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寻蛇

    说到蛇，在乡间还是挺易见，有时甚至会钻进屋里来，已记不得是多少次看到蛇从村民屋里被提溜出去了。老实孩子记得有一次见到一条墨蛇，全身黑糊糊一片，壮了胆子，伸出一根手指摸了一下，觉得冰凉冰凉的，蛇一动就吓得他飞也似的缩了手。然而，乡间的孩子总是好奇的，不管多么的惧怕，都要去窥探。

    与蛇的记忆还是挺早的，有一次他和胖孩子正在一棵树下玩耍着，不知怎的从树上掉下一个东西，只有中指粗细，似乎挺长的。那大概是初见蛇吧，二人竟失了主见，胖孩子认为是黄鳝，老实孩子则认为是蛇。二人争了许久，最终老实孩子的“黄鳝不能上树”说服了胖孩子的“蛇不能那么细小”。那蛇竟然没跑，似乎在等待二人最终的结论，可是结论一出来就是它遭殃的时候。胖孩子胆子似乎比身子更壮实，一把就将蛇提了起来，蛇一仰头，胖子就提着蛇尾巴抖几抖，无师自通的用上了治蛇绝招。然而孩子终究不太熟练，在蛇几次企图回头的情况下失了耐心，索性拽着蛇尾巴抡起圈来。胖子玩够了就将蛇交给老实孩子，这蛇大概已经交待在胖子手上了。老实孩子还在发愣，蛇就拼了命地向他游来，竟还有力气！老实孩子倒不十分慌乱，抄起准备好的细藤条就甩打了过去，这蛇便真正的交待了。老实孩子心里不安，迷信的村婆子便叫他和胖孩子埋蛇并且炒米吃，大概是不懂，终究没那么做，也为二人不信邪垫下了基础。

    乡村的孩子是闲不住的，除了家里少量的活计外，还经常去“自谋生计”。常见的就是集蝉蜕，夏日里总有不怕晒的孩子顶日头去搜寻，因而乡村孩子往往十分黝黑。另外就是挖“麻芋仔”，这是最有成就感的活计，看着翻开的土壤下一粒一粒的收获，提着袋里越来越沉的喜悦，自己仿佛成了最富有的人。当然不止这些，像什么挖草药，晒薄荷也是有的。

    最受欢迎的却还是收集杏仁。村里有两颗老杏树，经常成为孩子们集结的地方。杏儿一熟便有孩子早起了，如果刮了一夜风，或是下了几个钟头的雨，孩子往往会起得更早，却时常发现有比自己更早的人，于是便竞争开来。“早起的孩子有杏捡”，他们得到了一个近似真理的经验。等到杏儿差不多没了，孩子们就歇了，每天就拿着杏籽玩类似赌博的游戏。游戏有很多种，最受欢迎的还是“弹老蒋”。七棵籽摆成一个“土”字，肩二顶一，顶上那个称为“老蒋”，定好弹的距离便可游戏了。弹中肩上的，庄家陪一颗；中间的，陪两颗；若是中了老蒋，便可选成为庄家，或是陪七颗，大抵都是庄家赢的。

    一天午后，老实孩子和胖子等几人正在玩弹老蒋，无意间瞥见了两个背着笆笼的陌生人，身后还尾随着村上的两只吠叫的黄狗。一好奇，几人打着驱狗的旗号迎了上去。问了几句，弄明白了二人是捕蛇的人后便希望看看笼里的家伙。二人大概是觉得小孩子逗一逗也未尝不可，于是便捉了一条出来，孩子们顿时呆了，那蛇很大，就算与蛇打过照面的胖子也有了怯意。汉子传授了一些捕蛇要领，当胖子听到“提蛇拿尾，蛇动抖尾”时，猛然想起与老实孩子的经历，得意的拍了拍他，飘了一个傲然的眼色，然而听到“打蛇打七寸才是王道”时，似乎想起了什么，避开了老实孩子回敬的目光。

    待到捕蛇人走后，在胖子的鼓动下，四人决定去寻蛇，甚至带上了小女孩。考虑到捕蛇人手头有铁制的长钩，几人便随手选了几根粗壮的棍子。一行四人，朝着村外的野径蹦跳而去。

    走了许久，出了村子，来到了山脚下。几人都不知道蛇在何处能寻到，于是乱转悠起来。以胖子的说法，树上有蛇，而老实孩子却认为那是不太可能的，高瘦个儿主张寻洞，似乎更靠谱一些。于是老实孩子拉上小女孩随着胖瘦二人寻洞去了。

    正走着，也没料想竟从路边草丛里钻出一条乌梢蛇来，一头便扎进了沙渠里。四人吓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来，小女孩早就躲在了老实孩子身后。三个男孩继而便是一阵兴奋，朝着沙渠就奔了过去。大概乌梢蛇有所察觉，窜出水面，窸窸窣窣的又朝草丛钻去。三人岂肯放过呢，老实孩子撇下小女孩，随着胖瘦二人便撵了上去。三人也没想通，那没脚的蛇怎比有脚的人还快几分，一瞬间就不见了，胖子不甘心的用“一定是钻洞了”来自我安慰，高瘦个儿也用“那蛇一定躲起来了”掩饰没跑过蛇的尴尬，只有老实孩子没说什么，回去找小女孩了。

