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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流年不待细数,已觉惶然,看雪花散落沃土,只想素心若闲,让日子绣成一朵简,一句话就能轻轻拨动你的心弦。那些日子,柳絮无法躲开杜峰灼热的眼眸。她感受到他的痴情,也被这种痴情弄得心乱如麻,辗转难眠。在梦里,他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是的,是他,将她的额头、她的眉、她的眼,都被他小心翼翼地雕琢。

    她以为就在这梦一样的时光里,这种美好即使不期望天长地久,至少在青春的履历会温馨、甜蜜、醉心在那雪中漫步里,即使过了好多年再想起,也是曼妙的。可风起云涌,美好的梦顿然消失,他居然露出了峥嵘。

    “叶尔康是引诱女青年的败坏分子!”杜峰倒戈反击。

    天哪,她惊愕,这世界怎么了?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给了他一耳光。

    正如叶老师曾说过的话,人生,就是一本书,情节跌宕起伏,唯有走过很多的路,经历了生命中无数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后,才能感悟到生命的真谛。

    这是一九五七年的冬天,叶尔康从柳絮的视线里消失了。一辆“嘎斯”车载着他驶远了。

    柳絮困惑了,他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寒风凛冽,她追逐载他而去的车狂奔。

    “你回来,柳絮——”唐亦芎想叫住她。

    她哪里能听得进去。

    枯叶乱飞,奔跑中的她很快被扬起的尘土吞没。

    她痴呆呆立在冰冷的世界,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那晚她在野地里停留了许久,半夜才回到了家。月光从窗帘透进来,在寂静的房间洒下朦胧的迷雾,就像是梦中无数次出现的那淡蓝色的烟。

    她病了。

    一夜高烧不退,她母亲急了,赶忙出门去找她父亲。

    “你快去看看絮儿,她得了魔怔,满嘴胡话。”黄云香敲开了那扇厚重的门。

    到底是亲生女儿,柳熙荫赶过来,摸一把她发烫的额头,二话不说背起往医院走。待检查完,打了针,看着液体不紧不慢地滴答,做父母这才相视一望,心算是放下了。

    天蒙蒙亮时,醒过来的柳絮看父母相依坐在窗户边睡着了,那情景让她这个做女儿的猛然顿悟到,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心里是有对方的,不管怎样他们一路走来,感受过人生的幸福与快乐,也品尝了生活给予的酸楚。悠悠岁月,他们还在依然珍藏着那份不能忘怀的亲情。她在想,如果自己是个男孩,父亲当初会选择留在母亲和自己身边吗?当然一切假设都是不存在的,但至少有父亲陪伴,母亲心里一定是温馨的。红颜也罢,知己也好,生命中的情感永远是美丽的。

    现在想想,当初自己对父母的态度的是何等残忍,不管是出自情感,父母并没有妨碍别人什么,两难境地下的选择,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能体会到父亲心里的苦楚。都怪自己当初年少不懂事,剥夺了父母牵挂对方的那份执着。时常听人说,活着不容易,只有经历了人生路上的坦途与坎坷,才能感受那种欲诉无人能懂,不可倾情与旁人听,这就是父亲曾经的无奈。或许直到这会,她才真正明了这可能就是世间凡夫俗子的真正生活。

    柳熙荫睁开眼看见女儿怔怔端望,他身子就像被电了一下,倏地站了起来,那张皇失措的神情好比做了错事的孩子,竟然有些战战兢兢。原本偎在男人肩头的黄云香在柳熙荫起身后突然失去了依靠,着实被唬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当她在惺忪的目光下看见父女俩在对视,她似乎明白了,赶忙站起来,走到床前几近讨好地对女儿说,“絮儿,醒了,想吃点啥,妈妈给你去做。”

    面对父母如此“心虚”的神情,柳絮直想哭,都怪自己过去太混账,才使他们这般慌张。她忍住没有让泪水滑出眼眶,莞尔一笑。那凄然的笑容含满了对父母的歉意,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原本想对父亲说,叶老师被带走了,话到嘴边又打住了,不能因牵挂叶老师,把心里有苦闷再给至亲添堵,那样她会更加不安。

    下午出院回家,母亲陪着。她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快到家时,柳熙荫赶来了。在门口,他的脚步踟躇了。

