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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当了护林员1

    郭占金送梅香回家,望着梅香孑孑独行的背影,他感慨万千。三十年了,我们不止一次说过要在一起的话,可是现实实在是太无情,怎么就总是挡在面前,不遂人愿呢。

    那纠葛一生的命运无数次将两个人拉近,近到肌肤相亲,又无数次生生撕裂开,撕裂到痛彻心扉,这究竟是为什么?是命运在和我们开玩笑吗,还是这份缘没有深到可以十指相扣共度一生。

    苍茫的夜色下,月华如银,起伏的思绪又回到那条熟悉的发配之路上。

    那年冬天,因为梅香,郭占金被朱来福发配到林场。

    林场好远,好大。

    郭占金像个囚徒一样,背着他简单的行李卷,豪情万丈的向林场深处的两间土坯房子走去,一边走一边情不自禁的唱起没有眼泪,没有悲伤的唱词,但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这也没什么不好,他不住的安慰自己。梅香就不用想了,至于那个家,本来也不想回去,以后那颗被烟熏了的黑脑袋再也不用看见了,也免去了陪老舅相亲的尴尬,挺好,真的挺好,但不知道怎么的,还是心里酸酸的。

    看林场的老孙是李家村的,不到六十岁,几年前,老婆去世了,几个孩子都成家了,加上老孙犯了点而错,于是大队觉得他是看林场最合适的人选,就让他来和这满林子的鸟兽作伴。老孙和郭占金不一样,人家是高高兴兴的来到林场的。

    两间房子建在半山坡上,后墙紧贴着山体,顺着山坡下来,就是房顶,房顶上也长着草,和不长草的山坡没什么两样。

    门前的空地上,老孙开垦了一些地,一小片一小片的,大概在这里,老孙不用生产队的粮食也可以自给自足。

    还没走到小屋的跟前,就从屋前窜出来一条黄狗,汪,汪,汪的冲郭占金叫个不停。郭占金弯腰捡了块石头拿在手里。那黄狗只稍稍后退了一小步,还在不友好的叫着。郭占金试着又向前走了两步,黄狗叫的更厉害了,好像就要扑上来的样子。郭占金虽然不害怕狗,但也不敢贸然再往前走了。

    这时,只听得一声吆喝,黄狗乖乖的退了回去。

    “来了?”

    “嗯。”

    “记住,这是你的新伙伴,不许咬。”老孙说完,摸摸狗脑袋,自己先进屋了。郭占金小心翼翼的跟在老孙的身后,用眼角的余光留心着那条黄狗,还好,黄狗并没有跟来。

    郭占金环顾一下这个小屋,墙壁都没有刷过白,土灰色的墙皮已经大部分都变成了黑色,连窗户纸都看不出来时白的了,屋里很暗但很暖和。郭占金呆呆的站着,鼻子酸酸的好想大哭一顿。

    老孙扫了扫炕说:“把行李放下,出去和虎虎认识认识。”

    郭占金退出小屋,努力的对自己说:不想死的话,就坚持下去,坚持下去。他略微缓了缓,叫了一声:“虎虎,虎虎过来。”虎虎真的就摇着尾巴过来了,走到跟前又停了下来,还不好意识的偷眼看了看郭占金。

    郭占金笑着说:“走吧,出去转转。”虎虎跟在后面,顺着小路下去了。

    一路下坡,在不太远的沟上边有一口水井,水井边还有一个巨大的石槽子,石槽子是在山体上就地凿开的,这里是进山的牲口的饮水的地方。

    这口水井据说还有个来历:传说,桃花村的立村是弟兄两个。他们是从山外逃避灾荒战乱走到山里来的。

    一天,当他们走到这里的时候,他们饥渴难耐的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坐在地上休息。突然,弟弟发现,不远处有那么一片草长的与别处不同,特别的高又特别的绿。他很好奇,就走了过去,扒开草一看,果然地面很湿。

    他想这里一定有水,于是激动的开始挖,可是薄薄的一层土挖完也没见到一滴水,下面全是石头。他又顺着石头缝继续挖,因为他觉得有希望。

    可是,弟兄俩挖的精疲力竭始终只是看见个希望,就是找不到水。他们非常失望的躺在地上,望着遥远的晴空绝望的哀叹,老天爷呀,这是要活活的往死渴啊。

    突然,弟弟发现了水。他激动地爬起来跪在地上四处磕头,他说这是山神显灵了。

    弟弟将一根细细的枝条剥了皮,顺着山体的石缝里插了进去,马上枝条的下面就出现了水滴。他们说这些救命的水是神赐的,于是,就在这里做了个记号。后来他们在桃花村的坡上掏了口窑住了下来,还不忘进山在山神显灵的地方盖了一座庙。

    现在,在水井不远处的坡上还有个土堆,据说那就是曾经的山神庙。

    当然,水井是后来修建的,其实也就是一个蓄水池。平时,井里的水很清澈,很甜,但每当山洪爆发的时候,井水也就成了洪水。当然,沉淀以后,洪水也就成了井水。

    郭占金的到来打破了老孙原有的宁静,他好奇的问:“你年纪轻轻的,来这干甚了。”

    “我也不想来,这是当官的命令。”

    “你大概惹下人家了,他妈的,这天底下最不讲理的就是当官的。”

    “孙叔,你说的太对了。”

    “别叫孙叔,就叫老孙,就是嘛,官字怎写了,两个口,你就一张嘴,连屁股眼儿加上你也说不过人家当官的,人家说对的,错的也是对的,人家说错的,对的也是错的,也好,来我这庙里躲躲清净哇,就是隔三差五的出去转一转,这就由咱们了,当官的他手伸的再长也伸不到咱们这儿,多会儿想转多会儿转。”

    “孙叔,不,老孙,叫老孙,多不好意思。”

    “习惯了就好了。”

    “行,林子里稀罕东西多不?”

    “你小子惦记东西的了,那儿你看,地下好几种工具,只要你愿意,每天都能逮个东西,大小不说。”

    “算挺好吧,就是因为要进山,把二胡还给大队了,要不是,没事的时候可以拉拉二胡打发一下时间。”

    “你爱拉二胡?这有甚了,下回我回去给你要回来,他妈的,当官的吃肉好赖也得给老百姓喝口汤了哇,你们老婆孩子热炕头,爷们就拉个二胡还不行。哎,多少年了,来这的,都是铁定了的光棍汉,你这年纪轻轻的来这做甚了。”老孙还是觉得不理解。

    “我也铁定了的。”郭占金默默的低下了头,眼里闪着泪花,嗓子里如堵着一团难以下咽的米糠。

    “那怎,你妈老子不给你娶媳妇儿了。”老孙好奇的问。

    “越过我,给我弟弟定下了,也一时半会儿没钱娶,等给他娶过了,我早就没事儿了。”郭占金委屈的眼泪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他抬头望着烟熏气打的黑漆漆的屋顶上油光的椽子,檩子和横七竖八的蛛丝儿一样的落尘,长长的叹着气,好一阵那些即将流下的眼泪才悄悄的被郭占金硬和着委屈了吞到了肚子里。

    不提这事还好,提起这些事,他真的好想大哭一顿,不娶媳妇儿就罢了,年纪轻轻的来这没人烟的地方看林场,但凡有个亲老子在,一定会找大队的,可是那个老东西竟然巴不得呢。

    什么都不用想了,既来之,则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