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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三桃的成长1

    梅香大概是真的豁出去了,尽管郭占金因为三桃的反对,没少劝说梅香先做通三桃的工作再说,可梅香就是不听,因为梅香知道三桃的工作是做不通的。

    三桃是个特别而又敏感的人。

    三桃很小的时候,那场重大变故的发生,在她幼小的心灵中产生了一种懵懵懂懂的与众不同的感觉。

    一夜之间,三桃再也不是家里人人都喜欢的小妹妹了。姐姐们在一起玩的时候总是不要三桃,有时候甚至还动手打她。因为怕三桃被欺负,梅香总是不论干什么都将三桃带在身边。

    走不动了,就背一会儿,背不动了,就坐在地上歇一歇,这时,三桃总是趴在妈妈的背上,咿咿呀呀的念叨:

    背跤跤,羊羔羔,扔了哇,不舍得,不扔哇,没吃的,

    梅香接着说:那怎办呀,

    三桃又接着说:扔了吧,

    说到这里,梅香的身体一下斜,三桃从妈妈的身上滑下来,躺在地上,嘴里还不忘了说:扔了。

    梅香故意的会在她的腋下咯吱两下,三桃乐的嘎嘎的在地上滚几下,然后爬起来,再次的趴在妈妈的背上念叨一边,知道梅香实在不想玩了,站起来拉着她走。

    唯有在这时,梅香心静如水,快乐的陪伴她最心爱的小女儿成了唯一的任务,唯一的精神依托。

    桃花村每一条通往田间的小路上,都有一双大脚丫带着一双小脚丫歪歪斜斜的脚印留下,每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那条通往最高峰的小路上都有一只大手拉着一只小手,一路咿咿呀呀的向上爬,虽然从未到达过高峰,却从未停止过重复。因为希望的顶峰不会看到真正的希望,上去了会更加失望,还不如让那个再也不会有结果的希望永远的留在希望的田野上。

    有希望向往着,心便不会枯萎。

    又是一晃几年过去了,梅香少有接触到过占金的机会,因为郭占金确实是忙,也因为郭占金的老婆是个名副其实的闲人,她有足够的时间监视郭占金与梅香的行踪,况且村里一向都也不缺一些献媚书记老婆的长舌妇。

    三桃七岁的那年,一个夏天的午后,梅香再次带着三桃爬上了那条爬过了无数次的羊肠小道。七岁的三桃,已经长得和姐姐们差不多高了,爬这样的山路,虽不是如履平地,却总是走在梅香的前面,还不住的停下来等着梅香,“妈,你怎走的这么慢,你以前总是走在我前面,现在,我长大了走在你前面了,以前我走不动了,你背着我,以后你走不动了的时候,妈妈,我背着你。”

    “好,你长大了,可以背着妈妈了,坐下来,歇一歇再走。”

    “妈妈,今天我能不能上最高处呢,”

    “不能上去,你忘了,妈妈跟你说过,最高处有个叫‘怕怕’的东西,会吃人的,只有大人们上去,‘怕怕’才不敢出来,小孩子们都不敢上去,上去了,就让‘怕怕’吃掉了,就再也见不上妈妈了。”梅香神秘的说着,好像山顶上真的有一个叫做‘怕怕’的东西。

    “啊,妈妈,‘怕怕’会不会看见小孩子来了就追下来。”三桃说着向妈妈的身边靠了过来,还不住的向四周张望着,显然,这个关于‘怕怕’的恐怖传说已经吓她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会,有妈妈在呢,它不敢过来。”

    “妈妈,要不,我们就不要上去了,以后再来。”三桃不想上去了。

    “好吧,你个懒货,是不是不想走了。”

    “不是,妈,这点儿路老走,没啥意思,要不还是就上一回吧?”三桃对最高峰依然充满向往,她用期待的眼神盯着梅香。

    “好吧,妈妈就陪你上一回。”

    三桃喜形于色,急切的往上爬,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累,梅香在下面不住的叫喊着:“慢点儿,小心点儿,你个小疯子。”

    “妈妈,你快一点儿,快了,我已经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早着呢,慢点儿走,要不你一会儿就没劲儿了,我可背不动你了。”梅香紧跟在三桃的身后。

    “我长大了,妈妈,你要是走不动了,我背着你。”三桃回头对妈妈说,说完还对着梅香咧嘴一笑,那个微微前突的下巴随着那一笑轻轻的向下微微一伸,漂亮极了。梅香惊呆了,她呆呆的望着三桃,心扑通扑通的直跳。

    快了,马上就要到了。

    忽然,三桃惊恐的跑了回来,说:“妈妈,‘怕怕’出来了,有响声。”

