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水中影
“我见到一只美丽的蝴蝶，落在了我的江湖里，从此生命多了一抹颜色，是蝴蝶的蓝；
从此，醒也是你，醉也是你，生也是你，死也是你。”
——
夜间郊区，三人依然同行疾走，然而叶落飒飒，风声穿林而过，吹得有些不大对劲，作为天然的屏障，掩盖了周遭林中拉弓紧弦声。
深夜林木之间，忽作一阵凌厉破风，刀影虚晃闪过，映射出银光乍现，梁言缰绳一拉，马车停住。
梁言直接大呵道：“前方躲藏，何必故弄玄虚？在下很赶时间，不愿久耗。”
丛林沙沙作响，深处渐渐隐现一人，模样端正，恭敬一礼道：“大人不要误会，我等许州官兵，奉太守之命前来恭候，请大人入城小憩，以解路途劳顿。”
就像先前救魏青烟那时候一样，看来梁言背叛南浔察司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到这边，在众人眼里梁言仍是南浔察司的大人。
“不必了，我们绕路，不入城。”梁言没再下话，重新驱动马车，径直大摇大摆路过那人，往前路而去了。
而那官兵竟也侧身让路，始终躬身礼着。
梁言三人淡定从他面前而过，就这么平静擦肩一般，然而不出十米，梁言却忽地一马鞭下去：“跑！”
瞬间加快了步伐。
若见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瞬间身后刀光四起，丛林喊杀声吵闹起来，路行止倒是一脸悠闲，边跑着边是一副挑衅姿态，“你这么厉害干嘛要跑，直接动手不省事？”
梁言：“跑能解决的问题干嘛要动手？要动你自己动。”
路行止：“我们除妖师有规定，不能伤人。”
梁言：“不能个鬼哟，分明先前和擎羊打的那么积极。”
若见真紧跟而上，“他们那么多人，跑得掉吗？”
梁言道：“我知地形，前方有一处桥洞能躲人，他们不常走的不知道，我们人少，只需借着夜色在那里稍微躲一下即可，也不算费力。”
路行止：“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常走，他们不是当地官兵吗？”
梁言一语道破：“他们若常走，便不会如此埋伏，桥洞旁侧更适合埋伏且绝对不会被发现。”
路行止道：“万一咱们到了桥洞，旁侧真的埋伏了一批人呢？那我们岂不是直接投网了？”
梁言白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悦，紧赶马车加快速度，欲把路行止甩在后面。
若见真回头张望，“后面可是……”
梁言：“我看他根本不需要担心！”
路行止没来由的就被丢在了后面，身后又是一片追杀声，箭雨袭出飞。
“烦死了。”路行止正有脾气没处撒，勒马一个飘逸，直接侧身停在了追兵前面拦截，一人出剑斩断那些木箭。
追兵原本追得正盛，没想到这人突然停住了脚步，不知所以赶忙就业跟着停了马，然而由于事发突然，冲劲未褪，惯性不敌，一个个的险些撞到一起去，后面的队伍干脆撞上前面，人仰马翻，抬头一见那路行止冷眼相对。
先前他们只注意到那坐于马车上的“大人”梁言，以为旁边两个不过是随从，不足为惧，现在迎面对上才感知到，此人气场也是相当渗人，像是之前收敛了本性，此刻才释放出来，且不知底细，众人皆是一惊，一时间都不敢上前。
似乎他天生就是不平凡的人！
可路行止只是瞪了他们一眼，又放下了那原本杀气的剑，转身策马急追马车而去——那马车本就赶得急，对峙这么一小会儿，说不定落了多远得距离，再不追上，恐怕生变。
“虽然阿止的嘴确实不太好……”这边若见真仍有些担心，频频回头，“梁兄稍等，阿止得身影不见了！”
梁言停住马车，回头一看，竟然真的没了人影，该说不说得，人命为大，梁言还是调转了方向，“麻烦唉。”
