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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失落的小羊

    “还好了,没事。你睡吧。”晏芝忍着疼,也不忍心责备它,毕竟它也是一番好意,极力想讨好他,只是,她自幼被服侍惯了,又何时曾服侍过人?若是在一天前,玉漓香的浴足水,都会被王孙贵族们趴在地上争食,这样一位公主,你还能指望她如何?为了爱他,她已经卑微到尘埃里,为了这份情,就算又青又紫又如何?

    “我可真蠢,对不起。”小羊颓丧地趴在地上一言不发,晏芝再看它的时候,它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晏芝轻轻抱起小羊,放在软榻上,他怎么忍心让它睡在地上,他拿起垫子走出船舱,坐在船外的长椅上,他需要时刻观察邪天锲卓气运的变化,哪怕再累也不能放松警戒,满天繁星似锦,秦钰也未休息,他听到伙计来报,晏芝先生在舱外,就赶紧披上衣服出来,他站在晏芝身后,不敢发出动静,也望着满天星辰。

    “不会又惊扰了秦兄吧?”晏芝回头笑道:“小公主折腾累了,这会睡着了。死活不肯服用逍遥教主的解药,真是愁人了。”

    “晏芝先生命中的女子都是这般痴情吗?左护法蝴蝶兰是以冷血闻名的超级杀手,因为厌倦了杀戮,尤其是向弱者举起屠刀,让蝴蝶兰彻底崩溃,逃离杀手营。”秦钰感伤道:“当年教主带回蝴蝶兰的时候,她满身伤痕手脚筋都被挑断,身上爬满水蛭,头上裹着沉重的湿布。”

    “窒息杀手营,她竟出自那里?”晏芝心中一紧,虽然亡妻的身世他早已算出,可由于她从不提及,对于自己所爱的女人,刨根问底,斤斤计较出处,或是在乎她的过往,不是晏芝的风格,他甚至不让自己去推算。

    “是的,她从小就在那里生存,而且是最杰出的杀手,冷血无情,杀人如麻,据说连海上的汪洋大盗见了蝴蝶兰都会瑟瑟发抖,在她眼前活过三秒的生物都应该觉得庆幸,她被杀手营赋予“死亡之母”的绰号。”秦钰从怀里掏出两壶美酒递给晏芝一壶,自己一壶,他打开盖子就喝了一口,接着道:“有一次窒息杀手营的刺杀活动,非常惨烈,蝴蝶兰的刀下放走一个小童,这个小童是老教主侍婢的儿子,死里逃生,便将当日惨烈的屠杀告诉教主,教主由此推算出蝴蝶兰命里的劫数,从窒息营的裹尸袋里将她带回逍遥门,从此她就跟着教主,成了左护法。”

    晏芝也打开酒壶的盖子,喝了一口,回忆亡妻,他怎么也感觉不到她有一丝杀气,除了那次醒来,一看被脱光,打了他一记耳光的时候,那眼神里是有杀气的,但更多的是娇羞,难道第一眼她就缴械投降,喜欢上他了吗?

    “兰儿其实是非常温柔的,我记忆里她总是碎碎念,唠唠叨叨跟我说个没完没了,喜欢做针线,但又做不好,喜欢烧菜给我吃,可是每次不是糊了就是不熟,不是忘记放盐,就是放了太多,反正只要是她做的,我就很开心,所以,跟她在一起的两年里,都是我烧菜给她吃,我们走了很多地方,常常露宿在野外,她箭法厉害,水底功夫可能也是得了逍遥教主真传,非常了得,我们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路上跑的野味从来不缺,她像个孩子似的提着猎物,刀法犀利地分解尸体,哪里是骨头、筋脉、一刀滑下,飞快地处理好一整头野猪,那一刻,或许还是可以感知她曾经是个杀手。”晏芝说起蝴蝶兰也会喋喋不休,温柔的表情,把秦钰都感染了。

