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远行记 » 第六章 楚兴寺的故事

第六章 楚兴寺的故事

    岩脚村,忙完的婚后琐事的高忠毅,腰间挎着宝刀,左手提着食盒,带着高照希,早早来到后山的小院,他把宁远和宁荣叫出来,一起在庭院中吃着早餐。

    高忠毅说道:“怎么样?那人还没醒吗?都好几天了。”

    宁远说道:“早在你成婚的第二天就醒了,但是神智一直不清醒,一有人接近,他就一直说什么’鬼啊!快跑’之类的。晚上也经常发噩梦、吵闹,吵得我没法睡觉。不过还好能吃东西,不至于饿死。”

    高忠毅喝了一口粥,说道:“那怎么办?就这么一直让他在这待着?我爹也知道这件事,他的建议是,若此人清醒过来,就让他自己决定去留,若他情况仍然无法好转,就择日将其送至官府。你们看如何?”

    宁荣点头,说道:“还是伯父考虑得周全。五日后若此人神智仍无法清醒,我们就将其送至官府。”

    宁远看着正在吹碗中的热粥的高照希,说道:“诶,照希,你那几只宝贝鸟儿怎么样了?”

    高照希用手擦干净了嘴,说道:“已经睁眼了,羽毛也出来了。我把它们照顾得很好。过几天带你去看看。”

    宁荣笑着说道:“好的。”

    “啊!”,这时屋内传出一声喊叫声,“呯!”、“嘭!”,一声清脆声响和一声闷响,相继传来。三人放下手中的早餐,赶忙跑进去,高照希也跟着跑了过去。走到房门口,发现那人已经清醒,此刻正在地上艰难地爬着,摔碎的瓷碗快散落一地。那人见有陌生人进入,立刻挺直向前爬行,转而急切地向墙角爬去,手臂被碎瓷块划破也毫不在意,但是虚弱的身体,使他的双手难以支撑身体,频频跌倒,嘴里一直喊着,“别过来!……鬼啊!……”

    高忠毅急忙说道:“你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说完抬脚踏进房内。这使得那人更加激动,拼命地爬着,一次次跌落。

    见状,宁荣拦住了高忠毅,说道:“别进去,我们先退一点,别在刺激他。”

    三人向外退后了几步,均伸出双手,向那人示意,他们不会过去。那人见状,动作果然慢了下来,但仍是非常惊恐地看着几人。高照希趴在门框上,伸出脑袋,往里看去,见那人的怪样,头赶紧又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听见里面动静小了些,高照希又探头往里看去。那人看见高照希后,视线便再也没离开,脸色慢慢变得柔和,口中轻轻地喊着:“勇儿,勇儿,”,他身体挪向门口,伸出双手,费力地说道:“勇儿,爹爹回来了,快过来。”高照希又再次躲了起来,那人再次变得激动,奋力向门口爬来。

    宁荣三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高忠毅蹲下,在高照希耳边轻身说着,高照希使劲的摇头。高忠毅伸出了五指,在高照希眼前比划着,高照希还是摇头;高忠毅皱了皱眉,伸出十根手指,高照希仍是摇头;高忠毅五指并拢,作势要打,高照希才急忙说道:“十五个!十五个!最少的。”高忠毅恨恨地说道:“好!”

    高忠毅立刻将高照希拉出来,对那人说道:“勇儿在这呢!我们都是勇儿的朋友,特意送勇儿过来的,不会伤害你的。”说着就推着高照希进入房内,自己也跟着进去,见那人没有反感,宁远和宁荣也慢慢跟着进入房内。

    那人的视线定格在高照希身上,脸上露出了微笑,等到高照希走到他身边。那人一把将高照希抱在怀里,开心地笑着,笑着笑着,却又哭了,眼泪从眼角流下,将高照希的衣服都打湿了。高照希却被勒得直喘气,他伸出右手,张开五根手指,向着后面的拼命摇动。站在身后的高忠毅选择了无视。最终在高照希的安抚和劝导下,那人喝了一碗粥,随后又睡去了。

    四人坐在庭院内,都松了一口气。宁远说道:“我们是不是需要找个郎中来瞧一瞧。”

    宁荣点头说道:“若附近有郎中就请,如果要去城里请就算了,反正五日后也得送去官府。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宁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高忠毅思考片刻,拍着桌子,说道:“不用去城里,我们村有现成的郎中。”

    宁荣说道:“谁呀?可以请过来看看。”

    高忠毅得意的笑着,说道:“就是我的娘子,你们的弟妹。”

    宁远惊讶地说道:“她家不是卖米的吗?怎么成郎中了?”

