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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爷爷是个小偷

    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

    已然两鬓斑白的郭占金,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心劲儿,他于年底辞掉了大队书记的职务,成了一名真正的护林员。

    无官一身轻,虽说大队书记是个小的掉在地下都寻不见的官,但每天那些繁琐的事物也特别的多,现在好了,轻省了,轻省的有点儿不太适应。

    心里空落落的,只好每天到老舅的公司报个到,蹭一顿饭吃,再无所事事的到处瞎转悠。不是到妹妹的杏干,杏脯里抓两颗,就是去大哥的粮垛里偷一把。

    但他每天必须要上山走一遭,风雨无阻,和年轻的时候当护林员一样,在林子里一转悠就是多半天,他好像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人的命真是天注定,他大概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要当个护林员,年轻的时候在林子里生活了整整六年,还学到了很多生活的经验,那时是那么的不情愿,现在老了,却没有人逼迫,自己又来林子里了,还真是生怕荒废了那些生活的经验。

    真是奇怪了,人的一生有时候好像就是白折腾,折腾了大半辈子,转来转去的最后又心甘情愿的主动当起了护林员。

    不过,不同的是,现在的林场没有了大队的一说。

    冬天已经过去了,今年说什么也要把家搬到桃花坞里来。其实家里就一个人,人到哪里家就在哪里,只是从今以后,似乎又被贴上了那个不光彩的标签:光棍。

    这是郭占金最忌讳的两个字,虽然自己就是个光棍,但一想到当年没少受这两个字的羞辱,甚至为了摆脱这两字,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就后悔不已,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那样过,可是,如今,这两个不光彩的字像无法摆脱的鬼魅如影随形又跟着自己来到了林场,小屋。

    噢,现在叫单身,没什么可羞的。

    天气一天天的转暖,桃花沟也渐渐的泛起了颜色。

    桃花年年开,斯人不复回,每年一到这个季节,也是郭占金最悲伤的季节,他盼望着这个季节,却又害怕这个季节。

    桃花是他和梅香共同的念想,为了梅香他亲手种下了一沟的桃花树,似乎这每一颗树都有梅香的影子,每一朵桃花都含着梅香的心意,他甚至轻轻的抚摸着每一个桃枝,都像梅香在他的掌心里,他的心是醉的,也是痛的。

    他一天几乎要走无数个来回在桃花沟里,他清楚的知道,哪一颗树的花先开,哪一颗树的花开的多,开得久。

    今天,一圈刚转下来,不是很累,但也觉得浑身发热,发迹微微有汗,于是他坐在桃花坞的门前,闭着眼睛又一次拉响了他的二胡。

    在这婉转的旋律里,有他和她的故事,他们的欢笑,他们的悲伤,和他们最伤痛的思念。

    梅香,桃花又要开了,你回来了吗

    到我的梦里来

    让我看一看你的脸,让我拉一拉你的手

    我们在桃树下唱歌,在桃林里流连

    梅香,你听到了吗,

    这悠扬的乐曲就是我的心声,

    是我在找寻你,在呼唤你啊,

    梅香,你回来呀,

    到我的梦里来,

    让我摸一摸你的脸,让我吻一下你的额。

    一曲演奏完,他慢慢的睁开眼,泪水模糊的视线内,在他们还没有完全解冻的花圃里,一群灰褐色的山雀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吵吵些什么。郭占金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笑了笑,问了它们一句:“你们听懂了吗?”

    山雀轰的一声集体往前移动了一下,却没有要飞走的意思,似乎他们听懂了他的心声,还想继续而不愿意离开。

    郭占金也不撵它们走,自己一个人又到桃花沟里去了。桃花沟零零星星的已经有花在迫不及待的开放,三三两两的已经有人前来,郭占金很欣慰。

    突然,在半道上,他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躲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向他们走去。

    三桃见天气特别的好,来桃花沟的人也比先前多了,才带着孩子也来桃花沟的,刚走到这里,就看见了郭占金,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见郭占金朝自己走来,一时心乱遭遭的,不知是什么感觉,紧张还是害怕?她实在是分不清楚,但她努力的让自己想着他的好,就像小亮说的,亲人做不到,把他想象成一个恩人总可以吧。

    三桃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拉着毛毛的手,迎着郭占金慢慢的走来。

    毛毛调皮的跳来跳去,他想伸手折一个桃枝,却够不着,正在缠着三桃。郭占金走到毛毛的身边说:“这是谁呀?嗡嗡什么呢?”

    “爷爷,妈妈不给我折花花。”

    “花花不能折,只能看,折了要被罚款的。”

    “我想要嘛。”毛毛嘟囔着撅起了嘴巴,薄薄的嘴唇红红的有点儿透明。

    “告诉爷爷你几岁了,爷爷等没人的时候给你偷一朵花花。”

    “嘻嘻,爷爷是小偷吗。”一句话把郭占金和三桃都逗笑了。郭占金急忙解释:“是爷爷不对,不该跟毛毛说这样的话。”

    三桃急忙接过话茬说:“不许胡说,这里的桃花都是爷爷自己种下的,爷爷折一朵不叫偷。”

    郭占金也急忙附和:“对对,花花都是爷爷的,不算偷。”说完抬眼看了一下三桃,心顿时温暖了很多,那根无形中牵着他们的血脉暗流涌动,在不知不觉间随着这涌动的血脉,心都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并逐渐的靠拢。

    郭占金有一种想要接近三桃的冲动,就像小时候牵着三桃的手一样,他向前垮了一步,却又停在半空中,犹犹豫豫的还是把手伸向了毛毛。

    “还没告诉爷爷你几岁了。”他蹲下身,把毛毛抱在了怀里。

    “爷爷,毛毛四岁了,妈妈说姥姥最喜欢桃花,妈妈想姥姥了,就来看看桃花,妈妈说只要桃花开了,姥姥就一定会回来。”

    “是啊,你姥姥最喜欢的就是桃花。”他的心一阵酸楚,一阵抽痛,碎的一片片剥脱下来,以至于喉咙里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好起身挑了一枝花苞最多的桃枝亲手折下来,递到孩子的手里说:“拿着,回家看吧,大中午的不要往里走了,孩子还小。”说完,放下毛毛,眼神复杂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三桃走了。

    望着郭占金踽踽独行的背影,三桃忍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