蕴奇斋二楼房间,阿笙惊讶地问。

    瑶花和朔风僵硬地站在她面前,两人谁都不肯坐下。

    “昨晚是我们思虑不周,差点儿让姑娘……”瑶花满眼自责,朔风也惭愧地低下了头。

    阿笙叹了口气,“是芹姨罚了你们?”

    “属下保护姑娘不力,是心甘情愿领罚的。”两人抢着道,说完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阿笙也瞧不出他们的罚是挨在了屁股上,还是背上,她拍拍两人的肩膀,神色温和,“我很好,你们先回去躺着吧。”

    “姑娘今天不是有要事吩咐我们?”朔风不动。

    看着属下坚持的目光,阿笙心知她若不交待清楚,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走的,只好长话短说地快速给二人过了一遍卷宗上的内容。

    “胡嵩林这个人虽然暂时不能动,但你们还是要密切注意着他。”阿笙道。

    “就是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瑶花冷毅的脸上多了一朵乌云,“这卷宗怎么能将这么重要的事一笔带过?”

    朔风也双手环在胸前,冷冷地道:“说不定他根本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本卷宗是事后才写成的,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真正的过程到底如何就不是那些人关注的重点了,因此这本卷宗只需要要突出,胡嵩林指证黛夫人谋害嬴王,罪状落定就够了。

    “朔风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阿笙叹道,“那要证明黛夫人没有做过,就只能从头来查,查出凶手到底是谁了。”

    “是啊,如果有胡嵩林详细的口供,说不定我们还能从里面找到构陷之处,但现在什么也没有……”瑶花一手撑在桌子上,一筹莫展。

    “不管真凶是谁,总是这狗皇帝的走狗,或者就是他自己。”朔风冷笑一声。

    听到朔风骂澹台瀚哲是狗皇帝,阿笙心里莫名有些复杂。东人仇视越人,是因为他们以为黛夫人谋害了他们的文帝和嬴王。越人仇视东人,则是因为东人亡了他们的国,流放了数十万前越遗民。

    当然,还因为许多东人在越人面前,从来都是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优越感,这深深地刺痛了越人的自尊心。

    阿笙身上混合了二者的血液,她长于东人,得救于越人,她无法选择二者的其一,这也是莫叔身边的某些人所担心的,只是幸得莫叔鼎力支持。

    那个朔风嘴里的“狗皇帝”,是她最大的仇人,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终有一天她必定会重新站在他的面前,向天下人撕下他那副伪善的嘴脸。

    然而,他又是她无可否认的有血缘关系的人。

    这一瞬,第一次听见有人当面骂他,阿笙心头还是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不过朔风骂得对,她忽地在心里嘲笑自己,原来自己潜意识里,对那冷血之人竟还存着这般荒谬的念头。

    那些人对她的质疑和担心,不无道理。

    “姑娘您怎么了?”两人看出了她突然的走神,不由唤道。

    “没什么。”阿笙回神,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夜来香这个身份不能再出现了。”她对着瑶花道。

    “是,那姑娘下一步打算怎么做?”瑶花问。

    “嬴王那边的事我或许要去北地一趟,只能先放一放了,先处理好雒京这边的。”阿笙抬手,拢了拢额际的秀发,给他们讲了卷宗里黛夫人毒害先皇的记载,“下一步,我要去太医院打探一下。”

    “太医院在宫中,恐怕不好进去。”朔风环胸,长眉微蹙。

    “总会有办法的。”阿笙笑了笑,并不担心。

    今天的密谈告一段落,瑶花和朔风再次向阿笙请求回到她身边。

    阿笙听闻,顿了顿,思考中。

    瑶花紧张地想要跪下说什么,才动了一半,就疼得咝咝抽气。

    “你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好好回去趴着吧。”阿笙摇了摇头无奈失笑,“我现在的身份也用不起你们跟着哪。”

    “可是其他小姐们,哪个出入不是一堆人伺候着的。”瑶花不解,“让我们其中一个跟着而已,并不夸张。”

    阿笙还是不答应,道:“可你们不是那些花拳绣腿的婢女哪,真正有眼力介儿的人,一眼就会看出端倪。”她只是一个全无背景的孤女,身边却有高手寸步不离地相随,任谁见了都不会认为她真是个简单的人吧?