然而刚欲起步，前方忽有一排刀刃袭击而来，齐齐插在地上一排，挡住了二人去路。
同时那树木似乎又长高了许多，遮住了月光，林中更加阴森，引得风向都变了，夹杂一丝诡异阴邪得味道，令人窒息得术法。
“是妖！”
若见真当即定论。
风骤然而起，呼啸长林，四周传出空挡男子得回音：“留下马车里的东西，放你二人一命。”
若见真当即踏上马车，一鞭子横扫长林，“他不是东西！”
梁言礼貌轻咳一下，若见真立刻尴尬改口，“总之不许伤人作祟。何方妖物，速速现身！”
若见真独立马车之上，高风拂面，发饰间的雪白毛球随风微乱，袖口裙尾都是细碎流苏，也荡漾起来，感觉毛茸茸的一身，在深夜空心的长林中，体态轻盈。
像是来自大漠的小公主。
这个印象在脑海一出，梁言蓦然察觉，若见真来自大漠，如此说来，倒真的有可能……
现下状况了然，梁言暗中握紧玉箫，“前后夹击？我竟不知，妖族会与人合作了。”
“呵。”那妖音不屑轻笑，“妖族怎会与人为伍，我只是夺回本属于妖族的东西罢了。”
话刚落，梁言便觉得马车中似有什么法力波动，马上就要冲破般，奈何这马车封闭的实在严实，无处可破。
那妖音却忽然笑起来，有什么影子在四周飞速转动，迷人视线，最后一个俯冲，进攻下来。
那是一双尖刃利爪，妖化的长指甲堪比兵刃，直冲而来，梁言迅速对若见真低语一句：“你带马车先走，躲去那水桥，我随后来。”随后纵身一跃，玉箫出手，抵挡利爪。
若见真虽有心帮忙，但想到梁言经验丰富，说话定有道理，为免自己在此处拖后腿，毫不犹豫转身就趁机赶车跑路，留梁言在后面不断抵挡。
可二人忽略了一件事：若见真比那些官兵更不识路！
直到若见真跑出好远才意识到，自己不知水桥方向，不过幸好，马车中已经恢复平静，没有了那股渗人的冲动。
但若见真也不笨，缓了口气，四下观察，寻到水声：水桥、桥洞……沿着河走，必能寻到。
另一边，路行止也是同样想法，完全看不到若见真和梁言走的方向，只能一边躲着官兵，一边听着水声而走。
走了好长一段好不容易似乎甩掉了官兵，路行止松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念叨着梁言又走几步，拨开草丛，终于看见了那河水影子，却不见有桥，可目光一转，河岸上站着一排的，竟是成群结队的小妖，而小妖们围着嬉戏的，坐在中间的，竟是一位美丽的姑娘。
那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周身小妖都未化成人形，只似野兽，全身光溜溜、湿漉漉、远光，显然是正趁着没人在这里洗澡，颇有些可爱滑稽，看见路行止突然闯进来，双方都吓了一跳。
最是中间那姑娘，显然是在与小妖们一起玩耍，或许是为了更贴近小妖，或许是沐浴——虽说荒郊野外不太可能，竟是未着外衫，背影肌肤半露，青丝浓密乌长拂风滑落，转身过来，一双水灵汪汪实在清澈动人，眼底荡漾着河水粼粼微光，笑颜俏丽。
那一瞬间不只是遇见了仙子还是精灵。
然而这笑在转身一刻僵住了。
路行止也僵住了。
对视半秒，姑娘抬手猛然一束光球袭击过来，一声“滚开”，烟雾弥漫间，姑娘已经起身立刻穿好了衣衫。
路行止只见蓝衫一扫，映入眼帘一身浅素衣裙，似蝉翼薄纱，弱腰无骨，皓腕双袖翩然一收，更似一只蓝色的蝴蝶，呼啦降落，来到对岸这边，幽幽带着一片光点。
“我不是故……”路行止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闻那批官兵立刻听到这边动静赶了过来，两面是人，紧张之下，路行止索性出剑，火焰直窜出去，形成一道裂痕，拦住官兵。
官兵都吓了一跳，纷纷退步，正当路行止打算转身继续逃走，只见不知何方一片水起，哗啦啦席卷过来，直接浇灭了路行止的火，刺啦冒一片烟。