    高忠毅耸了耸肩,说道:“谁规定卖米的家里就不能出郎中了,她从小就对医道感兴趣,自己自学成才,后来又拜了为名医为师,虽然没有郎中之名,但是对医术颇有心得。我相信她不会放过亲自检验自己医术的机会。反正也没其他办法,不妨让她试试?”

    宁荣点头,说道:“可以可以。”

    “好勒!”高忠毅说罢就要离开。可是高照希一把抓住了高忠毅的衣角,说道:“喂,想跑吗?想赖账呀!”

    高忠毅嘿嘿笑道:“没有,哪能呢!”说着拿出钱袋,倒出了十五个铜钱,放在桌上,说道:“来,数数,两清啦!”

    高照希说道:“怎么只有十五个!我后来不是又加了五个吗?”

    高忠毅摊了摊手,说道:“又加了五个?什么时候?我不知道,怎么能随意加价呢!说十五个就十五个,不要还我!”说完就作势要收回桌上的铜钱。高照希立马用双手按住铜钱,两眼朝高忠毅狠狠瞪了过去。高忠毅哈哈地笑着,一溜烟跑了。宁远和宁荣二人也被这两活宝逗乐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高忠毅提着一个小木箱,再次到来,一位女子也跟着进来,正是高忠毅的妻子,汤金陵。只见她,身着湖蓝色罗裙,一头青丝结着高髻,配以青玉簪,黛眉粉面,虽不是国色天姿,倒也端庄清丽,与高忠毅颇为般配,不失为一对璧人。汤金陵与宁家两兄弟相互行礼后,进入了男子的房间。

    汤金陵为男子号脉,又对其身上的伤口进行了检测,说道:“此人身体已经在恢复了,现在只是有些虚弱而已,他脑后应该受到重创,脑后有淤青并未完全散开,不知脑内是否有淤血。而且据你们的描述。他应该是受到极大的惊吓,才会疯癫。”

    高忠毅说道:“他有机会恢复神智吗?”

    汤金陵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先用针灸帮他除去脑后的淤血。再抓一些安神的药给他,至于能不能恢复,看情况吧。如果有他熟悉的人在,不断刺激他,可能会恢复过来。”

    “他熟悉的人?这上哪去找?”高忠毅挠挠头说道。

    这时,宁荣拍了怕高忠毅的肩膀,手指了指在院内玩的高照希,高忠毅恍然大悟。

    接下来的几天,汤金陵每日来为男子施两次针,高照希以每日二十个铜钱的价格,接下了“勇儿”这个角色。如此,在精心的治疗和照顾下,男人的情绪逐渐稳定,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好,只是仍然没有恢复神智。第四日的未时时分,男人从床上坐起,看着陌生的房间和趴在床前熟睡的孩子,他慢慢想起了自己这些天的经历。他小心翼翼地下床,轻轻地将孩子抱起,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随后走出房间,坐在屋檐下,看着庭院内两个正在努力操练的少年。不一会,宁荣和宁远也注意到了屋檐下的男子,都停了下来收好各自的武器,两人觉得男子今日与以往不同,只是一时间无法确定。

    这时男子来到庭院内,躬身拜下,说道:“张辛,谢过二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宁荣与宁远相视一笑,连忙扶起张辛,说道:“张大哥,快快请起,坐下再说。”三人来到桌前坐下。

    宁荣说道:“张大哥,您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张辛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是一名石匠,道州人士,一个月前收官府征召,来到楚兴寺参与水陆法会的修葺工程……”在闲聊之间,张辛将自己在楚兴寺的经历娓娓道来。

    法会进行的第七天。作为石雕匠的张辛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他将工具简单擦拭了一番,放进自己的箱子中,走入工匠的临时住所。其他大部分的工匠也都回到了住处,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等待着吃晚饭。

    张辛坐在床沿上,他打开床头的窗子,看了眼外面的刚刚抽出的嫩芽,吐了一口浊气,弯下身子将箱子放在床底。一个粗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张辛,那两块石栏雕好了没?那个法坛就等你手上的石栏就完工了。”

    张辛无奈地瘪了瘪嘴,头也不抬,大声说道:“快了,快了,明日就能雕刻好,不会误工期。”