    “真是想不到蝴蝶兰的生命里,还有过这般温暖美好的时光,我记忆里的左护法,说话总是非常简短,能不说,绝对不开口,能一个字表达清楚,她从来不说两个字,她在逍遥门生活了三年,从没跟任何人聊过天,即使是教主,她只服从命令,也拒绝袒露心扉,这世间没有一个人可以走进她的心扉,我们都以为杀手都是这样冷酷无情。”秦钰望着晏芝,感觉他真的很特别,或许他打开了蝴蝶兰的心扉,才令她重新活了一次,像个小女孩那般快乐。

    “是的,一个在黑暗里太久的人,渴望光明,我无数次赶走她,告诫她不要靠近我,我的命数注定一生孤独,会克死她,她不信,她说好人才会怕这些,她是最凶恶的女人,才不怕我命硬。而且,她最后一次找到我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我不再逃避,陪她走到生命的尽头。”晏芝喝着酒,不再说话,沉默下来。

    秦钰就静静地陪着他,良久才说道:“逍遥性格跟蝴蝶兰还有玉漓香都不同,她从小被我们三个溺爱着长大,她说东,我们不敢说西。高傲的个性,就是连她自己都要服从她所谓的底线,她总是这样要求我们,纪律严明,小孩的时候,就训练我们站队,站到她满意为止,逍遥门在她的治理下,骁勇善战,纪律严明竟比老教主在世的时候版图还大,只不过碍于邪天锲卓,逍遥门从占卜医药转型乐坊服装而已。”

    “她是个心思细腻,做事有计划,能制定规则,遵守规则的领导者,这是逍遥门的福气。”晏芝望着秦钰,眼睛里有一些醉意,酒壶里的酒都喝光了,他摇摇空空如也的酒壶,递给秦钰,道:“谢谢你的美酒,比玉漓王宫的仙人醉更醇厚芳香,更辛辣浓烈。”

    “哈哈,这酒呀,若是逍遥喝,就会嫌弃太淡了。她要喝更烈的,一口呛出眼泪来。”秦钰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他知道乐逍遥喜欢晏芝,可是又不允许自己喜欢他,她犯起倔来,对自己比对其他人更狠,单是因为自己对晏芝说了不该说的话,将她的生活习惯告诉了晏芝,她就恼羞成怒,打了他二十鞭子,鞭鞭入骨,皮开肉绽,疼的秦钰都怀疑,能不能挺过去。

    晏芝从腰带上取下一只小玉葫芦,放在秦钰手里道:“我这伤药极好的,你拿回去让侍婢涂抹,很快就会愈合,逍遥不能惯着,等机缘成熟时,我会替你管教她,让她给你道歉。”

    “谢谢晏芝先生,让小主人道歉就免了,我们是奴,她是主,怎样都是应该的,只是,她确实需要您的引导,既然你们命中有这段缘分,就请先生善待她,别让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我们看着她伤心难过,说实话比自己挨鞭子,这心里还疼呢。”秦钰望着晏芝,满脸恳求道。

    “哎,难怪她都叫你秦妈。”晏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慈母多败儿,你们真是·····”

    “晏芝先生教训的是,我跟陈凡这两妈都不称职,只有乌金太古还好一些,不会太顺着她,您给的钥匙我已经飞鸽传书送出去了,这会已经该到她手上了,您说那魔域之门传得那样凶险,小主人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她有钥匙怎会凶险,没事的。她打开魔域之门,就是想找到一些跟邪天锲卓、风骑婢有关的记载,来验证自己的推断与疑惑。因为魔域之门是世间最神秘的一个藏书阁,里面囊括了万物有史以来,最详尽的记载,乃是宇宙间的真相,由于太过特殊,所以,这个号称魔域之门的藏书楼有很严苛的进入条件,一般智力的人能进去第一层就很不错了,能进入第二层的都是世间极端厉害的风水师、占星师,科研者,第三层则是万界诸仙乃至各星系世界主,我也是机缘巧合,才被授予钥匙,可以随时进入阅览,而且这钥匙我从未外借过。”晏芝望着前面高楼灯火辉煌,道:“那就是缥缈第一高楼摘星楼吧,魔域之门选址原则,都是在每个国家的最核心城市,然后在最高的建筑方圆五十里之内,你要去找她,下了船,向南行,遇到种满枫树的林子一直走,山脚下有玉带泉,沿着泉水走向就能找到洞口,你在那儿一定可以找到逍遥教主。”

