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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技多不压身

    谁会夜里去划船?掉在河里怎么办?张怀月显然没有将这些考虑进去,连个侍从都没带,拉着谢山风跑出了别业,到了金波池边。

    金波池白天的景致很好,两岸夹柳,垂枝如绦,晚上就不行了,晚风一吹,树枝条跟死人头发似的,那么长,谢山风大翻白眼,实在没什么兴致划船,偏偏张怀月兴致高涨,当真租了条船过来,池面荷叶新发,层层叠叠,一张挨着一张,一层摞着一层,要是白天,楹碧如翡,荷香满池,当是十分宜人的,可现在是天黑,是晚上,天上的月亮孤苦伶仃的勾子一样挂在天上,谢山风抬头盯着眉梢似的月牙看,喃喃说:“这也太磕碜了,半点也不浪漫,真想回去躺着。”

    张怀月卷着袖子将船划近,见谢山风站在木板上不动,催她:“上来啊,快点。”

    唉,真是不想上去,烦死了,噘嘴愁眉的撩起衣裳下摆搭在手臂上,小心上了船,张怀月租的这船窄窄一条,是用来摘采莲蓬用的细船,刚好可以坐两人,多了坐不下,会翻船。

    “你真的会划船吗?”不是怀疑张怀月的技术,是担心自己的性命,看他样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真不像个会划船的,谢山风坐在他前面一点,狐疑的瞅着他。

    被心仪的人怀疑技术,就算是不会,也要强撑着会,张怀月仰起脸,十分肯定的说:“我当然会,我划过船。”

    水破船开,往里行去,浮萍划出一条线,荷叶撑开两道往边上倒去,开始还挺正常,渐渐的谢山风察觉到不对劲了,他们的船在打转,船身横着打转,荷叶都被弄倒了。

    “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回去。”

    张怀月很不开心:“什么行不行?我当然行,不要问男人这样的字眼。”他额上冒汗,这船太不听话了,他要往前,它偏往左,桨也不听话,他这样划,是要往前,船头为什么会偏了?真是不懂。

    实在看不下去了,船划进了金波池中间,偏就在这里打转,看他样子划到明天早上也在这里打转,她可不想一大早被附近的渔民围观。

    “船桨给我。”

    “干嘛?我会划。”

    “你会个毛线!给我,快点!”她虽然四肢不勤,动手能力还是有的,张怀月坚持了一小会,有些认命,浆的使用权给了谢山风,她一上手,情况立刻转变,虽说划船不是划的很流畅,起码不在原地打转了,离开了池子中心,那些被船舱压迫的荷叶终于可以脱离苦海,求得一命。

    氛围有些尴尬,张怀月此刻也看出来了,今晚不适合划船,抬头看看天,黑漆漆的,一个星星都没有,月亮也是小小一弯,出来时还只是凉风徐徐,这会风大了起来,看着就是要变天的样子,明天怕是要下雨。

    “你冷不冷?”

    划船都出汗了,谢山风摇头,在池面上辨别方向,他们是从那边上船的,划到那边就好了,那边是登船的邬。

    抿了抿唇,他本打算在船上做些什么的,可眼下因为自己的原因被困在池中心,还要谢山风划船回去,凉风幽幽带着水汽,荷叶的气息很清雅,这便让他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心里那点动静跟着船一道摇晃起来,挪了下身子靠近了。

    “我有点冷。”

    谢山风在黑暗中寻找方向,听他这样讲,看了他眼:“你刚才划船出汗了,这会风吹了会冷,别弄着凉了,还要上学呢。”

    张怀月缩着身子往她那边蹭:“我真的冷。”看她反应不大,嗫声说,“我靠着你吧,你身上暖。”

    互相取暖这没什么,谢山风不出声就是默认了,壮起胆子搂了她一条胳膊,温暖的身躯贴近,心底的动静变大了些。

    谢山风停了动作,睨着他:“这是做什么?”

    眨眨眼:“我冷啊。”

    这是趁机沾她便宜吧,有些无语,一甩袖子:“坐好了!我们快到岸边了!”

