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缱绻篇 第45集 冰骨清寒瘦一枝

    一只红色的纸鹤闪着莹光在冀望山的竹林间穿梭,这是简狄和宁风之间特殊的联络方式。小时候两人常常在密山的莽莽山林中捉迷藏,有一次简狄误入先人留下的阵法走不出去,宁风一直找到天黑都没能找到她,急得哭了一夜。事后,他便做了这只凝聚了自己灵力的纸鹤送给简狄。

    “以后不管走到哪里,你都能找到我。”

    纸鹤飞到一片湛碧色的小湖边,在一个隐秘的洞口前盘旋,赤松、亚雨、简狄、毕方都赶了过来,四人设下阵法,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赤松施了个以血点睛的符咒,纸鹤顿时有了一双灵活的眼睛,他让简狄驱使纸鹤入洞探查,而自己则借着那双眼睛看清了洞内的一切。

    通过黑暗崎岖的甬道山肠,纸鹤来到了地下溶洞。宁风依靠在石壁上,面色苍白、唇角血迹未干,玉恒周身黑气萦绕,正在打坐调息。尽管简狄已经非常小心,还是被黑莲幽花察觉到了异样,一缕黑气将纸鹤困在其中。

    “看看,有人找来了,会是谁呢?”

    宁风见到纸鹤,知是简狄来了,眼中闪过一阵担忧,他快速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的情绪。黑莲幽花妩媚一笑,“看来,是师父您心心念念的人呀,果然是感情深厚、心意相通,那我便陪师父一起去见见她吧!”

    黑莲幽花微一动念,纸鹤顿时化作荧荧碎末飘散无痕。

    洞外,赤松以灵力传音众人,“黑莲要出来了,宁风在她手里,大家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一阵凄厉刺耳的鬼哭伴随着浓重的怨气自洞中急卷而出,震得众人头痛欲裂。怨气中,一条黑色巨蟒腾空而出,它身披鳞甲、形如山岳,庞大的身躯与半空中金色的四相乾坤网撞击在一起,迸发出刺目的火光。巨蟒的头顶,黑莲幽花立在宁风身旁,她的双眸没有眼白,黑如深渊,正冷酷阴邪地注视着众人。

    “师兄!”

    简狄正欲飞跃过去,被赤松一把拉住。彼时,亚雨的眼瞳变成了冰蓝色,湖泊如同受到了召唤,一条水灵凝聚的透明巨龙腾空而出。那龙体态矫健,须鬣戟张,向着化蛇的方向飞扑过去。水龙与巨蟒交缠在一起,在空中怒吼、撕咬。

    黑莲幽花拉着宁风飞身而起,她的周身骤然杀气凛冽,一股滔天的怨气直冲四相乾坤网,金色的符文顿时爆裂,缺少了木灵的阵法在黑莲面前不堪一击。刹那间,整个山谷都弥散着血腥的怨气,将赤松四人包围在其中。

    “可笑,就凭你们四人也想困住本座?宁风一身修为已经被废,缺了木灵,别再妄想布什么五行阵法。赤松,当初你利用宁风牵制本座的时候,可曾忧心他会落得今日下场?”

    “你这个妖孽!”

    赤松心中大痛,宁风不仅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更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说话间,碧湖浪起,又一条水龙飞掠而起,冲着玉恒袭去。就在水龙靠近的那一刻,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骤然绽放,将玉恒和宁风包裹在了正中。巨龙撞击在花瓣之上,如同琉璃撞上了坚硬的石壁,化作朵朵水花簌簌落下。于此同时,四道凌厉的剑光已至,剑气激荡,试图在莲瓣上打开一道缺口。强大的灵力与汹涌的怨气剧烈冲撞,整个冀望山风云变色、地动山摇。

    湖面上,化蛇摆脱水龙的钳制,转身增援黑莲幽花。亚雨右手握住七星龙渊,左手掌心蓝光爆长,湖中顿时蒸腾起白色的水汽。

    “碧海凝冰!”

    水雾在触碰到化蛇的一顺间凝结,亚雨身形一闪,人已至化蛇头顶,光芒大盛的七星龙渊径直刺入巨蟒的肉冠之中,剧毒的污血顺着冰层与鳞甲之间的裂隙渗透而下,没有飞溅出一星半点。

    肉冠是化蛇身体最薄弱的地方,却从来没有人敢去攻击此处,因为那里贮藏着他全身最毒的毒液,但凡沾染上一星半点都能让人毙命当场。如今肉冠已破,头骨碎裂,化蛇绝了生机。一缕黑色的怨气自他的尸身中飘出,汇入黑莲之中。

    半空中,赤松意识到想要破开黑莲的莲瓣救出宁风根本不可能,而此时还不是和黑莲幽花决一死战的时候,再这么耗下去恐生变故。

    “不要管我,走!”

