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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倾家荡产也值了

    清晨,当第一声鸡叫打破黎明前的死寂的时候,曙光薇熹,各种各样的声音次第响起,又是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郭占金习惯了早起,他看看儿子弓着身子抱着一个小枕头,连被子也没盖,他把被子搭在儿子的肚子上,怕打扰了儿子的美梦,轻轻的关上家门,在堂屋里蹑手蹑脚的抹了一把脸,就出去了。

    东东晚上睡着得迟了些,醒来时已天光大亮。

    父亲早已不在了。洗漱完毕,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叫,这才拿起手机给父亲打了过去:“爸爸,你在哪儿呢,家里什么也没有,饿死我了。”

    “西屋有方便面,爸爸在乡里呢,下午才能回去,回去的时候多买点儿菜。”

    “哦,好吧,吃泡面。”

    挂断电话,打开西屋的门,一股潮气扑鼻而来,炕上堆得全是各种各样的纸箱子,以方便面的空箱子为最多。东东先泡了一袋面,然后将门窗全部打开,动手收拾西屋,直把个家打扫的干干净净。

    这才像个家嘛。

    吃过饭,东东惦记着父亲的林场,一定要亲自上山看一看,他锁好家门,一个人向林场的方向走去。

    桃花沟是父亲最为得意的作品,电话里常常夸自己的桃花沟如何如何的美,虽说现在已经看不见桃花了,但桃树还在,所以一定要先到桃花沟看看。

    果然,这里没有桃花也很美,天是那样的蓝,空气是那样的清新,走在石子沟里,两边参差不齐的桃花树并没有成排,而是错乱的沿着石子沟的走向栽种着,墨绿色的桃树叶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树影一地,杂乱斑驳。

    桃树都不高,东东弯下腰握了一下树干,不由得感动于这个执拗的老头竟然干了一件大好事。当初父亲只是说要承包前山,就和自己象征性的商量了一下,说可能会血本无归,但那时,父亲执意要种树,为了让父亲开开心心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东东没有反对,哪怕是真的血本无归,也要让父亲从失去挚爱的悲痛中走出来,看来父亲是对的,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

    置身在绿树丛中,东东泛起了无尽的感慨,一时无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他眼泪花花的,咧着嘴笑的一脸灿烂。

    忽然,一大一小两个人出现在桃花沟里,她们走得很慢,很慢。

    东东仔细的一看,那不是三桃和孩子吗。

    几乎是同时,三桃也发现了东东。她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欣喜却又慌乱的样子,无聊的摸着孩子衣服上的小毛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东东紧走了几步赶上去,笑着说:“怎么了,不认识我了,这是你的孩子?”

    “你多会儿回来的。”三桃看着东东,有点儿很难为情的说。

    突然,孩子稚嫩的声音问:“妈妈,这个人是谁,毛毛叫他什么?”

    三桃急忙在孩子的头上敲了一下说:“多嘴。”。

    “妈妈,毛毛叫什么?”

    “住嘴。”

    “妈妈,你怎么了?”

    “三桃,孩子挺有礼貌的,见了人就问叫什么,这有什么不对,你这妈妈当得不合格啊。”东东蹲下身来,将毛毛抱在膝盖上,捏了一下毛毛的小脸蛋儿,说:“叫舅舅,告诉舅舅你几岁了。”

    “舅舅,毛毛三岁了。”

    “噢,都是三岁的大小伙子了,来这么远干什么,能走的动吗。”

    “能呀,山上可多人呢,我爸爸也在山上呢。”

    “哦,是你想爸爸了,还是妈妈想爸爸了才上山来呢?”东东笑着逗毛毛。

    “我想了,妈妈也想了。”毛毛说着抬起头看看三桃。三桃脸颊微红,笑着说:“几年不见,你也变得贫了。”

    “我一直也可贫呢,只是你一直冷冰冰的不理我。”东东将孩子放下来,一脸正经的对三桃说:“为什么要这样呢,即使不能亲近也一定要变成敌人吗,三桃。”

    “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敌人了,你大学毕业了吗?”

    “哦,那是我错了,不是敌人啊,那一定是亲人了,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滚。”三桃似乎吓了一跳,扔下一句滚,拉着孩子就走,但东东却听见她让孩子和舅舅再见,毛毛回头摇着小手喊了一声:“舅舅再见。”

    对于三桃,东东从小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碍于大人的脸面,在村里他们很少说话。

    在上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东东跟着爸爸去乡供销社买文具,他买了好多东西,最后看见一支白兰相间的钢笔很漂亮,适合女孩子用,他央求爸爸再买一支。郭占金对儿子是有求必应,于是也不问孩子要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就买了。

    在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东东故意在半道上等着三桃,把那支白兰相间的钢笔递给了三桃。三桃说什么也不要,东东急了,生气的说:“你不要我就踩乱,永远都不再和你说一句话。”

