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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洛安自传——初识世界

    一

    安排在零碎的不成章法的片段后的,是我的初生,欢迎来到爱智角研究所。

    然后我醒来,恍惚在眼前明亮的房间的天花板中,似乎全身都融了进去。

    我用力地眨眼,实在不习惯,只听一女声:“他醒了!快去通知博士!”我想起身,但是不太受控制,“别动!你还得再躺会!”

    随后我见到了我的父亲,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康纳·林。他很温柔地给我讲解了大致情况:尽管这么说不太准确,我的意识来自他团队的一个项目——世界模拟模型α。这样一套程序运算出了无数个结果,他们从中挑选出了几十份结果数据经处理后输入实验体内,数据在大脑中塑造出“意识”,进而赋予人造人主观能动性。我便是其中个体之一,也是唯一幸存的个体。我原想询问有关那个世界的事,可是父亲说他并没有时间,要我明日再问。这时我意识到记忆消退一事,表示会忘,他便嘱咐桑塔(父亲的学生之一,也是助手)录下我的口述材料,一是用于实验报告,一是作我的日记,无论哪一方都很重要。随后又安排艾尔蒙(这是我们的管家,不过那时还只照顾父亲)去置办一部录音设备(那时新有这玩意)。

    这一天中剩下的时间里,我基本就和桑塔在“审问室”里度过,“口供”是录下了,不过由于我的语言和思维方面的不足给桑塔带来了不少的整理难度,也为我后来的整理埋坑。

    晚上,我来到父亲的房间,研究所的房间实在稀少,我只能和父亲一间房。进房后,看见边上还有一套小床——折叠床架、床垫、被子、枕头,被放在角落,那使明天母亲来后我的床。在床的旁边,紧凑地安排了一套带书架和众多柜子的书桌,其中书架一直贴着墙向桌右侧延伸,围住主床的一侧。门口有帽架,门背有衣钩,门正对极小分离式卫生间,门的同侧、书桌的对面是几乎等宽的衣柜。父亲有洁癖,不许我直接往床上坐,我于是坐上了椅子,此时他便作洗澡的准备去。

    不晓得什么毛病,稳稳当当的椅子怎么也坐不稳,新身体不舒服地扭动(当时体量小,大约9岁)。不一会儿,脚穿过了扶手,腿别上了靠背。“怎么坐的?”父亲哭笑不得,亲自示范坐姿。

    爷俩一起挤进浴室,若近似成正方形,从左上部的门进入浴室,专门分隔的厕所占去右上部。厕所向下对应的区域几乎是洗手台和带镜子的挂柜,剩下的矩形便是浴室的地界,而且顺着莲蓬头你会看到两扇门——浴室门、房门。

    父亲仔细地教会我淋浴,蒸汽之中包含着我所感到的第一种享受。

    直到现在也不枉为我最重要的回忆,我推开房门,黑暗掩盖住旧无人住的破败,我还不敢进入,害怕回忆吞噬。我的视线穿过两个门框,看见了父亲手握莲蓬头递给幼小的菲洛安,以及幼小的无措,我不敢跨过门框,害怕它烟消云散,“爸……”,他俩停下来向我看来……

    艾尔蒙:“节哀顺变……”

    节选自菲洛安1993年的日记,该年是菲洛安应父亲的遗愿重启爱智角研究所之年,也是开始续写《观之止矣》之年,故谨以此篇作为菲洛安自传的开头。

    二

    降生的第二天,我被父亲离床的动静惊醒,似乎并没有做梦,就像昨晚一样。令我惊醒的分明一种来自于本性最深处最原始的情感——恐惧。一瞬间的心跳加快让我清醒,“你醒了?”

    “……”我有些说不出话,因为接下来的感受风暴席卷了我的整个意识。视觉上:色彩、光影、远近;触觉上:被褥绵软、手脚发力、衣物贴身;听觉上:父亲踏地轻声、衣被摩挲、窗外鸟鸣、阳光爬上床尾。它否定了知道现在为止的一切,声明着只有它是真实,也只有从现在开始,我有了实感。后来我询问父亲,他粗略地讲解:我在过去的感觉全是计算机投喂的模拟,就像像素的堆砌一样,我过去的感受都是“锯齿”状的。至于昨天就比较特殊了,醒来的恍惚期。

    我们吃早饭,同样,细腻的实感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过后,我们来到实验室。

    墨芙(一位女研究员):“昨天桑塔整理你的口供已经快疯了,他不擅长文本处理,何况你思路是在太乱。康纳,我们打算让他对照下他的个人资料,以辅助他回忆,设法再录一次。”

    “你忘加前缀了!”康纳戏谑,“刚来的时候你可是一口一个林博士的。”

    “那是你的异域风情所致,我对于你们的印象迫使我那样叫,现在你在我心目中早成伽里梅亚人了。”

    “明明就是土生土长,硬是被你说异域风情。”

    “还不是因为你的皮肤!”