若见真赶着马车正寻桥洞，梁言趁大妖不注意正追逃着，隔着几片树林，远远就看见了这边冒出一片白烟，当即愣住，不明所以。
而路行止这边，瞬间变成姑娘和官兵一起追路行止，后面还跟了一路圆滚滚的小妖叽叽喳喳。
路行止在前面跑着：“天这么黑，我真没看清！”
姑娘羞怒追：“你还想看清？”
路行止：“我对你负责！”
姑娘：“就你？不知哪冒出来的野人！”
路行止：“我不是野人，我可是大好少年郎，正经除妖师。你半夜三更和一群小妖在一起，才更像野人！”
话刚出口，路行止就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竟然一不小心习惯性嘴欠了出来。
“义父说的对，外面所有的怪男人都该杀！”姑娘在身后转手暗器频出，每一下都似要路行止的命。
路行止顺路而下没有寻到人影，心急如焚，只顾着寻人，赶水桥过来。
若见真这边沿河而跑，终于看见了桥洞，定睛一瞧，那迎面方向正是梁言与那妖杀过来，不分上下，却早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三人奔同一方向而去，在这林中惊起一片兽走鸟飞，连人带妖乱作一团，竟是难得热闹，掀起一片狼藉。
路行止紧逃紧赶，终于快要逃至水桥，身后那群小妖却忽然没了动静，路行止一回头，竟见他们反方向而逃，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被吓跑。
可姑娘和官兵还在追着，路行止转头一看前方，夜空骤然升腾起巨大黑气烟雾，隔空屏障似的，夹杂电光雷鸣，冲出一人面妖身，转身抵挡玉箫一击。
原来是梁言正与那大妖杀过来，相比也是大妖气势太盛，吓跑了一众小妖。
“梁兄！”若见真渡河过去帮忙，可一脚踏入河中，顿时打了给哆嗦，这河水太过冰冷刺骨，更比大漠里那些小河深上许多，而自己是大漠人不会水，便放弃过河，欲先把马车藏好。
原本二人打得难舍难分，忽听不远处传来官兵追赶得声音，那妖却莫名停了攻势，险些被梁言击中，迅速躲开，转身欲逃。
“怎么，世风日下，妖怕官兵？”路行止来不及思考，直直赶来喊道：“梁兄！”
然而就是这几秒间，那妖逃得飞快，竟转瞬没了踪影，梁言有些气氛，正看见路行止于桥上奔来，身后树林隐约跟着官兵样子。
梁言立刻就近隐于桥上林间，路行止几步也要躲进来，几乎迎面相撞，“见真呢？”
若见真在桥洞里刚躲好，大应一句：“我在！”
蓝衣姑娘比官兵快了几步，听见若见真的声音，就要渡河往桥洞这边来。
可梁言躲的这林荫树上地方太小，只能躲一个人，梁言又有点气在心头，当即迅速一脚给路行止踹了出去。
同时，蓝衣姑娘刚好要赶到这里，便见上面正正掉下来一个路行止，直接就砸向自己。
一切发生太快，从那妖逃至此，不过几秒间，路行止就措不及防被梁言踹了一脚，随即只觉得好像好像一下子跌落到一姑娘的怀里。
那姑娘下意识一手托住掉下来人的肩背，一手抄来人膝弯，只是一瞬间的本能虚抱了一下，却在看清人是路行止时，没反应过来要接住，二人一路重重跌入河中。
扑通一声水花，后又迅速消失开来，官兵赶到的时候，几人都颇有默契的没了声息，水桥附近已经归于平静，四下寂寥，没有任何声响。
官兵合理以为人是顺着这个方向往前跑了，指了指前路沿河方向，“继续追！”
然而水下并不平静，路行止先反应过来自己砸了蓝衣姑娘下来，立刻转身，身后姑娘面庞清晰，在水下更显干净，映出粼粼波光。
蓝衣姑娘清醒着，欲要游出水面，路行止瞬间反应过来岸上情况，急忙拽了她一下胳膊，在水底一副请求的表情。
然而姑娘可不会管什么官兵，与自己无关，挣开就要游出水面，路行止却紧紧拉着姑娘胳膊，姑娘这才发觉不对劲。
想不到这少年竟然是个旱鸭子。