    “那,那……。”三桃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第一眼就看见那支钢笔很漂亮,也非常的喜欢,只是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要东东的东西。

    东东见三桃犹豫,知道她喜欢,就塞在她的书包里跑了。

    第二天,东东看见三桃在用新钢笔,两个人的眼睛一对视,都会心的笑了。

    再后来三桃辍学,就不怎么见面了,偶尔见一次面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局促不安,反而随着对一些事情的理解,两人还能聊上几句。

    在东东的心里始终对三桃有一种想要接近的愿望,却不知能从哪里开始。今天意外的见到三桃,而且看到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好了很多,于是试探性的开了个玩笑,虽然被三桃骂了一句滚,但明显的感到她并没有生气。

    从沟里上来,沿着上山的小路一路走一路望,绿波荡漾的林海曾经像个梦一样,在父亲的心梦里出现过无数回,这回终于成了真的了。你可能不会看到它有多美,但它的壮观着实会让你惊叹,东东不由得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哦,真好,倾家荡产也值了。”

    小路上不时的有下来的人,人们洋溢着幸福的脸孔上一路上留下了许多夸赞,东东都听到了,就像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孩子漂亮一样,心里美滋滋的。他急急的加快脚步,来到了爸爸电话里常说的小屋。

    这哪里是小屋,正三间,侧三间以直角相连,新砖新瓦,大玻璃窗,比家里的房子还好呢。这个老头,一天小屋小屋的,还以为他住了间茅草屋呢。

    屋前是花坛,是非常别致的那种一个一个的小花坛,有好多个,人们在花坛边摆着各种造型留影。东东站在屋门前,看着这眼前的一切,心里想:怪不得老头不想回家,原来尽在这里沾花惹草了。

    看见东东来了,小亮从屋里出来,笑着说:“东东回来了,毕业了?”

    “嗯,这些都是你的作品?”

    “我哪有这能耐,郭叔找了个人给规划了一下,头一年弄,咱们也不是专业人员,为了省钱,这些都是自己种的,你看稀稀拉拉的长得不太好。”

    “是得好好规划,不过现在也挺好的,哎,你儿子都那么大了,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啊。”

    “没问题,你有时间就上山来,咱们喝酒。”

    “谁愿意上山来呀,那么费劲儿,你家里喝呗,我挺喜欢你儿子的,想和他玩儿。”

    “你见着他们了?”

    “对呀,刚看见了,三桃小气的,也不让我到她家串个门。”

    “她哪好意思,闯了那么大个祸,差一点儿自己也没缓过来,所幸的是有个孩子,分散了不少精神,要不是就要疯了,这两年我真的害怕,一开始,我想带她离开桃花村,出去了不干活又不行,留下她一个人在家又怕她出事儿,只好在村里窝了几年,好在这几年村里也挺好,农闲的时候只要愿意干活也有的是,以后我们也不准备出去了。”

    “就是,出去干嘛,你看,咱们这里多好,应该开发旅游项目,再往远了扩展一下,可是,老头子已经倾家荡产了。”东东手指着屋后的坡上说:“那些是丁香吗?”

    “是呢,全是丁香,今年刚种下,还没见开花呢。”

    “我这个假期有任务了,给你们做几个牌子吧,哎,我这是想班门弄斧了,你不是木工出身的嘛,做木牌你拿手,一个桃花沟,一个丁香苑,给这个屋子也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呢?”

    “这是个好主意,名字你起,字你写,我来做牌子,刻字。”

    “这个事儿得做,我先到里面转转,看看我爸这几年念念不忘的地方都有些啥。”说完,东东一个人沿着上山的小路继续往里走。

    越往里面越往高处人工种植的林木已经不多,绝大多数是野生的灌木,也长得特别的高。东东还是第一次从侧面爬上了最高峰,虽然最高峰也不是很高,但上来也不容易,东东累的气喘吁吁。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东东口干舌燥,想休息一下却也没地方坐,只好站在峰顶手搭凉棚,极目四望,辽阔的苍穹下,山恋叠翠,钟灵毓秀,在这片翠绿的掩映中,几个小村庄,隐约可见的白墙红瓦却成了一个个美丽的点缀。

    原来我的家乡也是这样的美!

    大青山像一条青色的苍龙,由西到东横卧在广袤的土默川的北边缘,分割出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山前土地肥沃,气候宜人,山后土地贫瘠,气候恶劣。

    由于气候的原因美丽的大青山并不能四季常青,但却四季颜色分明,春花娇艳,夏季翠绿,秋季金黄,冬季洁白,哪一季都有各自的性格脾气,相处的久了,就像是遇到了一个极具性格特点的人,这大概就是老头子深爱这片土地的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