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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容真然哭着跟他要求,要跟他们一起送李婶下葬,村民们听了后一下就暴怒了,骂他们在这里装好心,要不是他们惹来那些恶人,李婶也不会死,一个个嚷嚷着话是越说越难听。

    阿秋静静地看了容真然一会儿,扯下她抓住自己衣服的双手,转过身去。容真然以为他是记恨自己,不肯答应,正打算开口央求,就听他用哽咽的声音,开口劝自己的同乡村民都冷静些,同意让他们一起送葬,那些暴怒的人们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阿秋,他们可是害了你娘的罪魁祸首啊!你怎么能让这种人一起去送李婶?”

    “是啊,阿秋!杀害李婶的那些恶人,官府到现在都没查出来,我们该把他们送官,说不定就能找出凶手了啊!”

    “就是,他们说不定就是逃犯,送官了才能给你娘报仇啊!”

    阿秋虽然也很悲痛,可他刚才看见容真然哭成那般伤心的样子,直觉他们并不是坏人,只可怜他的母亲好心收留他们,却受了牵连,丢了性命。

    见阿秋此时态度软化,村民们只当他年少不识事,不懂世道人心,吵嚷声越来越大,其中有个人越想这事越气,又看见他们在这装模作样,受到情绪影响,气血上头,再顾不得对方是不是好惹,上前就要去抓住容真然,萧君寒立刻挡了上去,后面的人见有人动手了,就有了胆气,也纷纷涌了上来,墨行看对方人多势众,也冲进了人群去阻止,一群人吵嚷着,拉扯推搡了起来。

    眼看局面混乱起来,他们又不可能真的对这群暴怒的村民动手,崇坤在一边被这些人吵得头疼不已,他也算是听明白了事情大概如何,兴许就是太王后派出的杀手,或是北楠的人为了问出容真然他们的行踪,杀害了那个被他们唤作李婶的人,可那些杀手不过是要找到他们,为何要无故杀害一个乡村妇人呢?

    这个疑问暂且被他抛在脑后,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让这些暴怒的村民冷静下来,无奈只能出手制止了,正当他自怀中拿出一管短笛,嘴里念叨了一句什么之后,想要横在嘴边吹奏的时候,身边忽的吹过一阵不太寻常的风。

    他凝眉转头看去,就看见一白色身影站在自己身旁,是位妇人,崇坤马上看出她是残魂,似有话要跟自己说,手上的短笛一翻转,背到身后,挑了挑眉转身面向她。

    那残魂低语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清晰传入崇坤耳中,他听后轻轻点头,拿起短笛吹奏了起来。

    笛声比起众人激动吵嚷的声音,自然显得很微弱,可很神奇的是,那笛音悠长清晰地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似有某种能安定人心神的魔力,让那些激动暴怒的村民渐渐冷静了下来,慢慢停下了动作。

    “你,你们是什么人?!”

    不自觉冷静下来的村民们纷纷都有些惧怕地看向崇坤,见他只用笛声就控制住人心神,本以为他们是逃犯什么的,难不成是什么邪魔歪道?

    全思珺不想在外暴露身份,她身上有能表明他们身份的腰牌,上面刻着一个“萧”字,即使是住在再偏远的地方,只要是琼岫国的人民都知道,只有王上血脉一族才会冠上这个姓氏。

    可他们还有要事,赶回君都的脚程本来就慢,更没有功夫在这里耽搁,要真被这些村民缠上送去官府,或是在此表明身份又被他们质疑,也还是一样会闹到官府那里去,只会惹出许多麻烦,更耽误时间。

    而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容真然竟然还想去送葬,她眼睛微眯,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些许复杂神色。

    崇坤见他们不再吵闹,才放下短笛,悠悠开口道:“阿秋,你娘让我转告一句话,说让你不必为她伤心牵挂,她此时跟你爹团聚,已无牵挂。”

    众人听到他忽然这样说,都大吃一惊,容真然怔愣了一瞬,抬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转过头来就一眼看见站在崇坤身旁的白色身影,那身影的主人分明就是李婶,她看着容真然笑得平和慈祥,如果不是她身影呈半透明,容真然还以为对方还在人世,一切都相安无事,刚擦干眼泪的眼睛又涌上了泪花。

    她张嘴欲喊,被萧君寒一把拽住了手,容真然抬起泪眼疑惑地去看他,只见男人冲她沉着脸摇摇头,她一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犹豫地来回看他跟李婶。

    萧君寒刚才看见容真然神色有异,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她神色大变,眼泪汹涌,霎时就想到她是看见了什么,也来不及想太多,就出手拉住了她。

    容真然现在身份特殊,她是要回去救四弟的,他们是知道她能看见灵幽,可这些村民是不知道的,他们本来就已经十分暴怒,万一知道她能看见灵幽,她被当成是妖女的传言只会越传越广,即使有崇坤给予证言,也无法掩盖,毕竟他们已经亲眼所见,崇坤再说什么证明也是无用。

    萧君寒为免那些村民看出容真然的不对劲,转头沉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道:“站在你们面前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崇坤大师!他应是看见了李婶,所以才会转达这番话。”

    众人听后,更是震惊,质疑声议论声不断,有人高声喊道:“你以为你这么说,大家伙就会信吗?!李婶人都不在了,谁知道这话是不是随便胡掐出来的?况且,崇坤大师早就多年归隐,这么多年了谁也没见过他,传言谁去请他都没请动他下过山。你们使出这些旁门左道,再瞎编些话,就以为能冒充他老人家的名号出来作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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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大可不信。”崇坤也不在乎这些,他静默一阵,似真是在倾听旁边人在说什么,“……你娘说,她把你每月寄给她的银钱,都藏在你爹坟前那棵大树下的一个罐子里头。那是她攒给你日后娶媳妇用的,你去取出来,一共一百七十八银五十六钱。”

