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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又谈在一起

    郭占金被他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婆折腾的筋疲力尽,他感觉到有可能她过不了今年这个冬天了。这件事对谁都是一种解脱,现在主要是想等到寒假,让她在临死之前可以见一见她唯一的儿子。

    这个女人,郭占金自己认为确实没有像爱梅香那么爱的刻骨铭心过,但是作为老婆,她的功劳是最大的,她冒着死亡的危险甘心情愿的为自己生了一个优秀的儿子。儿子长的很帅,很优秀,温文尔雅的特别像个读书人,这是郭占金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所以对他的妈妈,要竭尽所能的让她少受些罪,她能多活一天就是儿子多一天的福气。

    可是,生命如同一盏油灯,那盏灯油已尽,暗淡的灯火摇曳殆尽。

    腊月初的一天下午,他开着他的小卡正要回家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梅香在大门口站着,好久没有见她了,郭占金驱车赶到梅香的跟前,探出头来,说了声:“晚上,没事的话,到厂子里坐一会儿。”说完匆匆走了。

    梅香望着一路不时打滑的小卡晃悠着屁股,歪歪斜斜的走远,想着那张消瘦的有点儿脱型的脸孔,心里隐隐的有些酸涩。我怎么可以帮到他,她惆怅的抬头望着天,碧蓝的天空中,缓缓舒展的云朵变换着不同的姿势,一会儿像座大山,一会儿又像一只长着角的绵羊,现在,现在多么像一个巨大的饺子。

    对,饺子,给她做顿饺子吧,他肯定很久没有吃过自己家里做的饺子了。

    一想到可以给郭占金做顿饺子吃,梅香的心顿时温暖了许多,周身的血液立即加速度奔腾。

    她心情愉悦,动作麻利的和面,拌馅儿,擀饺皮儿,包饺子。每一个饺子里包进去的都是爱,是希望,是喜悦,是思念,是梅香复杂的心情。

    晚上朱贵在一如既往的打着瞌睡看电视。

    梅香悄悄的揣着煮熟的饺子,一路小心翼翼的来到面粉厂。大约是郭占金故意支走了老舅,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来了。”郭占金拿起炉钩子,将炉火捅旺,呼呼作响的炉火顿时将炉子燃的通红,屋内温暖如春。

    “吃了吗,我给你包了饺子。”梅香自衣襟下掏出包裹的严严的饺子递给郭占金。

    “正好,下午吃少了,有点儿饿了,好久没有吃饺子了,也好久没有吃你做的饭了。”

    “放在炉子上热热吃吧。”梅香一边说一边将装饺子的搪瓷盆放在炉边上,不住的转动:“东东妈怎样?”

    “看那样不行了,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东东放假。”

    “不行把孩子叫回来吧,这个时候她应该很想孩子。”梅香低着头不住的转动着盆子。

    “怕耽误孩子的学习,以前也是,孩子回来了,她又缓过来了,来回的折腾孩子。”郭占金很无奈的盯着红红的火炉出神。

    “好了,吃吧,看你操磨得瘦成啥样了。”梅香满眼怜惜的看着有些疲惫的郭占金。

    郭占金看着眼前飘香的热气腾腾的饺子,心海的闸门瞬间开放,苦水像潮涌一般汹涌而来,将挣扎在苦海里半辈子的他从头到脚淹没,那苦涩的,伤心的,酸楚的滋味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任铁打的金刚也会腐蚀的遍体鳞伤。

    浑浊的眼泪潸然而下,他低着头,努力的坚持着即将垮掉的精神,不想让一个女人看到他软弱到如此地步的一面。

    梅香站在他的身侧,看着他只顾狼吞虎咽的吃饺子,一句话也不说,还不时的吸溜一下鼻子,她已经知道这个很久没掉过眼泪的男人是在和着眼泪吃饺子呢,她不想去打扰他,只愿默默的站在他的身侧,给他端茶递水。

    红红的炉火,呼呼的响。

    郭占金一顿饭吃过,满脑门子的汗,他脱掉厚厚的棉衣,将炉盖子稍稍的拉开一条缝,立刻红红的炉火映照在他清瘦的脸上,折射出汗津津的亮光,依稀可见青春俊美的轮廓。

    然后,他们一起坐在一张凌乱的床上,梅香一边收拾,一边问:“谁在这里睡呢?”

    “以前我在的时候多,最近家里走不开,老舅睡的多。”

    “今天你能离开?”

    “一会儿得回去呢,好久没见你了,想和你坐一会儿。”

    “哦。”

    “梅香,有些话也许不该说,但我只跟你说,咱们说过撂过,啊,那个,那个,你和朱贵这么多年有名无实的生活,其实早就不算是夫妻了。我想,我想问你,你想过离婚吗?一辈子眼看的就要走下坡了,这么多年不能在一起虽然挺遗憾,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以后,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如果可以,哎,没法说了。”

    “因为以前的事儿,觉得对不起朱贵,所以我和朱贵算是有过保证,只要他不嫌弃三桃,我就不离婚。这么多年,朱贵对三桃也不错,我也和他坚持了二十年了,三桃都出嫁了,还要我继续和他在一起吗,我虽然也可怜朱贵,如果继续和他在一起,更可怜的是我。”

    “朱贵确实也挺可怜的,是我毁了他,也不忍心看他太受罪,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以后一起照顾他,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不管对错都过去了。”

    “嗯,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有一天,听说东东妈病重还试探过我呢,我想他也想开了,离婚应该不是问题。”

    “孩子们,也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就看三桃难了点儿吧。”

    “不要管她,她多会儿管过别人的死活,说走就走了,给我撂下那么多饥荒,那些钱迟早也得让她还,那个小兔崽子,哎,不说她了,说起来我就来气,不早了,你也再回家看看吧。”

    “走吧。”

    梅香靠近郭占金的身边,顿时,扑鼻的汗臭味将她淹没,她笑着说:“脱下来吧,我帮你洗洗。”

    “不好意思的,我忙的什么都顾不上了,明天吧,我给你装一包够你洗一天的。”郭占金笑着将梅香搂在怀里,那种踏实感油然而生,他多么想让时间静止在此一刻,多么想忘记所有的一切。让此刻天地间只有两个人,一个叫梅香,一个叫郭占金,他们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们随时都可以在一起,不受任何思想,任何道德之类的东西的束缚,可是,不能啊,家里还有一个即将走完生命历程的人,得陪着她,因为她也不是别人。

    自己的幸福固然很重要,可也不能建立在一个可怜,无辜,而又即将逝去的生命的基础上。

    强烈的回家的意识还是战胜了转瞬即逝却蛰伏已久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