    “嗯,好的,尽快啊!误了工期可是要受罚的。”粗狂的声音回应道。

    张辛起身,看向门口,那家伙果然走了,他顺势躺下,只觉得全身舒坦,要是躺着也能把活干完就好了。

    这时,一个人来到了自己的床边,嘟囔着道:“张辛哥,这个王虎,凭借着他姐夫的关系,弄到了这个工头职位,一直狐假虎威,一天天就知道催促我们。今天又故意说我手脚慢,将我骂了一顿。”

    张辛听声音就知道泥瓦匠老秦头的徒弟,张小乙,他闭着双眼,说道:“小子,不要和他计较,骂几句而已,又不会怎样?他是工头,还有后台,你又斗不过,生生气就算啦!”

    张小乙嘟着嘴,说道:“哼,你和师傅都这么说,难道就这样任他骂吗?我气不过!”

    张辛睁眼,坐起来,看着这个脸上稚气未脱的十五岁小子,说道:“那您老想怎么样?打他一顿?就你这小身板,王虎能打三个你。去告状,告谁去?他姐夫?挨骂的又不止你一个,这里哪个人没被他骂过?”

    张小乙还想说什么,张辛及时开口打断,说道:“去去去,别吵着我睡觉,去找你师傅,待会一块去吃饭。”张小乙这才悻悻地走开。

    张辛再次闭眼,重新躺下,想着这里完工后,回家就能见到儿子了,心情好多了,想着里吃饭尚早先睡一觉。昏昏沉沉中,张辛隐约听见周围有两人在说话。

    “诶…听说木匠岳老三昨晚突然不见了,王虎派人找了一天了,都没找到。”

    “不是吧,又一个,这是第七个了吧!”

    “嘘!小点声,被别人听见不好。”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因为和尚作法惹怒了恶鬼,恶鬼过来报复吧?”

    “作法的是和尚,为什么报复我们?”

    “和尚可作法、念咒自保,我们没这能力啊!”

    “吓…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突然另一个声音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哼!两个怂货!瞎猜什么!还不快去找人!”

    “唉…好好…这就去。”

    最近的确有好几个人没有回来,床都空了好几天了,有传闻说,恶鬼为了报复大和尚们,把他们拖走了。张辛想起身,看看是谁在说话,可是疲惫的身体将他缓缓拉入梦中。

    “张辛哥…”正在梦中与儿子玩耍的张辛被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和摇晃唤醒。他睁开眼,就看见张小乙站在自己床头,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嘈杂的声。

    张辛一脸诧异地问道:“怎么回事?这么吵!失火了吗?”

    张小乙说道:“才不是呢!王虎死了!尸体在河边被发现。而且凶手也已经被抓住,只不过在抓捕中被击杀了。管事召集大家去大殿门口呢。一起过去吧。”

    张辛听后也是颇为震惊,自己睡了一觉,发生了这么多事,赶忙穿上鞋,跟着大家一起过去了。

    到达大殿门口时,已经有很多人未在此处了,张辛和张小乙穿过人群,找到了坐在石栏上的老秦头。老秦头见二人到来,深处干瘦黝黑的手,向二人招手,说道:“这边,这边。”说着让出了一块地。张小乙爬上去坐下,张辛站在一旁,手搭在石栏上,向对面看去。殿前的广场中央放着盖着麻布的两具尸体。王虎的姐夫,零陵城的主簿李正其站在其中一具尸体旁,神色哀伤,不用说那便是死去的王虎了。台阶上,一位精瘦的中年男子站在台阶上,朗声向所有人解释事情原委。这位男子正是此次法会的管事,叫马顺,来自潭州,据说是楚王亲弟弟马希崇的管家。

    马顺说道:“诸位,发生此等命案,实属意外。”他指着另一具尸体说道:“此贼凶狠异常,趁法会的进行,混入寺内,盗取财物,被王虎发现后,却暴起杀人。在捕捉过程中,此贼又激烈反抗,打伤了多位差人,最后我们不得不将其击杀。”马顺看着,站在广场中央的李正奇继续说道:“李主簿的小舅子王虎,虽然不幸身亡,但是勇气可嘉。我已禀明刺史大人,对王虎进行嘉奖。”

    张小乙轻声说道:“哼!人都死了,嘉奖有意义吗?”

