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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味

    乡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大人盼耕田,孩子望过年”,可以想见,孩子对于过年是何等的喜爱与期盼。然而似乎又不尽然,乡间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热爱过年的。汉子媳妇在田间地头忙活一年,都希望过年的时候好好歇歇,再为来年的活计做下安排。可以说,那时乡间过年的气息很浓,几乎是岁末未到就有了喜庆的氛围。然而,生活所迫,大多数农户都进城打工,极少人会每年回来一次,大都不会如此,这便使得过年的氛围日渐淡去,乡间的民俗也有了灭迹的倾向。老实孩子、胖子等人便身处于这样的过渡时期,以至于从“望过年”变为了过年麻木。以往是很早就体会到过年的氛围,自从孩子们入了“高等学府”,便大都临过年前三天放假,还没回过味,年也未过完就又回到了课桌上,过年的回忆也就积累得更早。

    那时,乡间人们为过年的准备很是积极,大多要买很多美味而又价廉的物什。孩子们最为喜爱的,除了烟花外,就要数瓜子和虾片了,尤以虾片的美味居首。所谓虾片,并非真正的虾肉所做,那高档货乡里人是消受不起的,更是吃不惯味,它用马铃薯做成,只是有各种颜色:黄的,红的,白的,绿的……,未入油前是硬硬的圆片,炸过后,便泡软起来,冷后就香脆可口。孩子们通常都会抓上几片,边跑边吃,欢笑着呼朋唤友玩耍去。

    除了上面所提及,还有线粉,鱼,鸡等等,唯独猪肉是不用买的,大都农户都会在年前就杀一头自家养肥的猪,然后用盐腌制,或是用烟熏蒸,成为很有盛名的腊肉,供一年内消食。说道杀猪,这便是乡间的特色了。

    杀猪前几天就要约好匠人,否则便要等到年后了,因为大家都很积极,希望早点弄完一件大事,在匠人只有一个的情况下,打挤也在所难免。通常都是挨在一起的几家人共请一位匠人,定好日子,便开始动手。匠人一般很早就到场,帮着安排事宜。先是要挖好架锅的灶,地点通常都选在沟渠边上,然后就是放上一口大铁锅,再在挨着锅沿处安置一方蚕笆(乡间养蚕的工具,呈矩状,多方孔),铺上几层塑胶,以作为猪去毛的场所。

    接下来就进入正题了,农户从圈里放下肥猪(即下栏),将它赶到行刑点。猪往往很聪明,大都不会乖乖就范,会执拗起来,此时匠人便发威了,抄起一个大铁钩子,几步冲上去,往猪下巴奋力一钩,很自然的,下巴便刺穿了,猪也嘶叫起来,围观的人也纷纷动手,或拖或拉,将猪往预定地点弄。其实,那杀猪台也就是一条方石,众人将猪死死的按在上面,任它乱动也不松开。匠人把钩子使力往猪上颚扯,封住叫声,右手抓起刚磨好的杀猪刀,找准方位,一捅而入,猪瞬时没了生气,哼了几声,便不动弹了。抽出刀子,乌红的血便射了出来,大都落入了农户事先放好的盆里,不多时就凝结了。当然也有意外,匠人技艺不精,没杀到要害,猪缓了一会,便翻身跑掉了,只是结果还是一样,平添笑料罢了。

    随后就把猪抬到蚕笆上,用锅里早已沸腾的水浇洗,差不多了,匠人便用启毛刀一阵猛刮,原本脏兮兮的猪很快就变白了。据说也有用吹气法去毛的,只是很考验匠人肺活量,于是渐渐的不常用了。随后,便是找来一架梯子,将死猪用钩子挂在上面,以便开膛破肚。

    匠人泼了几瓢清水,觉得猪身洗得干净了,便抄起解猪刀,破了肚,猪肠之类的东西分明可见,用手一搂,几乎全都掏了出来,之后就是肢解,灌肠,剔骨。孩子们倒不觉得残忍,大概见惯不怪了,抑或见到猪想到的只是美味的肉食,而非鲜活的生命。

    杀完了猪,农户大都开始为除夕做准备,比如打檐尘(乡间习俗,),清洗家中器具之类的活动。孩子们最爱的,当然是除夕的吃食——饺子了。乡间的饺子也有别样的野性,主要便是体现在个大,馅足,往往是两三个就能盛满一海碗,吃起来也很带劲,以至于后来孩子们进了城,一口能吃下几个那些秀气的饺子,惹得路人惊异不已。

    于是,过年就渐渐有了氛围,先是远方的游子陆续归来,大包小包的,背在背上,夹在腋下,挂在颈项上,估计就差用头顶了。逢人便散发事先准备好的烟与糖果,小孩子大都很高兴,白吃了糖果,还能得来“小子长得好快、好乖”之类的赞誉,实在是划得来之极。接下来就是团年之类的传统,说起来,乡间过年不归来的打工一族还是大有人在,估计是觉得路费太贵,抑或是春运太火,够不得车票罢。