    “不要怕,有妈妈在,‘怕怕’就不敢出来,可能是有人上山来了,山是大家的,咱们能来,别人也能来,不要怕,咱们去看看谁了。”

    在到达山顶的最后一个不大的平台上,他们同时上来了,三桃悄悄的躲在梅香的身后,好奇的探出小脑袋张望,然后抬起头来对妈妈说:“妈妈,是东东爸爸,不是‘怕怕’。”

    “和‘怕怕’也差不多。”梅香呆呆的说,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这可真是一个朝思暮想的‘怕怕。’

    郭占金今天有点心烦,心不在焉的瞎溜达,顺着沟底一直走到山上,想从另一条路返回去,却不料上来的一刹那,出现在眼前的竟是梅香和三桃。好像是约好了的一样,他们第一次三个人在一起,在他们都向往的最高峰不期而遇。

    躲是躲不掉了,郭占金笑着说:“这么小,也真是难为她,怎么上来的。”

    “四五岁就跟着我开始爬山了,今天是第一次上来,还真是有缘,会在这儿遇见你。”梅香故意用挑逗的语言对郭占金说。

    “额,额,孩子累了吧,这儿光秃秃的,连个阴凉都没有,坐一会儿吧,歇一歇。”说完,他拉起三桃的一只手就往前走,梅香也跟着拉起三桃的另一只手,在一个不大的平台上他们慢慢的无声的向前挪动着,如果时间可以有记录功能,这次短暂的偶遇是他们一生唯一的一次愉快的相逢。

    梅香侧过头看了一眼郭占金,没有说话,她的心酸酸的痛,突发奇想的一念在起伏的心海里荡漾开来,冲刷着锈迹斑斑的心扉,心酸酸的呢喃着:这要是一家人,该有多好啊。

    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她不敢让眼泪流下来,侧过头去假装向远处看,努力的眨巴了几下,硬生生的连同所有的委屈一起吞了下去。

    郭占金也不敢去看梅香,也不能丢下梅香母子马上离开,更害怕梅香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他的心紧张的突,突,突直跳,大脑在此刻像生了锈一样,动也不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自从朱来福死了以后,村里的人们都在传说,三桃和东东长得有点儿一样。因为这个,秀芬还和他闹腾了好长时间,还不吃不喝,要死要活的,最后是老舅和老舅妈给秀芬打了一个保票:保证以后绝不能和梅香有半点儿纠葛。秀芬这才给了老舅和老舅妈一个脸,算是把这件事情过去了。

    从那以后,郭占金确实有意的留意起三桃来,可越是担心的事情越是毫不意外一定会发生。三桃果然长得越来越麻烦了。为此,他不止一次的蒙着头懊悔那些事情的发生,可是,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也许,那个时候,他只能那么做。

    今天,是他少有的机会能离三桃这么近,还将她的小手牵在自己的手里,他有一种很想把三桃抱起来的冲动,可是,平台本来就不大,在往前走就是陡峭的下坡路了。三桃主动挣脱两个大人的手,激动的着大喊:“妈妈,你看,全是山,怎么那么多山呢。”

    “孩子叫你呢。”郭占金见梅香心事重重的不答话。

    “噢,来了。”

    “妈妈,那边也是个村子吧,那么远还有呢,我们的村子那么小。”三桃第一次上这么高的地方,兴奋的哇哇直叫。

    “孩子,看前面,山连着山,山的外面还有好多好多的村子,还有大城市呢,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走出大山去……。”郭占金再次拉起三桃的手给她指着远方认真的说着。那肉墩墩的小手在他的掌心里凉凉的,绵绵的,仿佛牵着他的心,使他不能拒绝那伶牙俐齿的每一次提问。

    梅香默默的站在他们的身后,眼睛不由自主的湿润起来,却不知此刻自己该做些什么。

    时间毫不留情,过得好快。

    要下山了,郭占金对三桃说:“你不累吗,我背你下去吧。”

    “不用,我能上来,还不能下去吗,下山可比上山省劲儿呢。”

    “慢点,把手给我。”

    “叔叔,你太厉害了,那么多草草能叫出名字,我妈呀,就是个笨蛋。”

    “是呀,妈妈是个大笨蛋。”梅香苦笑了一下说。

    下山还是很危险的,郭占金不敢大意,一路紧紧的牵着三桃的手,沿着曲曲弯弯的来时路走入丛林。

    葱茏苍翠的大山,吞没了他们的影子,也留下了他们最温馨的一次记忆。在这条曲曲弯弯的羊肠小道上,无论是梅香还是郭占金,无论何时走到这里没有一个不会想起这一次温暖而又难忘的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