    被甩开,只能暗暗叹气了,顾影自怜撸了撸额前碎发。

    终于船靠岸了,谢山风拉着船绳一个箭步跳上了岸,栓紧了绳子,伸出手:“拉着我的手上来,小心点。”

    张怀月颇为哀怨,说好的夜游金波池呢,完全搞砸了,心里东想西想的,踩上船头的时候,心里东想西想,光线又差,差点一脚踩进淤泥里,好在谢山风反应快,托住他双臂将他带了出来,这一托一带,失了平衡,两人倒在船坞的木板。

    “喂,起来。”压在她身上算什么事。

    “我头晕。”趴着一动不动,手搭在谢山风腰,掌心触碰,只觉那曲线柔软纤弱,让他忍不住抚了又抚。

    谢山风舔了舔上牙,忍无可忍一巴掌下去,啪的声,夜色中这声音无限放大,透着无比的暧昧,掌下敦实颤巍的手感还在,谢山风吞了下,真是巧,她这一巴掌拍在张怀月臀上,不像是惩罚,倒像是挑逗。

    他从善如流,两眼发亮,撑起身子喃喃:“原来你喜欢这样。”

    谢山风憋着气:“我不喜欢,起开!”一把掀翻了他,坐起身呆了一呆,垂头丧气的长叹了声:“回去吧,你明天要去太学,别迟到。”

    浪漫的夜游跟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也没想到自己因为不会划船,搞砸了事情,不过这是张怀月单方面的以为,他沮丧的不行,难道她完全不喜欢他?看着不像啊,她对杜烨就很冷淡,在官舍里住了两天就搬出来了,住在他这边好几天呢,今天是第七天了吧,完全不一样的态度,想来想去,自己跟杜烨还是不一样的,没有可比性。

    谢山风面上不动声色,心底是突突的,不敢表露出来,翌日张怀月出门上学,她在窗棂那看着他披着青白的天色出了垂花门,无声缩回了脑袋,真叫人苦恼,他这样的讨好,完全就是糖衣炮弹,心被泡的发软,外面还得要矜持的,真特么的不对的地方,对的人,要换在她的底盘,不要张怀月主动,她早就扑上去了,她已经三年多没恋爱了呀,谢山风是颜值派,那张美人脸,能看不能动,压抑本性真的很痛苦。

    才出了前门,管事的就跟上了,谢山风回头睨了他眼:“秦伯伯,我就在外面转转,哪里也不去。”

    管事的陪着笑:“哪能呢,小侯爷吩咐了,一定要照顾好你。”

    啧,被人关心的滋味真不赖,他人去了太学念书,心还挂在别业,时时注意她的动态,虽说被监视的感觉很不好,但这种被完全的关心需要的感觉,一个霸占欲十足的男朋友,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她都想自荐枕席了,可惜她不能接受一夫多妻制,跟这个世界背离的观点,注定她跟张怀月牵扯不出什么来,悲剧的爱情,真叫人心碎,因为不完美才更让人遗憾吧。

    谢山风一拍脑袋,灵感说来就来,她的下个故事就写这个,有情人不能眷属,是天下最让人遗憾的事情。

    老大的太阳挂在头顶,肆无忌惮的挥洒它的热力,谢山风手搭在额头,眯起眼朝天上瞧,现在五月了吧,再过不久立夏,夏天就要到了,她最喜欢夏天,就喜欢那种烘烤似的热,汗流浃背的吃东西。

    “都来看,都来看,都来看我这个穷光蛋,穷光蛋,光腚猴,穿烂衣。”

    一个乞丐敲着破碗,衣衫褴褛沿街叫唱,谢山风看他一会,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

    小乞丐脸脏的只能看到两只眼珠,脸越黑显得眼睛特别大,翻着大眼珠露出稀缺的牙床。

    “小三。”

    “小三?”这个时代的小三跟她认知的小三不是一个意思,谢山风手里抓着糖,“我给吃……”

    手心一空,小三捂着嘴,大眼睛盯着谢山风,好像担心她会扒开他的嘴把糖给抠出来。

    “……糖,算了,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官舍去,找一个姓杜的大人,送到后,我给你铜子。”

    小三含糊不清拍着胸口:“我最擅长这种事情啦,大人交给我是最放心的。”

    小倒不是谢山风这人忘本,实在是不敢再去找杜烨了,杜烨有官职,上次的事她到现在也没明白,怎么就扯到宫里了,靖王审问她的意思,是想她说出这事跟杜烨有关,她没说,没有证据,靖王不好找杜烨麻烦,复杂,真复杂,人不能去看望他,就写封信吧,她是乘着杜烨的马车来都城的,人要感恩,关系还是要维持的,不管以后如何。