    崇坤说出这样精准的数字,让在场的人顿时都哑口无言,一时大家也开始狐疑起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崇坤大师,毕竟幽师确实是有很多,可很多人都是没有真本事的,在大家伙的认知里,也就只有崇坤大师跟他的徒弟,四王爷萧君谦是能真正解决灵幽之事的。

    阿秋根本不关心他是真是假,快步朝崇坤走了过去,嘴巴张了张,因为他刚才的话感到震惊,颤声问道:“……你,你?!我娘?!你真的能听见她跟你说什么了?!她,她……”

    “老夫不仅听得见,她此刻就站在我左侧,你爹也来了,就跟她站在一起,你爹还笑话你,都已经长大成为一个男子汉了,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哭哭啼啼,真是不像话。”

    阿秋听到崇坤这般难听的转达,心肝发颤,这确实很像他爹会说出的话,他爹虽然走得早,而他依然记得他爹,是如何从小就教导他成为一个坚强的男子汉,遇事要沉着,别动不动就哭鼻子,教他是个男儿,要顶天立地,做事无愧于心,要坚强勇敢面对一切困难,长大后还得保护他娘跟媳妇的。

    小小的阿秋努力想要做到他爹教他的这些,可唯独做不到遇到挫折就哭鼻子这一点,他那时还小,性子还是有些软弱,没法完全做到他爹要求的那些,后来他爹不幸遇难,只剩了他跟母亲,阿秋再没有机会做到那点让他爹看见,他不想让他爹在泉下还为自己这般软弱生气,他还得保护娘,还得保护以后自己娶进门的媳妇,可没想到……他娘的噩耗竟这样突如其来。

    阿秋不禁紧握双拳,一下跪倒在地,冲着崇坤身旁的位置猛地磕下了头,埋头痛哭大喊出声道:“……爹!!是孩儿不孝!是孩儿没有照顾好娘!都是阿秋的错!要是我没有去城里,一直呆在娘身边……也就……也就不会有……!”

    容真然眨眼间,也看见了一个白色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站在李婶身旁,她眼睛一直盯着站在崇坤身旁的李婶,只见对方脸上露出很是安逸的笑容看着自己,她似乎真的就如崇坤所转述的那样,已经没有牵挂,似乎能再见到自己去世多年的丈夫,跟他站在一处,已经很是幸福满足。

    她眼泪直掉,看着李婶那副心愿已了的神情,心里满是复杂哀痛,她含泪的眸子里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说,那里头含着自责歉疚。

    如果李婶没有好心收留他们,也就不会丧命,那些村民没有说错,他们的愤怒也是应该的,就是他们害了李婶!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理由要杀害李婶,她不过是一个跟他们萍水相逢的农村妇人,什么都不知道,好心帮了他们一帮,却……!

    一股怨恨在容真然心里开始滋长,她的眼神转为愤怒、锐利,似在跟李婶说:我一定会找出杀了您的凶手,不会让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而站在那儿的李婶像是读懂了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容真然隐约明白她的摇头是什么意思,先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眨眼间,那两个本就已经是半透明的白色身影就消失无踪了。

    阿秋还伏首在那里哭,嘴上跟他娘说着懊悔道歉的话,村民们还是对李婶跟陈叔,是否真的站在那半百男人身旁这件事半信半疑,可看见阿秋这样,都忍不住红了眼。崇坤见惯了这种事情,与其说是心中已经麻木,不如说他再遇着这种事,都只觉得心里悲凉如一片荒漠,生死离别之事,从来都是难以让生人释怀,死去的人或因冤屈得以解决,安心离去,可以瞑目,可留下的生者,心里便永远会留下伤痛。

    墨行一直跟着崇坤,也见过不少这类事情,他神情黯淡,没想到还会再次亲眼看见这种事情发生,更何况这李婶竟然一点责怪容真然他们的意思都没有,还劝说自己的孩子,她已经没有牵挂,果真如小丫头所说的,是个极其心善之人。

    后来,阿秋暂且同意了他们一起同行,想要印证他们是否说真话假话,一去他爹坟前便能知晓。等他们一行人到了陈叔坟前,阿秋在一旁的大树下真的挖出了一个罐子,打开一看,里头果真是存有一百七十八银五十六钱,一分不多,一文不少。

    这下,村民们才彻底相信站在他们眼前,那眉须间有些花白的半百男人,确实就是崇坤大师没错,纷纷都惊惶地跪下身来,无比恭敬地向他赔礼认错,他们是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他本尊。

    崇坤最受不了这幅阵仗,不耐烦地摆摆手道:“都起来!起来!老夫还没入土呢!天天搁我这儿拜个什么劲儿!”

    大家都知道崇坤性子古怪,这下亲眼见着了,还真是如传闻中的一样,面面相觑地才站起身来。事情弄清楚了,村民们也就不再像方才那般生气愤怒,只剩下哀伤的情绪,个个低声哀叹起李婶的冤死。

    李婶的棺木被安葬在陈叔的旁边,紧紧挨着,容真然眼睛红肿,无声流着泪,看着他们提起铲子,开始掩埋放下土坑里的棺木,咬紧了下唇。

    萧君寒看见她这幅模样,心里满是心疼,他似乎直到此刻,才知道这家伙有多傻,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大娘的死,她都哭得跟失去了亲人一般。

    这样的人,如何能轻易割舍下在这个世界建立的感情?四弟能得她这般痴情,也足以抵消过去所受的那些痛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