路行止眼睛都睁不开了，四周都是空无，只能拉住能拉住的东西，憋着气胡乱扑腾就要浮出水面。姑娘本欲要拉他浮出水面，却忽听岸上官兵不轻的一队人马脚步声，便使了个法令水面平静，迅速又拽了路行止下来。
路行止痛苦紧闭双眼，胡乱扑腾，心急一张口，竟是吐出一圈泡泡，猛地呛水扎下去，顿时水从口鼻灌入大脑似的，狼狈不堪，但意识还没有消失，料想姑娘表现肯定会水，紧急之下拉紧对面的姑娘就碰上了唇齿。
姑娘一愣，虽也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但脑子仍嗡嗡一下，顺着就引导着少年的呼吸，渡过些许气息。
周身河水似乎也流的没那么急促了，一切都逐渐平稳下来，路行止有些缓回了心神，紧紧抓住姑娘水蓝的飘带衣物不放手，才算安心下来。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其实根本不久，姑娘听到了官兵离去的声音，脚步渐远，拖着还迷糊的路行止浮出水面。
刚一冒头，路行止便连串着呛着水大口呼吸起来，若见真赶紧出来拉了二人一把上岸，直到上岸，路行止还劫后余生样子。
“你倒是会找地方，”路行止一上来就指着梁言：“你不怕淹死我吗？”
“你不是还没死嘛！”梁言若无其事道。
“姑娘，你没事吧？”若见真目测不是坏人，便拉着那姑娘坐下休息。
蓝衣姑娘见也是同龄女子，目测也不是什么恶人，便也放松了些，“我水性好，倒是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路行止就不太好了？路行止向这边偷偷看了一眼。
“只是我衣服都湿透了，这个样子太丑了。”蓝衣姑娘压根没有提起路行止半句话。
“正好我带了很多衣服！我叫若见真，我帮你！”若见真看起来十分开心，除去之前的敌人擎羊，这是第一次看见中原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不由得感觉开心，拉着姑娘就去了马车那边——自从遇见了梁言，梁言索性就请若见真的行李放在马车上，方便携带。
“我叫木蝶，有劳了。”蓝衣姑娘紧跟若见真而去，梁言这边就坐了下来，对着路行止叹气道：“在下认为，在下似乎并没有踹错人。”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路行止舔了舔嘴唇，拿外衫去烤火晒干，“不过啊，原本我和见真走的好好的，真是遇见梁兄到处都是危险，结果妖也没遇到，亏大了。”
梁言道：“这点在下道歉，实在是辛苦你们了，只是今天妖确实出现了，却不知为何惧怕那些官兵？”
“这我也想不通啊，除妖师的任务是杀妖，又不是分析记录。”路行止又道：“不过去上京只有这一条近路，不论怎么走，也只能同路，唉……”
路行止伸了个拦腰，直接平躺下去，仰面朝天，就听不远处传出两个女孩子谈笑声音，属实不知道为什么姑娘之间的友谊那么快，隐约就听若见真道：“木姑娘用的什么胭脂，怎么这么漂亮啊！”
紧接着就听木蝶道：“是在上京胭脂阁买的，到时候你来上京，我带你去。”
“那我提前感谢木姑娘了！”
“哎呀，直接叫我木蝶就好啦。”
“木蝶？”最后这一声是路行止插嘴的，仰面视线是两个女孩倒着走出来。
木蝶恨不得直接踩一脚上去，语气明显淡了几分，“我不认识你，我只认识真真。”
“哇！真真？这么肉麻！你们才认识几分钟？她师父都没这么叫过她！”路行止立刻起身恢复成跳脱不羁模样，仿佛方才溺水挣扎的不是自己。
木蝶与若见真异口同声回应一句：“你管得着吗！”
