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蛇
第六区域，中央医院，清晨8时。
窗外某栋建筑的墙面上，五光十色的荧幕中浮现出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孔，凭借独特的技术，尽管阳光直射，从各个角度都依旧能清晰看到这幅景象。
他是第六区域“惯洲”城的晨间新闻播报员，准备开始进行今天的播报。
叶冢在浑身痛觉中缓缓清醒，便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湿漉漉的，汗水浸湿了枕头和床单。
脑袋依旧在嗡嗡作响，头疼也依然剧烈发作，半张脸肿得很厉害，手指冰凉且隐隐发麻，手背及手臂上插了几根输液的针管。
他试着动了动脖子，颈部似乎遭到重创，轻微的移动都会牵扯神经，造成撕裂般的痛感。万幸的是，只要忍住，他还是能动的。
另外值得庆幸的是，他还保有昨晚的记忆。
他挣扎着坐起，周围的配置显然表明这是一家医院，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在试图逃离马丁·萨蒙斯的过程中被打至昏迷，被救援者及时送到了这家医院。
这家医院绝不属于历塘，小镇医院没有设施如此先进的病房。
“昨夜，第七区域，历塘镇发生一起重大袭击案件，某位居民在驾驶途中遭遇失控衍生人袭击，该衍生人已被后续赶来的警方击毙，白心会现已介入调查……”
窗外的播报恰巧在报道这件事情，这引起了叶冢的注意。
不过他听了一阵便又失去了兴趣，因为这种临时准备的报道并没有涉及任何他不知道的信息，仅仅是在陈述一些表面上的事实罢了。
他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回了这间病房，注意到身旁的那张床边柜上摆满了斑驳的小瓶，瓶内装满了各色液体，大概都是些注射用药物，其中大多数都呈现出令人不舒服的蓝色。
叶冢端详一阵，艰难从裤袋中取出了一个类似的小瓶子，里面装了一些同为蓝色的液体，瓶壁上贴着标识，用通用语写着“林克略”三个字。
他把“林克略”与那些瓶子对比了一阵，确定并不违和后，缓缓摆放到了它们中间。
他刚刚收回手，病房的房门便被打开了，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走了进来，并顺手带上了门，她长着一副西式面孔，浅黑色长发，气质慵懒，肤若凝脂，身着黑色长裙，胸口处有个难以忽视的银色徽章，手中还拿着一个装着半杯水的玻璃杯。
这里大概率不是历塘镇，所以显然叶冢不认识她。
但他认识那个徽章，那是白心会的会徽。
作为衍生人的管理机构，白心会救援并调查自己尚且合理，但是白心会怎么会招募这么年轻的女孩？叶冢有些疑惑。
女孩向叶冢露出善意的微笑，轻轻地把那杯水放到了床边柜上。
“你好，叶先生。”女孩坐到了旁边的那张床上，并没有使用通用语，而是标准的中文，“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索妮娅·帕帕莉卡，来自第六区域白心会分部。”
她来自第六区域十分合理，叶冢想，毕竟第七区域是少有的没有白心会驻地的区域。
“你好，帕帕莉卡长官。”叶冢谨慎回道。
“不用那么称呼我，叫我索妮娅就好。想问问，你的伤怎么样了？”索妮娅关切问道。
叶冢稍稍思考了一阵，答道：“我想…我身上应该没有足以致残的伤势，但目前的身体状况，应该还不允许我出院…大概得过一阵子我才能恢复。”
“哈哈，没人逼着你出院，”索妮娅笑，“历塘镇的镇民不会介意让英雄多休息一会儿的。”
“英雄？抱歉…长官…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自己不过是出于自救的本能在逃跑，什么时候成为了“英雄”？
“你与那位失控的衍生人周旋多时，为周围的镇民争取了宝贵的逃离时间，为白心会争取了赶来的时间，自然足以被冠以英雄之名。”索妮娅把那杯水递给叶冢，“喝杯水吧，你需要补充水分。”
叶冢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水杯，但却没有立刻喝。
水中似有浑浊的微粒在搅动。
“怎么了？”索妮娅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玻璃杯上，观察一阵后笑道：“放心，那杯水里加入的是营养剂。”
“呃…抱歉，我并没有对这杯水的成分有任何质疑。”叶冢点点头，慢慢喝了一口。