    “爸,进去吧,都到家了。”从这语气里柳熙荫听出,女儿接纳他了。

    在柳絮的童年生活里有个关键字:宠。上天宠她,赐予她美貌,让她降生在富贵人家,尽管母亲的身世并不那样光彩,但她是无忧无虑的。父母宠她,小时候,不知天有多大,只知道一直在天空下奔跑,无论走了多远,都能听到妈妈的呼唤;小时候,不清楚地有多广,只知道可以永远在大地上跳,无论跳得多高,都有父亲宽阔的臂膀支撑。每个人大体经历都如此,或深或浅,承受的爱都是一样的。在她的世界里,一切似乎都那么顺理成章,没什么好纠结的,欢悦着,跳跃着,我行我素,不顾一切。有人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柳絮乖巧、俊美,有了这个女儿,做父亲的对她的宠爱可想而知。

    柳熙荫不知从哪里听闻了叶尔康的事,也知晓女儿和叶尔康的一些风言风语。但他相信女儿不是个“胡来”的姑娘,更清楚叶尔康的人品不可能发生被人所说的那种“败坏”道德底线的事。不用猜想,柳熙荫也揣摩出女儿心生苦闷的缘由,“到底太年轻啊!”他不禁叹气。

    刚回到家没多久,不知张耀昌从哪得到柳絮生病的消息,就来看望她了。

    柳熙荫和黄云香见了,借故躲到大屋去了。

    “柳絮,你怎么了?”张耀昌满眼都是着急。

    柳絮招呼他坐下,说:“没什么,就是着凉了,还劳你拿这么多东西来。等会走时给杜娟拿去,她需要营养。”

    “家里都有,不缺她的。”

    她嘱咐他:“好好待她,杜娟是个好女人,娶了她是你的造化。”

    他点头:“会的,我会好好待她。”

    在此之前,张耀昌听说了杜峰检举揭发叶尔康的事,“引诱女青年”是什么概念,分明把柳絮也给“败坏”了,这让一个姑娘的脸面往哪里放?他抱不平,截住回家路上的杜峰,一顿拳头打得他满脸是血。杜娟得知后心疼哥哥,说了几句柳絮的不是,竟然被张二反手就是一巴掌。直到这会杜娟才明白,不是什么话都能当着他的面说的,特别是更不能谈论柳絮半个不字。她知道柳絮像悬崖上的一朵玫瑰,张耀昌注定只能仰望。尽管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离谱的事情发生,但在张耀昌心中,柳絮就是纯洁无暇的女神,不容任何人玷污。挨了打,杜娟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泪眼婆娑地抵进他的怀里,“我错了,再也不会那样了。”霎时,张耀昌心被揪疼了,她肚子里还怀有他的娃呀,自己真是混透了,居然下那样重的手。他知道不该那样,亏欠地紧紧将她抱住,伸手轻抚她脸上的红指印,“疼吗?”她点头:“疼。都怪我,不该说那样的浑话。”

    当然柳絮不知道这些,张耀昌也不会告诉她。

    坐了不长时间,张耀昌就走了。柳絮让他代问杜娟好,他答应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柳絮不由感叹,有可能真正懂她的恰恰就是这个威猛高大的男人。只可惜和他无缘,没造化。杜峰根本不理解她温柔寂寞的心,更看不到她内心淡淡的忧伤。他看上的无非是她外在的美丽,他不知道她是凛冽的、清澈的,像冬天里的一泓清泉,奔流而下。他也不清楚,在她一股浸透骨子的傲气的背后,除了有理想,有追求,她也苦,也累。在柳絮看来,杜峰就好比那云雾,有风袭来,转瞬散开,了无踪迹。不得不说,杜峰是爱柳絮的,他的爱,是深沉的、封闭式的,他的心像个密闭的盒子,四周用蜡封好,无声无息。可他不懂得如何去爱,他的爱是深海里的鱼,孤凄、沉寂,他的爱也像天边的一朵云,淡淡的,看也看不清。当然这些都不是大错,至多有那么点小小的瑕疵。让柳絮忍受不了的是他的心胸狭小,更有他的软骨病,一个男人连那么点风雨都扛不住,何来气魄和胆量喊出: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静下心来,柳絮思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在风雨飘摇的尘世路上,情感更合适于葬在美丽的人生季节,只有永不泛起也就没有了这般多的烦恼。恋情以痛苦的结局宣告夭折,她不想再澎湃了。

    她有时也为自己的执着反思,如果不那么过分地崇拜那个智者,何来给他增添了让人用来羞辱的把柄,那样至少心会安宁一些。至于是不是爱,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只想把一切深藏起来,至多在闲暇时一个人品尝一番那无法排遣的酸楚与惆怅。说到底她还是对眷恋的那个人不能忘,也不该忘,不想忘,哪怕那不是爱情!

    不能相忘的还有那首流淌在心里的《牧歌》,有谁是知音,懂得他琴弦下的诉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