从此，醒也是你，醉也是你，生也是你，死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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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郊区，三人依然同行疾走，然而叶落飒飒，风声穿林而过，吹得有些不大对劲，作为天然的屏障，掩盖了周遭林中拉弓紧弦声。
深夜林木之间，忽作一阵凌厉破风，刀影虚晃闪过，映射出银光乍现，梁言缰绳一拉，马车停住。
梁言直接大呵道：“前方躲藏，何必故弄玄虚？在下很赶时间，不愿久耗。”
丛林沙沙作响，深处渐渐隐现一人，模样端正，恭敬一礼道：“大人不要误会，我等许州官兵，奉太守之命前来恭候，请大人入城小憩，以解路途劳顿。”
就像先前救魏青烟那时候一样，看来梁言背叛南浔察司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到这边，在众人眼里梁言仍是南浔察司的大人。
“不必了，我们绕路，不入城。”梁言没再下话，重新驱动马车，径直大摇大摆路过那人，往前路而去了。
而那官兵竟也侧身让路，始终躬身礼着。
梁言三人淡定从他面前而过，就这么平静擦肩一般，然而不出十米，梁言却忽地一马鞭下去：“跑！”
瞬间加快了步伐。
若见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瞬间身后刀光四起，丛林喊杀声吵闹起来，路行止倒是一脸悠闲，边跑着边是一副挑衅姿态，“你这么厉害干嘛要跑，直接动手不省事？”
梁言：“跑能解决的问题干嘛要动手？要动你自己动。”
路行止：“我们除妖师有规定，不能伤人。”
梁言：“不能个鬼哟，分明先前和擎羊打的那么积极。”
若见真紧跟而上，“他们那么多人，跑得掉吗？”
梁言道：“我知地形，前方有一处桥洞能躲人，他们不常走的不知道，我们人少，只需借着夜色在那里稍微躲一下即可，也不算费力。”
路行止：“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常走，他们不是当地官兵吗？”
梁言一语道破：“他们若常走，便不会如此埋伏，桥洞旁侧更适合埋伏且绝对不会被发现。”
路行止道：“万一咱们到了桥洞，旁侧真的埋伏了一批人呢？那我们岂不是直接投网了？”
梁言白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悦，紧赶马车加快速度，欲把路行止甩在后面。
若见真回头张望，“后面可是……”
梁言：“我看他根本不需要担心！”
路行止没来由的就被丢在了后面，身后又是一片追杀声，箭雨袭出飞。
“烦死了。”路行止正有脾气没处撒，勒马一个飘逸，直接侧身停在了追兵前面拦截，一人出剑斩断那些木箭。
追兵原本追得正盛，没想到这人突然停住了脚步，不知所以赶忙就业跟着停了马，然而由于事发突然，冲劲未褪，惯性不敌，一个个的险些撞到一起去，后面的队伍干脆撞上前面，人仰马翻，抬头一见那路行止冷眼相对。
先前他们只注意到那坐于马车上的“大人”梁言，以为旁边两个不过是随从，不足为惧，现在迎面对上才感知到，此人气场也是相当渗人，像是之前收敛了本性，此刻才释放出来，且不知底细，众人皆是一惊，一时间都不敢上前。
似乎他天生就是不平凡的人！
可路行止只是瞪了他们一眼，又放下了那原本杀气的剑，转身策马急追马车而去——那马车本就赶得急，对峙这么一小会儿，说不定落了多远得距离，再不追上，恐怕生变。
“虽然阿止的嘴确实不太好……”这边若见真仍有些担心，频频回头，“梁兄稍等，阿止得身影不见了！”
梁言停住马车，回头一看，竟然真的没了人影，该说不说得，人命为大，梁言还是调转了方向，“麻烦唉。”