    张辛轻轻敲了张小乙的头一下,说道:“别乱说话。听着就行。”老张小乙扭头瞪了张辛一眼,摸了摸头,拉了拉老秦头的手说道:“师傅,张辛欺负我。”老秦头笑了笑,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张小乙不要在意。

    马顺继续说道:“大家莫要惊慌,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家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物品丢失的,待会来我这认领。大家都散了吧,吃饭去吧。此次法会还得靠大家通力协作。”

    “都散了吧!散了吧!”在差人们的呼喊下,大家慢慢退去。李正其还站在广场中央一动不动。

    晚饭后,大家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谈论着刚刚的事情。

    张小乙说道:“太意外了,不久前还这里大呼小叫的王虎,竟然就这么死了。”

    老秦头说道:“怎么着!你还挺舍不得他的吗?”

    张小乙连忙说道:“呸呸呸…这种家伙谁会惦记!你说对吧?张辛哥。”

    张辛正在想着今天睡觉时听到的对话,总感觉事情透着古怪,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地说道:“嗯,事情不对!”

    张小乙和老秦头都看着张辛,说道:“什么不对?你在说什么?”

    张辛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说道:“没,没什么?”在两师徒的诧异注视下,张辛继续说道:“你们认识岳老三吗?就是那个哑巴木匠。”

    老秦头说道:“认识呀!怎么了?你好像和他没什么交集的吗?”

    张辛说道:“的确不是很熟,但是我几天都没见到他。所以问问。”

    张小乙抢着说道:“他去了内院干活了,王虎说的,他还没死的时候说的。”

    “内院,内院。”张辛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说道:“之前薛武几个人不也市被告知去了内院做工,他们去了之后都没回来。”

    老秦头笑着说道:“你这一惊一乍的,李主簿说了,他们几个进内院帮大和尚们做工去了,暂时住里面,住的和吃的都比我们好。”

    张辛闻言皱着眉头,说道:“哦,是吗?有传闻他们是被恶鬼抓走了,你们知道吗?你们说今天王虎突然死掉,是不是也是恶鬼所为?”

    老秦头说道:“嗨,那有什么恶鬼能到这来捣乱,这么多大和尚,每天诵经、做法,恶鬼来不是找死吗?你想这么多干什么?”

    张辛心里却总是觉得没那么简单,如果真的有恶鬼,那什么时候找上他,他可不能死,他要回去见婆娘和儿子。晚上,张辛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从第二天开始,张辛内心仍是不安,总觉又会有谁失踪,导致食欲颇为不振,几天下来身体消瘦了不少。可一连四天内,没有在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没有人失踪,所有工程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正如管事马顺所说一切都正常了。在老秦头两师徒的劝慰下,张辛开始多进食,内心的焦虑也减少了许多。

    法会进行的第十四天,再过两天,工程就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大和尚们敲钟、念佛了,大部分的民夫和工匠都能回家。想着过两天就能看见婆娘和儿子,张辛心情非常好,如往常般收拾好工具,回到住处叫上来秦头两师徒,一起吃晚饭,简单唠嗑之后,带着满心的期待,听着和尚们诵经、礼佛的梵音,进入了梦乡。

    突然间,脸颊上传来的一阵疼痛,将张辛从梦中惊醒。干瘦的老秦头满脸惊恐地叫着他的名字,同时手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脸颊。还没等张辛彻底清醒过来,老秦头和张小乙两人,猛地将他从床上拉起,往外面跑去。由于跑得太急。三人在出门时,张辛脚被绊了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感使张辛瞬间清醒了,他赶忙爬了起来,看见周围火光冲天,周围的人都在拼命地奔跑,嘴里不停地喊着“鬼啊!救命啊!”,一团团妖异的红色光团在寺院里肆无忌惮地穿行,每从逃跑的人身旁掠过,“嘶”,血浆迸裂,人应声而倒。一团光向他们三掠近,张辛看清了红光内的事物,那是一个长着长獠牙,红发红面的恶鬼,拿着一把发着红色的光芒的刀,向他们冲杀而来。此刻也顾不上疼痛了,张辛起身跟着老秦头两师徒夺路狂奔。一路上惨叫声,马蹄声、刀斧声不绝于耳,相识的人一个个被恶鬼砍倒在地。恐惧,此刻张辛的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在恶鬼的追赶下,他们向内院跑去,希望大和尚能作法抵抗恶鬼。可进入后院,才知道,这里也是修罗场,一个个身披袈裟的光头和尚倒在血泊之中,身穿缦衣的小沙弥们也在恶鬼的追赶下,一个个倒下。作法的法坛早已被毁掉了,大火熊熊燃烧着。此刻,三人心中满是绝望,但是恶鬼们并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几个提着大刀的恶鬼齐齐杀将而来。三人叫苦不迭,只得再次在寺内奔逃。