    宁风以唇语传达出了自己的恳求,无声却有言。

    赤松紧咬牙关,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以灵力传音亚雨。

    “跟我走。”

    自己则拉着简狄和毕方往山林中遁去,二人不敢置信师父会这样弃宁风于不顾,然而人却挣脱不开他的钳制。

    就在四人的身影没入竹林的刹那,一缕黑气缠上了简狄的小腿猛然将她拉向黑莲,赤松触不及防,扭头间手下已空。

    “玉恒,不要!”

    宁风心中一片冰凉,向着简狄扑去,他已经猜到了玉恒要做什么,惊恐得全身战栗。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玉恒的手化作五指刀骤然插进了简狄的心脏。只是一瞬,简狄的身体便瘫软下来,她无力地向宁风伸出手,眼中是浓到让人心痛的哀伤。宁风的五脏六腑如同被人全部剖开一样痛,他抱住简狄,颤抖地按住她心口的血洞。

    “师兄,我......找到你了......”

    简狄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宁风的心彻底死了,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任由泪水浸湿她的衣襟。片刻后,他轻柔地放下简狄冰凉的身体,转头面对玉恒,眼中无怒亦无悲。

    “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痛苦,没有资格劝你放下仇恨,更没有能力阻止你。但......我绝不会原谅你犯下的错。”

    话音戛然而止,宁风决绝地挥剑,一柄硬如精铁的降龙木剑划破凝固的空气,割破了他颈部的血管。血花飞溅开来,落在他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袍上,玉恒看到了一朵朵红梅在宁风的身体上绽放,这一幕似曾相识,很多年前,雪后的冀望山,当爹娘的头颅在雪地上滚动时,当吉祥和阿碧被刺穿胸膛时,她也见过这样的红梅花,开得炫目耀眼、惊心动魄。

    玉恒那没有眼白的眸子渐渐恢复了正常,她飞掠过去接住宁风摇摇倒下的身体,颤抖着按住他颈间血淋淋的伤口。

    然而,宁风推开了她,玉恒冷漠地看着,她的表情渐渐扭曲,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最残忍的恶鬼。宁风没有看到这样的玉恒,因为他再也没有回头。他抱着简狄,两人的身体慢慢透出白色的光芒,这是仙族的元神在燃烧,随着他们的身体渐渐透明,黑色莲花的外围亮起了一道灵力筑成的气墙,这道气墙蕴藏了宁风与简狄体内所有的灵力。

    赤松的眼中留下了泪水,这是他的两个徒弟用生命在为他们争取最后逃生的机会。

    “师兄、师姐。”

    毕方双翼大开,愤怒地火焰让整片竹林都燃烧了起来。赤松一掌劈在毕方的后颈,拉起毕方与亚雨遁地而去。

    很久以前,密山是仙族中举足轻重的门派,掌门师尊的公子名叫宁风,他从小勤奋修行、待人谦和,年龄尚幼却已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风姿,不论修习法术还是剑术他都是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虽然宁风从未想要与人一争高下,可是师叔家那个一身红裙的小师妹却总是不服气,日日来到他屋前找他比试。开始,他总是让着她,可女孩却不领情,比试中次次下狠手,非逼得他尽全力才肯罢休。两人常常打得鼻青脸肿,满身尘土,门中的长辈们也不管,任由他们日日胡闹。

    所谓不打不相识,日子久了,他们的感情却是越来越好。师妹名叫简狄,最喜欢红梅花,她说红梅在雪虐风饕间绽放,是这世上最坚强的花朵。于是,每年冬天,当窗前的红梅树开出第一朵花,宁风就会将花枝折下送到师妹面前,简狄会开心地摘下最美的一朵插在发髻上。那时的岁月纯真美好,没有风雨。

    好景不长,灭世之战爆发了,因为密山离昆仑最近,所以他们的门人是第一批赶到的仙族。战争惨烈,前去支援神族的密山弟子全军覆没,一夕之间,宁风和简狄成了孤儿,他们的父母化作了昆仑山上的污泥血水,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后来,所有幸存的仙门弟子都聚集到了密山,他们也一齐拜在了赤松上仙门下。无数个夜晚,两个因思念亲人而失眠的孩子抱在一起默默哭泣,他们相互安慰:虽然密山就剩下我们了,但,不怕不怕,你还有我,我也还有你,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

    山中岁月容易过,流光瞬息一千年,如今,那个白衣少年已经长成了姿兰玉树的翩翩公子,那个喜爱红梅的女孩也已变成了美丽爽朗的窈窕淑女。他们约定,等破了樊笼就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去看四季更迭,明月星辰。他定为她摘下冬雪后绽放的第一朵红梅,此生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