然而刚欲起步，前方忽有一排刀刃袭击而来，齐齐插在地上一排，挡住了二人去路。
同时那树木似乎又长高了许多，遮住了月光，林中更加阴森，引得风向都变了，夹杂一丝诡异阴邪得味道，令人窒息得术法。
“是妖！”
若见真当即定论。
风骤然而起，呼啸长林，四周传出空挡男子得回音：“留下马车里的东西，放你二人一命。”
若见真当即踏上马车，一鞭子横扫长林，“他不是东西！”
梁言礼貌轻咳一下，若见真立刻尴尬改口，“总之不许伤人作祟。何方妖物，速速现身！”
若见真独立马车之上，高风拂面，发饰间的雪白毛球随风微乱，袖口裙尾都是细碎流苏，也荡漾起来，感觉毛茸茸的一身，在深夜空心的长林中，体态轻盈。
像是来自大漠的小公主。
这个印象在脑海一出，梁言蓦然察觉，若见真来自大漠，如此说来，倒真的有可能……
现下状况了然，梁言暗中握紧玉箫，“前后夹击？我竟不知，妖族会与人合作了。”
“呵。”那妖音不屑轻笑，“妖族怎会与人为伍，我只是夺回本属于妖族的东西罢了。”
话刚落，梁言便觉得马车中似有什么法力波动，马上就要冲破般，奈何这马车封闭的实在严实，无处可破。
那妖音却忽然笑起来，有什么影子在四周飞速转动，迷人视线，最后一个俯冲，进攻下来。
那是一双尖刃利爪，妖化的长指甲堪比兵刃，直冲而来，梁言迅速对若见真低语一句：“你带马车先走，躲去那水桥，我随后来。”随后纵身一跃，玉箫出手，抵挡利爪。
若见真虽有心帮忙，但想到梁言经验丰富，说话定有道理，为免自己在此处拖后腿，毫不犹豫转身就趁机赶车跑路，留梁言在后面不断抵挡。
可二人忽略了一件事：若见真比那些官兵更不识路！
直到若见真跑出好远才意识到，自己不知水桥方向，不过幸好，马车中已经恢复平静，没有了那股渗人的冲动。
但若见真也不笨，缓了口气，四下观察，寻到水声：水桥、桥洞……沿着河走，必能寻到。
另一边，路行止也是同样想法，完全看不到若见真和梁言走的方向，只能一边躲着官兵，一边听着水声而走。
走了好长一段好不容易似乎甩掉了官兵，路行止松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念叨着梁言又走几步，拨开草丛，终于看见了那河水影子，却不见有桥，可目光一转，河岸上站着一排的，竟是成群结队的小妖，而小妖们围着嬉戏的，坐在中间的，竟是一位美丽的姑娘。
那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周身小妖都未化成人形，只似野兽，全身光溜溜、湿漉漉、远光，显然是正趁着没人在这里洗澡，颇有些可爱滑稽，看见路行止突然闯进来，双方都吓了一跳。
最是中间那姑娘，显然是在与小妖们一起玩耍，或许是为了更贴近小妖，或许是沐浴——虽说荒郊野外不太可能，竟是未着外衫，背影肌肤半露，青丝浓密乌长拂风滑落，转身过来，一双水灵汪汪实在清澈动人，眼底荡漾着河水粼粼微光，笑颜俏丽。
那一瞬间不只是遇见了仙子还是精灵。
然而这笑在转身一刻僵住了。
路行止也僵住了。
对视半秒，姑娘抬手猛然一束光球袭击过来，一声“滚开”，烟雾弥漫间，姑娘已经起身立刻穿好了衣衫。
路行止只见蓝衫一扫，映入眼帘一身浅素衣裙，似蝉翼薄纱，弱腰无骨，皓腕双袖翩然一收，更似一只蓝色的蝴蝶，呼啦降落，来到对岸这边，幽幽带着一片光点。
“我不是故……”路行止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闻那批官兵立刻听到这边动静赶了过来，两面是人，紧张之下，路行止索性出剑，火焰直窜出去，形成一道裂痕，拦住官兵。
官兵都吓了一跳，纷纷退步，正当路行止打算转身继续逃走，只见不知何方一片水起，哗啦啦席卷过来，直接浇灭了路行止的火，刺啦冒一片烟。