    三人往一个佛堂门口跑过,张小乙被地上的尸体绊倒,恶鬼提刀就要斩下。老秦头回身抓住张小乙的手,猛地向前一拉,自己也倒在地上,刀堪堪斩在张小乙两脚之间。张小乙赶忙爬了起来,可那鬼魅似的刀又要斩下,还未来得及完全起身的老秦头扭转身体,左手撑地,右手猛地向张小乙的后背推去,刚刚爬起来的张小乙,立刻向前倒去,正好撞在回身的张辛怀里,也正好躲过了致命的一刀。张辛将将稳住身体,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眼角余光瞥见老秦头的右臂已然被斩断,鲜血直流,“叮”的一声,刀重重地斩在了地面上,老秦头的右臂无声跌落。张小乙猛地回头,只看见那刀锋一转,斩向了在地面哀嚎的老秦头,刀锋划过老秦头的脖颈,随后鲜血喷出,老秦头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张辛和张小乙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恶鬼却丝毫不做停留,提刀向二人走来。张辛赶紧拉着张小乙进入旁边的拱门,也顾不上方向了,哪儿有路便往哪闷头跑。想起刚刚的画面,张辛从未如此恐惧,他不想死,他告诉自己,他要回去,他还有婆娘和儿子,他只能跑,不断地跑,甩开手跑,别回头。在转入一个小巷口后,张辛发现张小乙不见了,他顿时大骇,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的,他想回头去寻找,可是听着远处的惨叫声,他实在不敢。正在踌躇间,突然听见有脚步声,张辛的神经再次绷紧,哪还敢多想,立刻向前跑去,突然一脚踏空,没入地下不见。

    张辛吐了一口气,说道:“之后的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自己当时掉入的应该是一口深井,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爬上来的,后来就浑浑噩噩地在山林里走着,最后遇到了你们。”

    宁远说道:“您能从恶鬼手下逃脱,也真是幸运。”

    张辛摸了摸额头,说道:“的确是很幸运,只是老秦头和小乙就……”

    宁荣说道:“张大哥,您不是说,寺里面有官差的吗?出事的当晚,动静这么大,官差没出来抵抗吗?”

    张辛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也想过去找官差,可是被恶鬼拦住了,在跑的过程中,也看到不少倒在血泊里的官差,我想可能也都遭了毒手了吧。对了,官府找到了几个幸存者,有叫张小乙的少年吗?”

    宁荣说道:“据说事后,村民们发现了两个疯疯癫的幸存者,名字就不得而知了。”

    张辛难过地说道:“小乙是个好孩子,是我把他弄丢了,我对不住老秦头。”

    宁远说道:“张大哥不必难过,您也尽力了。如今官府正在寻找您这样的幸存者,您打算怎么办?”

    这时,高照希一边喊着一边跑了出来,“不好了,那个怪人不见了!”刚出门口,庭院中的三人都看着他。高照希嘿嘿地笑了两声,乖巧地来到桌前坐下,眼睛一直盯着张辛。

    宁荣说道:“别看了,这位是张辛,张叔,他现在清醒了。”

    “哦”高照希目光移走,低头盯着桌面。张辛见到高照希,亲切地说道:“这位小少年,非常感谢你,你的确与我家勇儿有几分相似。”

    高照希只是哦了一声,跑到一边玩去了。另外三人也摸不清小孩的心思,也就没当一回事继续聊着。而此刻高照希嘴里,压着极低的声音说道:“二十文,没了!”

    张辛想了想,开口说道:“我想回家,经过此次死里逃生,我唯一想见的就是我家婆娘和儿子。”

    宁荣说:“既然张大哥有了决断,我们绝对尊重您的选择。”

    申时时分,高忠毅携妻子来到小院,张辛对高忠毅夫妇伏首便拜。高忠毅见张辛已经清醒,也颇为高兴。张辛也表达了自己想尽快回家的想法,高忠毅劝他在住几日,等身体完全恢复再走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