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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女儿出生

    终于,上面来任务了。

    县里要修水库,需要石料,经过技术干部的选址,要在桃花村的前山里生产石料。朱来福激动坏了,一来为了国家的水利建设,我桃花村也可以出力了,二来终于可以将那个眼中钉远远的打发走了。

    需要的人力很多,绝大多数年轻人都到山里开山去了,当然除了朱贵。

    那天,艳阳高照,天上不时的漂过着一团团的白云,地上也不时的出现一个个黑影,路过的人们都争着往黑影躲。

    郭占金和同村的年轻人们一起,他们背着简单的行李,顺着弯弯曲曲的河沟进山去了,清澈的小河水流潺潺,两侧山高林密,绿树郁郁葱葱,山上不时的还可以见到一些小动物,跑的飞快的山鼠,跳来跳去的松鼠,探头探脑的野兔,离开家的年轻人就像这些活泼的小动物一样,他们快乐的投入了轰轰烈烈的大会战之中忘我的为国家的水利建设流血流汗,甚至还有的留下了宝贵的生命。

    听说也是在这里郭占金认识了以后对他帮助很大的公社干部刘助理。

    简易的工棚内还有两位公社的干部。

    一个是武装干事小李,大家在民兵训练的时候都已经认识他了,也是标准的大个子,人长得很英俊,但很威严,平时总是严肃的有点怕人,很少有人敢和他开玩笑。

    一个是带着眼镜的助理小刘,大家都管他叫刘助理,个子一般,身体也比较瘦弱,但那张笑脸总是给人以一种容易接近的感觉,他只要一张嘴,就总是笑眯眯的,所以大家都愿意和他一起干活。

    小刘中专毕业,刚参加工作没几年,这次是第一次以领导的身份出来工作,一时还找不到领导的架子是啥样子的,所以,他的身上除了多一副眼镜,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他也是这次开山的主要技术负责人。郭占金和村里的其他两个人被选做了安装炸药的人,大家管他们叫炮手。刘助理,对这三个人进行了专门的培训,详细的教授了他们,对雷管的使用以及安全知识。

    前期的准备工作就绪,郭占金他们三个人将准备好的雷管分几处装在炮眼里,隐藏在巨石后的小山坳里,然后举起小红旗示意,可以开炮了。

    随着轰隆隆的几声震天的巨响,大大小小的石块伴随着满天的尘土在空中飞扬,然后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发出哐,哐,哐的声响,他们蜷缩在小山坳里,一动不动,等外面的声响停止后才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来张望,他们的山被炸开了几个口子,大大小小的石头滚落在地上,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将这些石块就地砸碎成小石块,一车一车的送往县里的水库建设基地。

    工作虽然很苦很累,但大家在一起很快乐,而且在这里每天都可以吃上两顿馒头,这是在家里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工作之余,尤其是晚上,郭占金的二胡是大家唯一的娱乐,尽管手上绑着厚厚的绷带,他还是愿意通过二胡将自己的欢乐与忧愁一起奏响,分享给累的散了架的同伴们。

    一天,当郭占金悠扬凄苦的曲调再次响起的时候,一个诙谐的声音说:“又想梅香了。”

    大家跟着哄笑起来。

    刘助理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笑咪着眼睛激动的说:“怎么了,怎么了,这里有故事,快说。”说着,坐在郭占金的身边:“说说吧,梅香是谁。”

    “梅香是他想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的二妹妹。”炮手王英学着唱腔打趣郭占金,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郭占金放下二胡追着王英打,他们在快乐的打闹中快乐并辛苦的生活着。

    几天后,风趣的王英将自己年轻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山里陪伴他仅仅工作了一个夏天的那一山一石。

    那天,所有的人都在等着放炮后进去开始一天的工作。

    郭占金他们三个炮手一大早就开始打眼,安装雷管,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他们躲在小山坳里,示意点炮。

    随着轰隆隆几声巨响,不远处尘土飞扬,石块噼里啪啦的纷纷落下,可是,王英的最后一个炮眼附近却没有任何动静,王英探出脑袋不住的张望:“怎么了,没响。”

    “再等一下吧。”郭占金眼瞅着前面对王英说。

    “我过去看一下吧。”

    “再等等。”

    当前方烟尘即将散尽的时候,王英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郭占金和另一个炮手想拦着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紧张的跟着走了出去。

    王英跑到炮眼跟前,伸出手刚要检查,只听得轰隆一声山响,碎石夹裹着血肉四散飞溅,呛人的烟尘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王英,王英。”郭占金和另一个炮手不顾眼前纷纷飞落的巨石惊恐的跑了上去,远处的工友们也发现出事了,大家都不顾一切的朝这边跑了过来,经过众人的刨挖,埋在碎石下的王英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抬了出来,没有几个人敢上前看一眼还剩下些什么。

    真是没想到哇,那一声巨响竟然成了这个年轻的生命奏响的最后音符。

    当郭占金从石料厂停工回来的时候,梅香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

    冬天是庄户人家一年中最清闲的季节,梅香不用出去劳动,但也不敢出去串门,因为她害怕见到郭占金,她觉得让郭占金看见她大大的肚子真是一件丢人的事,但她常常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偷听来自郭占金的声音,那就是郭占金二胡的婉转悠扬声。