若见真赶着马车正寻桥洞，梁言趁大妖不注意正追逃着，隔着几片树林，远远就看见了这边冒出一片白烟，当即愣住，不明所以。
而路行止这边，瞬间变成姑娘和官兵一起追路行止，后面还跟了一路圆滚滚的小妖叽叽喳喳。
路行止在前面跑着：“天这么黑，我真没看清！”
姑娘羞怒追：“你还想看清？”
路行止：“我对你负责！”
姑娘：“就你？不知哪冒出来的野人！”
路行止：“我不是野人，我可是大好少年郎，正经除妖师。你半夜三更和一群小妖在一起，才更像野人！”
话刚出口，路行止就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竟然一不小心习惯性嘴欠了出来。
“义父说的对，外面所有的怪男人都该杀！”姑娘在身后转手暗器频出，每一下都似要路行止的命。
路行止顺路而下没有寻到人影，心急如焚，只顾着寻人，赶水桥过来。
若见真这边沿河而跑，终于看见了桥洞，定睛一瞧，那迎面方向正是梁言与那妖杀过来，不分上下，却早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三人奔同一方向而去，在这林中惊起一片兽走鸟飞，连人带妖乱作一团，竟是难得热闹，掀起一片狼藉。
路行止紧逃紧赶，终于快要逃至水桥，身后那群小妖却忽然没了动静，路行止一回头，竟见他们反方向而逃，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被吓跑。
可姑娘和官兵还在追着，路行止转头一看前方，夜空骤然升腾起巨大黑气烟雾，隔空屏障似的，夹杂电光雷鸣，冲出一人面妖身，转身抵挡玉箫一击。
原来是梁言正与那大妖杀过来，相比也是大妖气势太盛，吓跑了一众小妖。
“梁兄！”若见真渡河过去帮忙，可一脚踏入河中，顿时打了给哆嗦，这河水太过冰冷刺骨，更比大漠里那些小河深上许多，而自己是大漠人不会水，便放弃过河，欲先把马车藏好。
原本二人打得难舍难分，忽听不远处传来官兵追赶得声音，那妖却莫名停了攻势，险些被梁言击中，迅速躲开，转身欲逃。
“怎么，世风日下，妖怕官兵？”路行止来不及思考，直直赶来喊道：“梁兄！”
然而就是这几秒间，那妖逃得飞快，竟转瞬没了踪影，梁言有些气氛，正看见路行止于桥上奔来，身后树林隐约跟着官兵样子。
梁言立刻就近隐于桥上林间，路行止几步也要躲进来，几乎迎面相撞，“见真呢？”
若见真在桥洞里刚躲好，大应一句：“我在！”
蓝衣姑娘比官兵快了几步，听见若见真的声音，就要渡河往桥洞这边来。
可梁言躲的这林荫树上地方太小，只能躲一个人，梁言又有点气在心头，当即迅速一脚给路行止踹了出去。
同时，蓝衣姑娘刚好要赶到这里，便见上面正正掉下来一个路行止，直接就砸向自己。
一切发生太快，从那妖逃至此，不过几秒间，路行止就措不及防被梁言踹了一脚，随即只觉得好像好像一下子跌落到一姑娘的怀里。
那姑娘下意识一手托住掉下来人的肩背，一手抄来人膝弯，只是一瞬间的本能虚抱了一下，却在看清人是路行止时，没反应过来要接住，二人一路重重跌入河中。
扑通一声水花，后又迅速消失开来，官兵赶到的时候，几人都颇有默契的没了声息，水桥附近已经归于平静，四下寂寥，没有任何声响。
官兵合理以为人是顺着这个方向往前跑了，指了指前路沿河方向，“继续追！”
然而水下并不平静，路行止先反应过来自己砸了蓝衣姑娘下来，立刻转身，身后姑娘面庞清晰，在水下更显干净，映出粼粼波光。
蓝衣姑娘清醒着，欲要游出水面，路行止瞬间反应过来岸上情况，急忙拽了她一下胳膊，在水底一副请求的表情。
然而姑娘可不会管什么官兵，与自己无关，挣开就要游出水面，路行止却紧紧拉着姑娘胳膊，姑娘这才发觉不对劲。
想不到这少年竟然是个旱鸭子。