    “好了,说正事,我觉得没问题。”

    因为我原先所在世界的语言就是他们输入的伽里梅亚的国语——布里塔语,是一种表音语,所以我大致能看懂文本,当然除了父亲的文稿,那是另一种表意的字符——赤亚语。

    枫凌·福德:陵歌太人,3岁与父亲脱离陵歌太教,前往E国,在生产力发生突变的E国,因为父亲抓住机遇,从贫民窟住进新贵族的社区。被克格鲁亲王邀请参加交际晚宴,被冷落,在克格鲁亲王的帮助下打开人脉圈,在宴会上,枫凌结识了半生挚友波克斐和未来的妻子蒂兰。借助开拓的人脉,枫凌进入了贵族合办的私塾上学,升入仅此于国立第一帝国学院的贵族私立学院。虽然因为陵歌太血统的缘故遭受歧视(当时陵歌太被视为神的叛徒,是一切罪恶的根源,特有的样貌特征还被用于描述教会最大的敌人——女巫),不过在没落贵族后裔波克斐和第一公爵的私生子(后改名)郝克烈的帮助下,度过了愉快的学院时光。在这些年里,还再邂逅了蒂兰。蒂兰判人不以血统家室,枫凌堕入爱河,五年后回校演讲时确认心意并求婚。婚后,枫凌在父亲的福德公司效力三年,积累经验资金。认识到阻止公司的发展的最大阻碍——贵族官僚联商制度后,决心从政。改革三年,因为过于偏向削弱贵族,遗忘经济发展,受到工人联合贵族反制,以克格鲁为首的贵族谋害蒂兰,一尸三命。枫凌和父亲计划的复仇,因消息泄露失败,为了保全,枫凌与父亲、波克斐等人断绝关系,死在参加反叛军的途中。

    读完,我也不禁诧异,以上还只是概述,却已与记忆碎片中的大不相同,至于细节,我是在无法考究。

    说明相关情况(不同点)后,“你说的朋友叫林渊乾?”父亲突然露出复杂的表情,扭过头去和墨芙交流,“看来记忆能力出现得更早些。”墨芙笔记下来。他们后来和我说:林渊乾是我堂亲的名字,或许是康纳在实验室偶然提到提到他被还在培养缸里的我听见了吧。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地巧,我把他的名字代替成了波克斐的。

    我接着询问关于实验的事情,得到答复:父亲在大学时萌生这个念头。修习社会学、历史学并取得博士学位,然后留校教书,桑塔和墨芙两口子便是他的学生,当然实验室的助手不只有他俩,不过其他人大多是流水的,真正铁打的就他俩。先介绍他俩:桑塔是主修计算机建模,副修社会学的,在技术上非常在行,所以父亲找到了他。他也对从小就不擅长的人文社科具有强烈好奇,经历了近二十年的问老师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和父亲的想法一拍即合。墨芙的强项在于发现漏洞,她父亲从事风险评估,母亲是高级医师,这使得她思维的缜密程度远高于一般人,光在校期间就帮助康纳完善了近十篇论文(专找纰漏)、进言教科书组该书十余处。

    至于实验本身,不过就是将已有的理论转化为程序输入电脑中然后运行,然后挑选出部分结果数据输入人造人的大脑(也就是由于输入时是片段分别输入再整合的方式,我的感受成了记忆的碎片中的那样),方法十分简单,可到了实践上,问题百出。根本上,已有的理论并不完善,在许多方面还无法解释,既然有无法解释的地方也就不能保证理论的真理性,它的客观性也有可置疑之处。事实上,这样的问题很突出,就科技发展这一点来说,理论对于科学的各个领域的认识大有参差,对许多方面的认知都有不少局限性,例如,人们最了解力学、光学,较充分认识其难处和可贵之处,在那个世界里,显微镜、内燃机之类的东西出现的时间明显比后进者的电力的要晚。除此之外,因为理论所站处为理想,忽略了冗杂的因素,对于各方面总结都有简化,于是演化时间变短。另外,他们还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它既在意料之中也存有意料之外的疑问,那就是当程序运行到其中一方面的现代水平时,程序便停止的运作。于此,假说有二,一是未来的不可预测性,二是现有理论的局限性。我看后者较为实在,前者的论述中有部分观点带有奇幻色彩。

    了解到这里,我的心便安了一半,随后我还了解了我那个时代的背景,关于克格鲁的改革、枫凌死后的历史此处不多言了。

    同在一天,我见到了我的母亲——索菲娅·林(原名索菲娅·凯鲁亚克,弗兰兹裔伽里梅亚人)。母亲让用人打点好行李,首先过来拥抱了父亲,“林,我来看孩子了。”

    “你现在也叫林。”

    “又怎样,别人可不太这么叫。”

    随后二人平视轻吻,“欢迎,一路上辛苦了,亲爱的。”

    “别急着寒暄,小黄人,我是来看咱儿子的。”

    “那我就不重要了?真是让人沮丧。”

    捧脸亲吻两颊、额头,“不要沮丧,我小亲爱的”掏出信封,“这是他的名字,你父亲写的,他说你会懂。”

    “其实你也懂吧,哲学系赤亚通?”打开信封一个“仁”字。

    “所以我爱了个赤亚人,”

    “赤亚裔!”斩钉截铁。

    “心是伽里梅亚心!”说着她面朝向我,“小甜心,以后你就叫菲洛安了,变型自‘仁爱’一词,赤亚名就是‘林渊仁’。”

    父亲忍不住插嘴:“好呀好呀,这样你就成了‘爱智’的‘哲学母子’了,索菲娅,有你的!”

    “你可劲吃的什么醋?”

    “伽里梅亚醋!”

    两人笑。我一时心中温暖,父亲之笑面部肉饱满,两颊将五官挤起来,福样十足;母亲之笑,面部少肉,五官大而立体,眉毛灵动,自然美好。想到这里,我也笑了。

    “康纳,我俩能插句嘴吗?”墨芙满怀笑意。

    “请讲!”

    “我和桑塔刚刚看你们一家人一站才发现,这孩子有你康纳的最多三成,倒是很像索菲娅。至少你没有这样挺的鼻梁和钩鼻尖,扁平脸先生。”

    “那个,有被冒犯到。”父亲轻松应对戏谑,他早已习惯了这一点。

    管家艾尔蒙提醒:“很抱歉打扰你们,但是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下去就餐吧。”

    众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