    四人又聚在了一起，这回有了经验，更是信心满满，并且相信今天一定能抓到蛇。不时，四人便来到一个用麦秆打的草垛旁，草垛旁边是一个粪坑。虽说是粪坑，却大多是雨水，村民要灌溉了，便挑几桶真货混在里面。如今还算好，只浮了几片腐烂的菜叶，也不甚臭。胖子眼前一亮，拉上高瘦个儿和老实孩子一个劲的用棍子捅麦垛，似乎一定有蛇在里面。也不知怎的，大概是主观主义作怪，三人硬是捅了大半天，蛇是没出来，当然也是一分辛苦一分回报，在收工时窜了一只老鼠出来，三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都眼睁睁的看它跑掉了，当然追是肯定追不上的。一旁看热闹的小女孩被吓了一跳，待明白是怎么回事是，不经意的笑了，仿如花开。

    然而当停下来后，几人吃了一惊，麦垛都给捅散了，有一些还掉进了粪坑里。这下可不得了了，这可是神婆子家的，说不得就会被“施法”了。胖子和老实孩子有了上次的经验也不是很惧怕，拉起另外两人，看看四周没别人，便蹑手蹑脚的逃开了。

    四人跑得离那个地儿远远的了，方才停下来歇歇气，都在抱怨今天运气不佳。歇息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便又闲不住了，毕竟任务还没完成。正在犹豫是不是另外找个地方继续，小女孩尖叫了起来，指了指地下，原来是一根蜈蚣。也算大的了，有拇指粗细，三人看着那交替翻动的细黄小脚，竟不敢上前，隐约间心头有了惧意，没想到比见了蛇还胆怯，于是带上小女孩远远地避开了。

    几人吐了吐口水，只当是除去晦气。来到一个草坪上，本以为蛇是捉不了了，而且也少了一些兴致，却无意间看到了更为震惊的一幕。只见那草坪上，一大一小两蛇缠在一起，仔细一看，小蛇竟在吞噬大蛇！胖子一阵高兴，说这是“蛇吞象”，很难见到的，除非运气好到了极点。高瘦个儿一听就明显的不信，今天的运气怕是不会算好吧。老实孩子定了定神，还是觉得老人说看到两蛇缠绕蛇不吉之相靠谱一点，他如果知道孙叔敖的故事，怕早就吓呆了，遑论观看下去。小女孩或许出于好奇，竟没闭上眼来。胖子接着吹嘘，说如果将两个重合的蛇头斩下晒干，打牌时对好方位便会牌运恒通，一直赢钱。其他三人倒也不信，便怂恿胖子去砍蛇头，胖子或许也是只知道吹嘘，一动真格的就以没刀推脱。

    那小蛇先从头部吃起，一下一下的往肚里吸取，吞一大截又吐一小截，好不容易将那大蛇整个吞下。三人都笑胖子问那蛇头怎么没重合，正起劲，眼前的景象却又是惊呆了四人，那小蛇竟是将那大蛇缓缓的吐了出来。四人都屏了呼吸，那小蛇这回却是从蛇尾吃起来，速度也明显快了许多，不一会便吞完了，令胖子扬眉吐气的是，那蛇头终究还是重合了，但他也没胆子去砍下来。那蛇伏在草坪上，一动不动了，应该是吃饱了撑住了，四人也没多想，打算再看一会，等到日头阴了便回家去。

    那小蛇却是足足大了好几圈，圆圆滚滚的，动弹不得，似乎被太阳晒得受不了了，才极其缓慢的移了移位置，藏到草丛里去了。四人也没太在意，围坐在一起嬉笑开了。胖子便不太利索的重复昨晚家人给他讲的故事来，大多是什么狼来了，或是小红帽之类的，对于其他三人来说确实是没多少吸引力，于是高瘦个儿歪在那睡迷糊了，老实孩子和小女孩便玩起了猜中指的游戏来。胖子大概也觉得无趣，便索性不讲了，又去看了看草丛里的蛇，瞥了一眼便回坐在老实孩子身边，一同玩起猜中指的游戏来。高瘦个儿竟是打起鼾来。

    大概过了一两个钟头吧，反正高瘦个儿醒了，老实孩子，胖孩子，小女孩也玩乏了，便决定起身回去。再看看日头，已经下山了，隐隐的还有一丝光辉透过云彩，典型的乡村暮色。四人走过草坪，不约而同的朝草丛望了望，希望能发现什么，终究还是一无所获。四人手中的棍子连带着四人的身影，被阳婆子的余辉拖得老长老长。明天，天气或许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