路行止眼睛都睁不开了，四周都是空无，只能拉住能拉住的东西，憋着气胡乱扑腾就要浮出水面。姑娘本欲要拉他浮出水面，却忽听岸上官兵不轻的一队人马脚步声，便使了个法令水面平静，迅速又拽了路行止下来。
路行止痛苦紧闭双眼，胡乱扑腾，心急一张口，竟是吐出一圈泡泡，猛地呛水扎下去，顿时水从口鼻灌入大脑似的，狼狈不堪，但意识还没有消失，料想姑娘表现肯定会水，紧急之下拉紧对面的姑娘就碰上了唇齿。
姑娘一愣，虽也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但脑子仍嗡嗡一下，顺着就引导着少年的呼吸，渡过些许气息。
周身河水似乎也流的没那么急促了，一切都逐渐平稳下来，路行止有些缓回了心神，紧紧抓住姑娘水蓝的飘带衣物不放手，才算安心下来。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其实根本不久，姑娘听到了官兵离去的声音，脚步渐远，拖着还迷糊的路行止浮出水面。
刚一冒头，路行止便连串着呛着水大口呼吸起来，若见真赶紧出来拉了二人一把上岸，直到上岸，路行止还劫后余生样子。
“你倒是会找地方，”路行止一上来就指着梁言：“你不怕淹死我吗？”
“你不是还没死嘛！”梁言若无其事道。
“姑娘，你没事吧？”若见真目测不是坏人，便拉着那姑娘坐下休息。
蓝衣姑娘见也是同龄女子，目测也不是什么恶人，便也放松了些，“我水性好，倒是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路行止就不太好了？路行止向这边偷偷看了一眼。
“只是我衣服都湿透了，这个样子太丑了。”蓝衣姑娘压根没有提起路行止半句话。
“正好我带了很多衣服！我叫若见真，我帮你！”若见真看起来十分开心，除去之前的敌人擎羊，这是第一次看见中原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不由得感觉开心，拉着姑娘就去了马车那边——自从遇见了梁言，梁言索性就请若见真的行李放在马车上，方便携带。
“我叫木蝶，有劳了。”蓝衣姑娘紧跟若见真而去，梁言这边就坐了下来，对着路行止叹气道：“在下认为，在下似乎并没有踹错人。”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路行止舔了舔嘴唇，拿外衫去烤火晒干，“不过啊，原本我和见真走的好好的，真是遇见梁兄到处都是危险，结果妖也没遇到，亏大了。”
梁言道：“这点在下道歉，实在是辛苦你们了，只是今天妖确实出现了，却不知为何惧怕那些官兵？”
“这我也想不通啊，除妖师的任务是杀妖，又不是分析记录。”路行止又道：“不过去上京只有这一条近路，不论怎么走，也只能同路，唉……”
路行止伸了个拦腰，直接平躺下去，仰面朝天，就听不远处传出两个女孩子谈笑声音，属实不知道为什么姑娘之间的友谊那么快，隐约就听若见真道：“木姑娘用的什么胭脂，怎么这么漂亮啊！”
紧接着就听木蝶道：“是在上京胭脂阁买的，到时候你来上京，我带你去。”
“那我提前感谢木姑娘了！”
“哎呀，直接叫我木蝶就好啦。”
“木蝶？”最后这一声是路行止插嘴的，仰面视线是两个女孩倒着走出来。
木蝶恨不得直接踩一脚上去，语气明显淡了几分，“我不认识你，我只认识真真。”
“哇！真真？这么肉麻！你们才认识几分钟？她师父都没这么叫过她！”路行止立刻起身恢复成跳脱不羁模样，仿佛方才溺水挣扎的不是自己。
木蝶与若见真异口同声回应一句：“你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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