    扣着后脑门,嘱咐门子,一会有小乞丐来找她,要给她通报。

    回到厢房,别业里安静,她身份特殊,丫环婆子跟她说话都带着恭敬,显然是将她当成了未来的女主人。

    天井廊下并放了到人腰的大缸,里面种了荷花,养了几尾锦鲤,背着手弯腰凑到缸檐看,荷叶蹿的很高,都要碰到她鼻子了,碧莹莹的,筷子长的锦鲤就在荷叶下面打转,投了点鱼食下去,鱼嘴一张一合,尾巴一甩身子一翻,拱出一圈水花荡开涟漪几圈。

    门子进来通报:“那乞丐来了。”

    小乞丐抱着破碗上来:“大人,小三去了,杜大人不在哩,官舍的人说他在宫里修书,不过您的信给我给他的丫环了。”

    谢山风说话算话,从袖子里抖了五个铜子给他:“买糖吃。”

    小三笑的眼眯起:“大人下次还有跑腿的事,就找我,我住在桥洞里,就在那边,好找的很。”

    谢山风唔了声,回到屋子,她在信中问杜烨近来情况如何,靖王有没有为难他,上次的事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有很多疑惑,都一并写在信中了,皇帝的书还没修好吗?这年代没有打印机,全是手工写出来,真是个极为浩大的工程。

    张怀月不在别业,她就成了别业的临时主人,睡觉也好,吃饭也好,无人管她,只是每天呆着,也闷的难受,缙朝国力强盛,万朝来邦,城中常见罗刹,欧巴罗人,不远万里,长途跋涉来到缙朝进行商业贸易,见多不怪,谢山风初到这里,猛的看见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着实惊讶。

    他们住在使馆里,都城里瓦栏里有常年居住的欧巴罗人,汉语说的很溜,可以给别人做翻译,不至于语言不通,无法交流。

    不过今天看到的这个欧巴罗人,明显的不会当地语言,嘴里叽里咕噜急的白脸变成了红脸,茶叶铺的老板听不懂这红头发的欧巴罗人讲的什么,一甩袖子说:“我不卖了,你走吧。”

    话是听不懂,语气脸色能看出来,这个红头发的欧巴罗人想买这些茶饼,铺子老板听不懂,交流半天耐性都没了,发起脾气要赶他走,这个欧巴罗人看着有些可怜,谢山风本坐在茶馆里喝茶,看到这欧巴罗人被铺子伙计往外推,觉得有些可怜,她听的懂,这外国人无非是想买茶饼,而且还要买很多,大概是回国做伴手礼。

    老板有钱不赚是傻子,真是让人看不下去,掏出铜字付了差钱,谢山风插着袖子踱了过去。

    这欧巴罗人很高,卷曲的红色头发,正急的不知道怎么好,他是真心诚意想买这些东西的,身后突然有人跟他问好,欧巴罗人回头,见是一位本国人,楞了下指着鼻子说,你在跟是说话吗?

    谢山风点头,很有礼貌的问他名字。

    这个外国人终于等到一个沟通无障碍的,高兴的手舞足蹈,他介绍了自己名字,他很聪明,请求谢山风帮忙,他是真心想买东西的,希望老板能够将这些茶饼销售给他,他不会少给银钱的。

    谢山风转头说,有钱不赚是傻子,这外国人一看就不差钱,干嘛不卖呢?外国人想把你店里的茶饼都买走,这不是好事吗?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肯卖。

    老板张大了嘴巴,十分的佩服:“小相公居然会说欧巴罗话,难道是宫里出来的学士?”

    谢山风拱手:“惭愧,我不是。”

    外国人请她帮忙讲价,他买的多,量大可以便宜些吗?

    谢山风两边逢源,价格么,没什么好说的,童叟无欺的价格,谁来买都一样,市场的规矩不能坏,今天便宜了,明天还得便宜,不过掌柜的说有赠品给你,喏,放茶叶的瓷瓮都送给你。

    外国人很满意的走了,茶铺老板奇怪的问她:“这个欧巴罗人为什么要买这瓦缸,相国寺那一大堆,一打一打的卖,丢在路边都没人要。”

    谢山风摇着扇子:“纯属个人爱好,见怪不怪。”

    老板咕哝了几句,早知道他家里还有十几个,都卖给红毛鬼算了,占地方的紧,走路都踢脚。

    谢山风摇着扇子往回走,边走边感慨,今天这一出可见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重要的事,其他的不算,耽误赚钱是真的,要不是她的及时出现,茶叶店的营业额能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