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家

    “徐夫人。”

    我随那侍女到了林家小姐跟前，到底还是规规矩矩唤了声。

    “你也是清漪园的小角儿？”

    “我不是。”

    “你认得我？”

    那林家小姐微弯的远山眉，漾着笑意的杏眸就这样温温柔柔地看着我，“认得知行？”

    知行，徐知行，徐公子的名讳。

    我轻轻点了点头，那林家小姐倒是了然般也跟着点了点头。

    “你是跟在问柳姑娘身旁的？”

    问柳，便是柳姐姐了。

    还未等我应答，台上最后一出戏落了幕，掌声四起，后座的几人上前来找林小姐，我便默默回了后边。

    我连忙去收拾了柳姐姐的便装去寻她，再见她时，那一身大红的戏服早就被好好挂了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日徐公子是来带柳姐姐私奔的.....

    徐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徐家这一脉三兄弟却仅有徐公子一个嫡出的少爷，清漪园出身的戏子，抛头露面的名角儿，怎么担得起徐家当家夫人的位子。

    日子又这样掰着手指头过了半个多月，清漪圆还是人来人往，我也还是个小跑腿的。

    出远门快两个月的大师兄回来了，带回来了三个意气风发的小哥。

    他们给了我糖，还送了我个花簪子。

    我收下了，值钱的物件谁不稀罕。

    而且，这可是我第一件首饰。

    他们好忙，阿爷也跟着忙，连蓁师姐和柳姐姐也忙。

    戏园子的戏一日比一日少，来看戏的人倒是多了，因为出戏的机会难得。

    我倒是挺高兴的，我想，这应该是阿爷赚钱的新路子。

    那天，是徐公子成亲后第一回来清漪圆，我远远的就瞧见了，想上去找他要第二十五个银锭子。

    只是，徐公子好像同柳姐姐在争吵。

    我瞧见徐公子伸手去拉住了柳姐姐，然后又拥入了怀中。

    我就说，徐公子是喜欢柳姐姐的。

    只是，后边好似是被柳姐姐挣脱开了……

    戏园子里的人还是忙，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得了闲就闹，只是人进进出出，一脸严肃。

    我不好去多晃悠，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在为让戏园子更红火规划着。

    只是，那一夜，好像都乱了。

    一批又一批官府的衙役举着火把提着剑冲进了清漪圆。

    红的，大红的火和血…

    白的，亮着的晃眼的剑光…

    大堂的桌椅板凳都倒了坏了，大红的灯笼散落一地，星星点点的火光。

    “阿爷！”

    我被阿爷拉着朝前跑，一直跑，一直跑，可是清漪圆就这般大，能到哪去？

    脸上黏糊糊的，我不知道是我流的泪，还是方才挡在我面前的蓁师姐的血。

    我的身子愈发的软，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我听见身后那些衙役们追赶的声响，听见柳姐姐喊着阿爷，听见大师兄的怒吼…

    “清亦，好好活着。”

    阿爷抓着我的双臂，我努力睁大了双眼看着他。

    “你还没找到家呢清亦。”

    家？

    是了。

    戏园子里的师兄师姐总会说，等过些年若是班子再四处去走，应该能替我找到家的。

    他们说，我是爹娘不小心丢的。

    我伸手紧紧拽着阿爷的袖口，拼了命地摇头。

    我哭不出来，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早就不知道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