    瑶花还想争取,朔风给了她一个眼神,然后向阿笙躬身道:“姑娘的意思属下明白了,只要姑娘需要,属下随时得令。”

    阿笙看着她两个忠心耿耿的属下,眸中闪过欣慰的神色,她开解道:“朔风、瑶花,你们是我背后的力量,是敌人在暗处的利刃,切不可如此快就暴露于人前,给了敌人防备的机会。”

    两人同时恭敬地低头,同声道:“属下明白!”

    蕴奇斋的一楼分为两个区域,一边是琳琅满目的各式珍奇,另一边则是私人订单的接待区。

    阿笙下楼时,一楼的生意还不错,她观察了一会儿,问掌柜道:“最近香料卖得很好?”

    掌柜笑呵呵道:“是啊姑娘,特别是您上次调制出来的那几款,都已经卖断货啦!”

    “这么抢手吗?”这倒是阿笙没有想到的,那时候她随手配了几款香,目的只是为了把与夜来香的迷香气味类似的香混进去罢了。

    “这是最近香料的账本,姑娘可以看看。”

    阿笙接过掌柜递来的账本,翻了起来,最近香料的进账真的大幅提升了许多。

    “最主要是家主好几年都没来雒京了,这次一来就是几艘香料船,直接带起了雒京的香料生意。”掌柜在一旁补充道。

    “买家都是些什么人?”阿笙放下账本问道。

    “亲自来买的都是世家的夫人小姐们,另外也有大家族的管事直接来和我们下订。”掌柜笑道,“毕竟现在雒京的公子们啊,他们的衣物居室也是讲究熏香的。”

    香料价格不菲,尤其是南洋的珍稀香料,只有世家才享用得起,阿笙看着账本上打眼的进账数字,她知道这个进账还将走高。

    “姑娘上次配的几款香销路真的特别好,如果能再配几款新的……”掌柜打量着阿笙的脸色,犹豫着提议道。

    阿笙忽然有一个很好的想法,能帮助她进宫的想法。

    告别了掌柜,阿笙从蕴奇斋出去时,迎面遇到了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她低下头,与他擦肩而过。

    裴靖阑的脚上仿佛生了根,他伫立在台阶上,回身怔怔地去看那个离去的青衣墨发的背影。

    怎么可能?

    他问自己,那个与他擦肩而过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她?

    然而他的身体已先于思想行动了,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青衣姑娘身前。

    看着姑娘陌生的眼神,他一时怔忪,不知道要说什么。

    “请问有什么事么?”姑娘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嗓音与他记忆中的不甚相同。

    “没什么……”他含糊地道,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此刻他终于有机会仔细瞧了。

    方才一瞥之下,她给他的感觉的确很像,但细细看来,她的眉眼,应该说是她的五官,其实还是有些区别的。

    想到他那晚似乎见到了长安,他心里苦笑,笑自己真的入了心魔,酒醒了,竟还是出了幻觉,路上见着个姑娘都觉得相像。

    明明她们二人,神态完全不相似。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姑娘显得有点紧张,但这可以理解为是因为陌生男子的大胆行径。

    她终是忍不住挡住了他的视线,微微撇过脸,“公子这般,恐怕不妥吧?”

    她的声音很冷淡,裴靖阑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逾矩。

    “抱歉。”他立刻垂头,神色歉然,朝她做了一礼后绕过她走进了蕴奇斋。

    阿笙松了袖下捏紧绢帕的手,她之前想的没错,现在也印证了她的想法。

    已经快五年了,这几年正好是豆蔻年华的姑娘长成的大好岁月,她的脸庞、她的五官比起当初已经完全长开了,声线也有了些微的变化,而他却一直记着记忆中的人,又怎么可能认出来呢?

    何况,有芹姨的药妆手艺帮衬,她的顾忌可以更加放松些的。

    裴靖阑走入蕴奇斋,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这里的奇珍异宝果然数不胜数,然而他一眼也没有落在这些宝贝上,直接去了柜台。

    “掌柜,请问这件礼品是出自你家的吗?”他将手里提着的盒子放在了台面上,打开来,是一只乌黑的檀香镶玉木镯子,幽香沁人。

    掌柜眼力极好,一眼便认出了自家的货物,当下点头道:“的确是我家的,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裴靖阑站在柜台前,身形挺拔如松,“这是送给裴老夫人的一件寿礼,我受她所托,希望能得到一点有关于买家的消息。”

    “这……”掌柜犯难。

    “这并不是什么特殊货物,你们应该没有保密的约定吧?”

    男子明明还是同样姿势,掌柜却突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威压,沉默又压抑,如山一般沉重,这是裴靖阑这几年在军中历练所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