    孩子们喜欢的春节便是可以随处游玩,不必担忧家人唤回家吃饭的声音。然而一切都是要有钱才能尽兴的,大人们自然深明其中奥妙,于是孩子们都会得到一份不多不少的压岁钱,作为整个春节的开消费。

    在乡间,孩子们的快乐便在于可以自由处理钱财,那场所自然不会有风月,说得书面一点,就是庙会。乡间的人们,尤其是老年妇人是极为迷信的,有的甚至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到庙上进香,其余的便家家在每年的初一上庙来,施施香火钱,求求平安。这里就有了商贩活跃的身影,大都卖小物件,比如孩子爱玩的玩具,喜欢的小零食,当然也有诸如擦炮,玩具枪之类的危险品,这大都很贵,往往沦为孩子们观摩的对象。

    大人们便没什么事做了,坐在电视机面前观看春节联欢晚会,顺便守夜,待到零点一到,立马点燃火炮的引线,于是四处都是噼噼啪啪的爆炸声,惹得圈上的幼猪发起狂来,东跑西窜,屋后的狗儿也“旺旺”的大叫起来,先是一只,接着便连成了一片。夜空便被烟火耀得泛白。

    那时候能放上大量烟花的农户很少,大都只买那么两三支而已,孩子们是最为喜爱放烟花的,美丽的消逝,短暂的幸福,孩子们似乎很早就明白了,然而又迫不及待的盼天黑,一旦天黑下来,却又有了一丝失落。当有人起了头,放起了第一支烟花,那就不一样了,四处观赏的人们都伸直了脖子,仰望天空,好像有什么珍宝要掉落下来一般。等到第一户放完了,另一家才燃放起来,这就少了几分比拼的味道,只是多了很多和谐。烟花比不得城里的艳丽,然而,乡间漆黑的夜终究还是给了她最美的回报,那一个个上扬的头,一双双被耀得昏黑的眼,一抹抹不约而同的微笑,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时候乡间有庙名曰“璧山庙”,年代似乎不是很古老,但是很受当地村民的尊崇,仿佛有了难事到庙里拜上几拜,施舍些许香火钱便有了必定顺意的运到,这也使得那座庙一直香火旺盛。据说头些年,还有开着“乌龟壳”(乡人为轿车之类取的形似名)的人来施香,出手极为阔绰,大概是有一万的,那个时候对人们而言,可就是天文数字了,能有一万就可以称得上“万元户”的名头,这些施香的人恐怕不得了,然而大多数人还是认为过于犯傻,仿佛神灵并不是喜欢钱多的,倒是偏向于所谓的“穷苦大众”。

    庙上孩子们基本上都很乐意去,尤其像胖子、瘦高个儿之流,每天一大早就会拉上老实孩子,拖着小女孩往那跑。

    到那人还不多,稀稀拉拉的,不过早有小贩摆好了地摊,胖子等人便掏出压岁钱买了几盒擦炮,燃放起来。

    大多数都是要耍着花样玩的,比如在软泥上插上几枚,一炸开就有了凹坑,圆圆的,呈锥形,上大下小,彷如天外的陨坑,还往外冒着热气;有时也会在大白萝卜里插上几枚,弄得碎末横飞;当然还要在水里甩上几枚,炸得水珠飞溅才好,这就要就技术才行了,仍得太早往往会被水灭掉火药,太迟又不能沉到水下,击不起浪来,最好就是扔下去可以看到白中带灰的气泡均匀往上冒;最为危险刺激的还是空中爆炸,就是将擦炮点燃后不先扔出,而是等上一会,估摸要炸了就往天上扔,等到最高点就轰然炸开,为此时常出现意外。

    老实孩子胆子不大,不敢等得太久,扔出去直到落地那一瞬才爆开;瘦高个儿倒是有长进,然而都是在擦炮落下时炸开的;胖孩子看不过去了,等得都往外冒白中泛乌的烟了还不往外扔,吓得老实孩子缩头嘘眼的,瘦高个也是眼睛欲闭不闭的,终于胖子要有仍的动作了,肥膀子一抡,还没仍出手,“啪”的一声就炸开了,胖子都呆住了,应该是失了知觉,一看手,破了皮,面积也不大,只是火辣辣的不好受,于是便往水里放,哪知刚一凉就更加热辣起来,都觉得奇怪,过了很多年才明白,那火药里的硝石粉遇水是要放热的。

    过年是要玩十五天的,然而乡人们过了初五、六就又忙开了,孩子们倒是不觉得有何变化。孩子们倒是极为喜欢正月十四的,那天夜晚按旧俗是送“蛴蚂”(青蛙的幼崽,长了腿的蝌蚪)的日子,孩子们都争先恐后的制作各自的灯笼。灯笼的制作倒是各有所长,有用蜡烛的,有用煤油的,还有用稻草的,最为稳妥的还是用竹子撑一个笼,然后放进蜡烛,四周用塑料包好,留下通风口就好。至于细节,就在后文中讲讲,只是现在这个风俗已经不在了,短短的几年时光就变了样子,乡间也没有了那些童稚的辉光,每每思之,不免慨然。

    又是一年春草绿,年年岁岁,唯有记忆述说着每一年的独特与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