“当然，叶先生，这次我前来，并不只是向你表达慰问。”索妮娅道，“虽然你勇于与失控衍生人搏斗的善举已经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但还有一些尚未明确的细节需要向你确认。”
“抱歉打断…但…”叶冢把杯子放回了床边柜，“需要澄清的是…我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当时我只是出于防卫的意识……他差点就把我轰成了碎片……”
“我明白，”索妮娅微笑，起身走向那张摆满药瓶的桌子，坐到了桌旁的凳子上，“但并不影响结果，不是吗？无论出于哪种目的，你都帮助历塘镇解除了一项威胁。”
“话是这么说，但……”
“好啦，叶先生，别忘了我还有问题要问你。”索妮娅打断道。
叶冢只得姑且保持沉默，不再多说什么。
“别紧张。”索妮娅笑，随即开始正题，“昨天晚上，你遭遇了马丁·萨蒙斯，他首先引爆了你的载具，对吗？”
叶冢点头，随即补充：“他大概使用了某种吸附式的炸弹，小镇武器店有卖的那种。”
索妮娅若有所思地点头，继续问道：
“随后他试图接近你，却在水塘中摔了一跤，对吗？”
“是的。”
“对当时水塘的深度有印象吧？”
“记不太清了。”
“那么在你的记忆中，马丁是否存在肢体残疾或者中枢神经异常隐患？”
叶冢皱眉，他知道白心会可以很轻易地调查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我想应该没有。”
索妮娅并不失望，紧接着问道：
“接着，他向你开枪了吗？”
叶冢答道：“是的，但是猎枪炸膛了。”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炸膛？”索妮娅追问。
“也许是子弹的问题，我想可能是子弹生锈或是受潮什么的，毕竟…当时在下小雨。”
索妮娅想了一阵，缓缓点头：“没错，那家伙枪里的、以及他身上携带的子弹，我们都发现了严重受潮的迹象。这在正在下雨的历塘镇而已再正常不过。可是，受潮一定会导致炸膛吗？”
索妮娅的语气既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叶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也没把握。
“马丁意外摔倒后，你的第一反应是？”索妮娅继续问道。
“逃跑。我当时非常恐惧，我伤得很重…但我还是奋力奔向了公路对面。”叶冢露出了后怕的神色，他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
闻言，索妮娅微笑：
“马丁追上来了吗？”
“没有，他正举枪瞄准我。”
“所以，当时你们几乎隔着一条公路，他却执意要用射程并不远的双管猎枪在极限距离瞄准你？”
“我想…这就是某种癖好…我了解马丁…他对自己的射击技术有很大的把握。”
索妮娅若有所思，她点点头：“或许他的确是个出色的枪手，经验和某种暗示告诉他，即便距离不合理，他也有至少五成以上的把握能击中正在努力狂奔的你。”
“那么，炸膛后，马丁受伤严重，但已经怒火中烧的他成功追上了你，并与你发生了一些打斗，对吗？”索妮娅继续说道。
“是的…他的重拳击中了我的后脑和左脸，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我就发现自己被送到了这里。”
“而他也因伤势过重倒地……伤到了头部，失去意识，最终被赶来的警方击毙……我明白了。”
“我想是这样的…但不敢肯定，毕竟在那之前我就晕厥过去了。”
“炸膛的伤势，真的足以致人死亡吗？虽然他是个必须被销毁的异常者，但他未免也太倒霉了吧，不是吗？”索妮娅笑，“或许这就命运的眷顾吧。”
“我相信这是命运的眷顾。”叶冢回道。
“好的，我明白了。”索妮娅似乎问完了所有的问题，她起身，忽然好像看到了什么。
她把面前桌上摆着的那瓶写着“林克略”的药水取出，笑道：“这种药，怎么能出现在叶先生的病房里呢。”
“那是…什么样的药？”叶冢面露疑惑。
“林克略，服用者会在半小时内安详死去，是一种协助完成无痛自杀的负面药物，是安乐死的用剂。我想，叶先生应该不需要这个吧？”索妮娅举起药水，把标签的那面展示给叶冢。
叶冢呆滞地盯着那瓶蓝色的药水，蓝色液体似乎也因他的注视开始泛起微不足道的气泡。
“不打扰了，最后祝你早日康复。”索妮娅微笑着收起了瓶子，打开房门，离开了病房。
叶冢望着缓缓关上的房门，不经意间发出了一声冷笑。