    “谢谢先生。”秦钰起身长长一揖。

    晏芝也起身拱手作别,他回到船舱拿了一条毯子包裹着小羊,将衣物收拾一下背在身后,抱着小羊下船,小羊睡得好沉,感觉晏芝抱着它,知道下船了,可还是不愿睁眼,去哪里都行,在他怀里才是最重要的,小羊又沉沉地睡着了。

    晏芝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羊,睡得像只小死狗一样,睡梦中甜美的模样,就像得到了天下最大的宝贝,嘴角挂着笑颜,可爱的令人情不自禁地想去摸摸它的头。晏芝用脸颊轻轻蹭了一下小羊,他的气息好温暖,小羊的心都要融化了。

    这时,就见摘星楼里走出两位妙龄女子,身材窈窕,衣着华丽。虽看不清模样,却觉非常眼熟,只听一人道:“晏芝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司徒雅跟钟离香柏大人。”晏芝寒暄,道:“这么巧,二位也下榻摘星楼?”

    “晏芝先生,我们在此恭候多时了。”司徒雅热情的迎上去,道:“您居然抱着小羊,哪有这么惯着一只小畜生的,看您这满头大汗的。”司徒雅不由分说,夺过他手里的小羊,扔在地上,毯子一下滑落,小羊睁开眼睛懵懂地望着司徒雅跟钟离香柏,一下跳到晏芝身后,晏芝回头望着它道:“这一路把它累坏了,这会睡醒了,正好走走路吧。”

    “您真是太有爱心了。”司徒雅有点尴尬地笑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帮您牵着这只羊,您歇会。瞅它这样子,是不愿让我碰了。”

    “小羊认生,我自己照顾得来,不劳烦司徒大人了。你们找我何事?”晏芝开门见山。

    “晏芝先生对小羊可真贴心,只是您再怎么疼爱它,它也是个小畜生,养在玉漓国的羊圈里对它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然,也拖累您呀。”钟离香柏一语双关,丹枫太子已经对她坦诚了圣羊的身份。

    “我本是个浪子,孤途寂旅有它作伴,没什么拖累的,倒是二位不在玉漓国处理政务,怎有闲情来摘星楼?”

    钟离香柏道:“圣羊我们不敢僭越,它认生得很,钟离香柏替先生拿一下行礼吧。”说着从晏芝身上拿下行礼包。

    “有劳,钟离香柏大人。”晏芝牵着小羊,任由她拿走行李包。他知道这二人都不是善茬,三言两语打发不走。

    “我们订了摘星楼最好的客房,您今晚好好休息。”司徒雅边走边瞅着晏芝,感觉心跳加速,道:“我们在地牢找到藏影遗孤,从她们口中得知风骑婢能让邪天锲卓重生·····”

    “我已知此事,且会想办法阻止风骑婢跟邪天锲卓再回玉漓国危害百姓,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实在没必要跟着我。”晏芝有些厌烦,但又要保持风度,对待女士,至少要客气吧。

    “晏芝先生何许人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此次奉太子之命,请您跟圣羊回玉漓,若办不到,只能以死谢罪!”司徒雅爽直的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晏芝倒是觉得这样很好,很简单。

    钟离香柏道:“晏芝先生,既然已知邪天锲卓之事,又允诺破解,钟离香柏先代玉漓国万千子民拜谢先生大恩。”说着深深一揖,然后才道:“先生不回去,我们绝不勉强,但请先生将圣羊卖给我们吧。”

    司徒雅见钟离香柏拿到了晏芝的行礼包,话又说到这个份上,万一晏芝拒绝,就要霸王硬上弓了,倏然出手,一把握住晏芝牵羊的手,晏芝轻轻一笑,翻掌也扣住她的手,道:“丹枫太子不会吩咐你们来打劫吧?”