    一个冬日的正午,晴空万里,暖阳普照。梅香吃过午饭像有人约好了一样带着暖手的皮毛手套子坐在自己家的窗跟底下晒太阳。凄婉悠扬的二胡声捎带着无限深情缠缠绵绵的飘进了梅香的心房,扰动了梅香平静已久的心,那一丝丝像这冬日的暖阳一样的情愫渐次在此刻的心海间蔓延,荡漾,她愁苦的眉间终于在这充满温情的乐声中漾起了惬意的微笑,那张英俊的笑脸再次出现在眼前,那么温暖,那么情长。

    梅香陶醉在悠扬的二胡声中甜蜜的遐想着,微笑着晒太阳,一双脚不由自主的随着二胡的节奏在忽缓忽急的抖动。

    朱来福站在他自己的家门口,惊讶的望着梅香陶醉的表情,愤怒不已,他随手拿起他的小鞭子恶狠狠的抽打正卧在窗台上做着美梦的花猫,一边高声骂道:“你妈的,要脸不了,要脸不了。”

    凄厉的猫叫声和朱来福愤怒叫骂声将梅香从遥远的国度唤回,她惊恐的转头正好碰上了朱来福怒不可遏的目光,于是,急忙起身回屋,心慌得突,突,突的就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从那以后,梅香再也没有听到过郭占金的二胡声。听说是被朱来福派去山里看林场了,之前看林场都是村里光棍老汉的活,看来朱来福是想彻底的拔除郭占金这个眼中钉,并暗示他这辈子就是个光棍了。

    日子在如流水一般的光阴中匆匆流走。

    梅香在下一个早春的时候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女儿,自己给女儿取名叫桃花,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像桃花一样美丽,看到女儿也像见到桃花一样充满希望。

    有了女儿以后,梅香将全部的心事都放在女儿的身上,郭占金也好朱贵也罢,都没有女儿重要,她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将所有的曾经往事都包裹起来,自己暗暗的下定决心,绝不再提起,只为了做一个好妈妈。

    朱贵也挺厉害的,大女儿刚一岁多,梅香就又怀孕了。

    她每天挺着个肚子,带着牙牙学语的桃花,闲话说个没完没了。有时候,实在是太累了,就摁着桃花睡觉。一只手轻轻的拍打着,嘴里哼着老掉牙的催眠曲:头头拍,眼眼涩,瞌睡虫虫快来哇。桃花不想睡觉,扭过来头,眨着眼睛好奇的问:“妈妈,瞌睡虫虫去哪里了。”

    “瞌睡虫虫回家和妈妈睡觉去了,花花,好孩子,闭上眼睛,和妈妈一起睡觉,嗯,嗯。”梅香疲倦而又单调嗡嗡声总能将女儿哄睡着了。

    女儿入睡后,梅香总要在那粉嫩的小脸蛋上亲一下,喜悦中略带酸涩,多些满足。

    随着月份的增加,梅香的双脚肿的连鞋子都穿不进去了。朱贵有些害怕,就和他妈商量,说:“梅香的脚肿的厉害,要不到医院看一下哇。”

    “都那样儿,我怀你们的时候也肿过,看甚了,医院白给你看,你就去哇。”

    “怀桃花的时候就没肿过。”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谁没肿过?就你家的女人娇气。”朱贵妈没好气的说。朱贵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和梅香说。只好每天腆着个笑脸,讨好梅香。帮梅香热敷,拿捏。

    生产的日子终于熬到了。

    第二个还是女儿。

    朱来福神情焦灼的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的等了好半天,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及其响亮的打破了所有的焦急的,紧张的,不安的情绪,向世界宣告:我来了。

    紧接着是接生婆略带嫌弃的口气说:“又是个女B片子”

    朱贵妈的脸色骤然间阴了下来,‘哎’了一声,背靠在墙上,眼睛不住的四下里寻找,好像明明儿的是个孙子怎么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朱贵妈眼圈红红的。

    朱来福失望的眼神空洞的望着儿子的窗户,又下意识的朝着他父母的方向投去无奈的一瞥,然后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的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朱贵妈和刚好来家里的朱贵的两个姐姐不大一会儿也怏怏不快的丢下刚生产完的梅香走了。只剩下什么都不会干的朱贵笨手笨脚的努力的讨好着梅香,他摸摸小的,抱抱大的,着急的满地乱转,却不知该干些什么。

    “梅香,你乏了,你睡一会儿,要不我给你熬粥,你还想吃点儿甚呀?”朱贵急的满脑门子的汗。

    “不用了。”梅香虚弱的望了一眼越是着急越笨手笨脚的朱贵,把眼一闭,两颗大大的泪滴顺着眼角流下来。

    梅香知道他们想要的是孙子,没让人家称心,人家都不高兴了。

    没想到哇,在这个魔窟里,唯一的温暖竟然是她一点儿都不喜欢的朱贵。梅香的冰凉的心里略微浮起一丝丝的暖意,为朱贵?还是为又一个女儿?她不太明白,却脑袋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在梦里,她见到了郭占金,他在跑,还在回头对她笑,她拼命的追,可他跑的是那么的快,梅香累极了,怎么也追不上,她拼命的哭喊。

    一睁眼,龇牙咧嘴的朱贵正趴在她的头上对着她笑,而且语调及其暧昧的问候了一声:“哪儿难过了?”

    梅香急忙闭上眼睛,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抖落了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