窗外某栋建筑的墙面上，五光十色的荧幕中浮现出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孔，凭借独特的技术，尽管阳光直射，从各个角度都依旧能清晰看到这幅景象。
他是第六区域“惯洲”城的晨间新闻播报员，准备开始进行今天的播报。
叶冢在浑身痛觉中缓缓清醒，便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湿漉漉的，汗水浸湿了枕头和床单。
脑袋依旧在嗡嗡作响，头疼也依然剧烈发作，半张脸肿得很厉害，手指冰凉且隐隐发麻，手背及手臂上插了几根输液的针管。
他试着动了动脖子，颈部似乎遭到重创，轻微的移动都会牵扯神经，造成撕裂般的痛感。万幸的是，只要忍住，他还是能动的。
另外值得庆幸的是，他还保有昨晚的记忆。
他挣扎着坐起，周围的配置显然表明这是一家医院，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在试图逃离马丁·萨蒙斯的过程中被打至昏迷，被救援者及时送到了这家医院。
这家医院绝不属于历塘，小镇医院没有设施如此先进的病房。
“昨夜，第七区域，历塘镇发生一起重大袭击案件，某位居民在驾驶途中遭遇失控衍生人袭击，该衍生人已被后续赶来的警方击毙，白心会现已介入调查……”
窗外的播报恰巧在报道这件事情，这引起了叶冢的注意。
不过他听了一阵便又失去了兴趣，因为这种临时准备的报道并没有涉及任何他不知道的信息，仅仅是在陈述一些表面上的事实罢了。
他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回了这间病房，注意到身旁的那张床边柜上摆满了斑驳的小瓶，瓶内装满了各色液体，大概都是些注射用药物，其中大多数都呈现出令人不舒服的蓝色。
叶冢端详一阵，艰难从裤袋中取出了一个类似的小瓶子，里面装了一些同为蓝色的液体，瓶壁上贴着标识，用通用语写着“林克略”三个字。
他把“林克略”与那些瓶子对比了一阵，确定并不违和后，缓缓摆放到了它们中间。
他刚刚收回手，病房的房门便被打开了，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走了进来，并顺手带上了门，她长着一副西式面孔，浅黑色长发，气质慵懒，肤若凝脂，身着黑色长裙，胸口处有个难以忽视的银色徽章，手中还拿着一个装着半杯水的玻璃杯。
这里大概率不是历塘镇，所以显然叶冢不认识她。
但他认识那个徽章，那是白心会的会徽。
作为衍生人的管理机构，白心会救援并调查自己尚且合理，但是白心会怎么会招募这么年轻的女孩？叶冢有些疑惑。
女孩向叶冢露出善意的微笑，轻轻地把那杯水放到了床边柜上。
“你好，叶先生。”女孩坐到了旁边的那张床上，并没有使用通用语，而是标准的中文，“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索妮娅·帕帕莉卡，来自第六区域白心会分部。”
她来自第六区域十分合理，叶冢想，毕竟第七区域是少有的没有白心会驻地的区域。
“你好，帕帕莉卡长官。”叶冢谨慎回道。
“不用那么称呼我，叫我索妮娅就好。想问问，你的伤怎么样了？”索妮娅关切问道。
叶冢稍稍思考了一阵，答道：“我想…我身上应该没有足以致残的伤势，但目前的身体状况，应该还不允许我出院…大概得过一阵子我才能恢复。”
“哈哈，没人逼着你出院，”索妮娅笑，“历塘镇的镇民不会介意让英雄多休息一会儿的。”
“英雄？抱歉…长官…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自己不过是出于自救的本能在逃跑，什么时候成为了“英雄”？
“你与那位失控的衍生人周旋多时，为周围的镇民争取了宝贵的逃离时间，为白心会争取了赶来的时间，自然足以被冠以英雄之名。”索妮娅把那杯水递给叶冢，“喝杯水吧，你需要补充水分。”
叶冢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水杯，但却没有立刻喝。
水中似有浑浊的微粒在搅动。
“怎么了？”索妮娅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玻璃杯上，观察一阵后笑道：“放心，那杯水里加入的是营养剂。”
“呃…抱歉，我并没有对这杯水的成分有任何质疑。”叶冢点点头，慢慢喝了一口。
“当然，叶先生，这次我前来，并不只是向你表达慰问。”索妮娅道，“虽然你勇于与失控衍生人搏斗的善举已经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但还有一些尚未明确的细节需要向你确认。”