    “放手,司徒雅。”钟离香柏呵斥,急忙赔笑道:“晏芝先生哪里话,我们不过是想帮您照看小羊。您看这样好不好?只要晏芝先生愿意,我们两个陪您游历山河,服侍左右,百万黄金,佳人相伴,难道不比一只小畜生更美妙吗?”钟离香柏眼神热辣地望着晏芝,她丰满得像水蜜桃,浑身散发着成熟女子的迷人芬芳。

    晏芝望着她,微笑道:“百万黄金和美女,我都没兴趣,我跟这只小羊为伴,就很美妙,实在不需要其它了。”

    “不会吧?不可能,晏芝先生,您一定是在说笑话。”司徒雅松开手里的绳子,心道,即便钟离香柏不叫停,她也无法从晏芝手里将小羊夺走,他的手法丝毫不逊色自己,在她扣住晏芝手掌的瞬间,晏芝居然能翻掌扣住她的手。

    “您没试过怎知我俩竟还不如一只小畜生有魅力,可以更好地照顾您,这太离谱了,这不公平。”司徒雅向来听别人讨饶,今日被晏芝扣住手掌,虽然晏芝并没怎样,却已经令司徒雅心虚到口不择言,说话不过大脑了。

    钟离香柏觉得若有地缝,赶紧钻进去,打死都不要出来了。她脸颊脖子都红起来,但话聊到此处,也只能豁出去了,盈盈秋水,脉脉含情地望着晏芝,道:“凡事都要尝试了才知道,晏芝先生就给我们一次表现的机会,不满意再赶我们走好不好?”

    晏芝本想将两人狠狠呵斥一顿,一点情面也不留赶走她们,但是看到小羊自我陶醉的小眼神,立即改变了主意,心道,我若想让你重新找回做人的动力,必然要借助一些外力才行,你不伤心,就会永远陶醉在自己的梦里,哪里能够真的做一只小羊跟着我到处流浪呢?

    “晏芝先生,您就答应我们吧,我们都是非常崇拜、爱慕您的·····”钟离香柏观察晏芝情绪的变化,觉得这事情有转机,就放下身段,撒娇央求。

    “好吧,不过,我们事先约定好,你们跟着可以,但不可违背我的命令,更不可以打扰小羊跟我的生活。”晏芝冷冷地说。

    “那是自然,先生的话,对我们来说就像丹枫王的圣旨。”钟离香柏梦寐以求的近距离亲近晏芝的梦想终于实现,心花怒放,眉梢眼底春心荡漾,把小羊气得眼睛都红了,心道,玉漓国怎么出来这么不要颜面的女官,真是有伤国体,太子哥哥想干什么?美人计吗?

    晏芝跟着钟离香柏、司徒雅进入她们提前预订好的客房,这是摘星楼顶级的豪华套房,主人房金碧辉煌,从地面到墙面都铺设着金丝楠木,明亮耀眼,屋顶镂空雕刻七彩宝石与黄色水晶,一张巨大的雕刻山水图纹的黄金床闪闪发光,比金丝楠木更耀眼,各种陈设非珍奇古玩,便是各国雕刻大师独一无二的藏品,这里不像是客房,倒像是博物馆或是王宫宝殿。

    除了主人房,侍从房,茶室,琴房,衣帽间,卫生间,每个细节都极尽奢华,主人房旁边,还有一间五十几个平方米的天然温泉浴池。

    晏芝笑道:“这么豪华的房间,我可住不起。”

    司徒雅笑道:“有丹枫王买单,我们想住多久都可以,先生不要想钱的事情,这个跟您没关系,您只需要享受人生。”

    “一路辛劳,晏芝先生先去泡个鲜花浴如何?我们给您搓搓背,揉揉肩,这服侍人的活,这小畜生干不了吧?”司徒雅第一次见到小羊时就跟它吃醋,她实在想不明白,晏芝为何会喜欢一只羊,也不喜欢她。

    这次跟钟离香柏出宫,两人默契,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晏芝,于公与私,即使得一,此生足矣。

    小羊眼巴巴看着晏芝被她的两个臣下拥簇着走进浴池,它好想怒斥她们滚出去,可是,它是一只小羊,是它自己要做晏芝的一只小羊,怎么可以说话暴露身份?那样玉漓国的颜面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