“抱歉打断…但…”叶冢把杯子放回了床边柜，“需要澄清的是…我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当时我只是出于防卫的意识……他差点就把我轰成了碎片……”
“我明白，”索妮娅微笑，起身走向那张摆满药瓶的桌子，坐到了桌旁的凳子上，“但并不影响结果，不是吗？无论出于哪种目的，你都帮助历塘镇解除了一项威胁。”
“话是这么说，但……”
“好啦，叶先生，别忘了我还有问题要问你。”索妮娅打断道。
叶冢只得姑且保持沉默，不再多说什么。
“别紧张。”索妮娅笑，随即开始正题，“昨天晚上，你遭遇了马丁·萨蒙斯，他首先引爆了你的载具，对吗？”
叶冢点头，随即补充：“他大概使用了某种吸附式的炸弹，小镇武器店有卖的那种。”
索妮娅若有所思地点头，继续问道：
“随后他试图接近你，却在水塘中摔了一跤，对吗？”
“是的。”
“对当时水塘的深度有印象吧？”
“记不太清了。”
“那么在你的记忆中，马丁是否存在肢体残疾或者中枢神经异常隐患？”
叶冢皱眉，他知道白心会可以很轻易地调查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我想应该没有。”
索妮娅并不失望，紧接着问道：
“接着，他向你开枪了吗？”
叶冢答道：“是的，但是猎枪炸膛了。”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炸膛？”索妮娅追问。
“也许是子弹的问题，我想可能是子弹生锈或是受潮什么的，毕竟…当时在下小雨。”
索妮娅想了一阵，缓缓点头：“没错，那家伙枪里的、以及他身上携带的子弹，我们都发现了严重受潮的迹象。这在正在下雨的历塘镇而已再正常不过。可是，受潮一定会导致炸膛吗？”
索妮娅的语气既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叶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也没把握。
“马丁意外摔倒后，你的第一反应是？”索妮娅继续问道。
“逃跑。我当时非常恐惧，我伤得很重…但我还是奋力奔向了公路对面。”叶冢露出了后怕的神色，他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
闻言，索妮娅微笑：
“马丁追上来了吗？”
“没有，他正举枪瞄准我。”
“所以，当时你们几乎隔着一条公路，他却执意要用射程并不远的双管猎枪在极限距离瞄准你？”
“我想…这就是某种癖好…我了解马丁…他对自己的射击技术有很大的把握。”
索妮娅若有所思，她点点头：“或许他的确是个出色的枪手，经验和某种暗示告诉他，即便距离不合理，他也有至少五成以上的把握能击中正在努力狂奔的你。”
“那么，炸膛后，马丁受伤严重，但已经怒火中烧的他成功追上了你，并与你发生了一些打斗，对吗？”索妮娅继续说道。
“是的…他的重拳击中了我的后脑和左脸，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我就发现自己被送到了这里。”
“而他也因伤势过重倒地……伤到了头部，失去意识，最终被赶来的警方击毙……我明白了。”
“我想是这样的…但不敢肯定，毕竟在那之前我就晕厥过去了。”
“炸膛的伤势，真的足以致人死亡吗？虽然他是个必须被销毁的异常者，但他未免也太倒霉了吧，不是吗？”索妮娅笑，“或许这就命运的眷顾吧。”
“我相信这是命运的眷顾。”叶冢回道。
“好的，我明白了。”索妮娅似乎问完了所有的问题，她起身，忽然好像看到了什么。
她把面前桌上摆着的那瓶写着“林克略”的药水取出，笑道：“这种药，怎么能出现在叶先生的病房里呢。”
“那是…什么样的药？”叶冢面露疑惑。
“林克略，服用者会在半小时内安详死去，是一种协助完成无痛自杀的负面药物，是安乐死的用剂。我想，叶先生应该不需要这个吧？”索妮娅举起药水，把标签的那面展示给叶冢。
叶冢呆滞地盯着那瓶蓝色的药水，蓝色液体似乎也因他的注视开始泛起微不足道的气泡。
“不打扰了，最后祝你早日康复。”索妮娅微笑着收起了瓶子，打开房门，离开了病房。
叶冢望着缓缓关上的房门，不经意间发出了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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