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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修真

    黑衣人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她跃上了竹悠楼二楼,轻推明间的门时遇上了阻力,于是她用随身匕首挑开门闩,蹑手蹑脚地进去了。不料,这时屋里亮起了灯。

    迎门的最里面,设着一张架子床,在正面床沿安“月洞式”门罩。青纱帐挂在顶架外面,把顶架一并罩起来,外形就像一间小屋子。

    秀床前悬连珠帐,左右两边有一对榆木升降式灯架。靠近门口的地方,和老太太屋里一样,摆着老榆木圆桌五件套,圆桌上有一套天青色旧窑茶具。东、西次间各被落地罩隔开,挂着的帐幔向两边打起,可以看见东次间窗下设着两把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纹靠背椅,中间放着一半楠木嵌螺钿蚂蚱腿形月牙桌。另一半放在墙角,上置一个白瓷大肚花瓶,瓶中插着数枝菊花。西次间设一个珊瑚迎门柜,和一张紫玉珊瑚屏榻。

    把灯点亮的是红玉,此时她头上只随便挽着纂儿,穿着紧身袄站在灯架前。

    一个样貌清秀,穿一件玫瑰红妆花素面袄,上罩藕荷色比甲的丫环疾步从东次间出来,“姑娘,这么晚了,您去哪里了?”

    黑衣人正是闵扶兰,只见她一头乌黑长发湿漉漉的披在双肩上,脸色显得白嫩无比,未施一丝粉黛,却柔美清丽。一身黑色的束腰式短装,勾勒出她俏丽的身材,脚上的黑色小蛮靴带着泥水。

    见状,她微微一怔,这丫环她认识,是她屋里的,好像叫什么红藕,对,是这个名字。

    “红藕,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听出的冷意。

    红藕微讶地看着她,“姑娘您忘了,每次遇到雨天打雷,您都会害怕得睡不着,都是我唱歌哄您睡觉的。我听到打雷就来了,发现您不在,所以赶紧叫醒红玉姐姐。我们等您一个多时辰了呢,大半夜的,怕别人发现您不在,都不敢点灯。”

    “红藕,姑娘她可不是忘了嘛。”红玉过来摸了摸闵扶兰身上,“浑身都湿透了。”

    闵扶兰心道:原来她以前害怕打雷,可能是小时候经历过一段与雷雨天有关的事情,从那之后心上便留下了恐惧。

    “不妨事的两位姐姐。”闵扶兰嘴角勾起一个亲切的笑容,“我猜测着,在外面的那段日子,可能也遇到过雷雨天。适才我从睡梦中惊醒,脑子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要怕,只要你跨过那个槛你就会觉得雨天和打雷都没什么可怕的,风不动,幡不动,是心在动。只要心在太阳之上,那么天空永远是碧蓝的。’”

    “这话倒像出家人说的。”红玉道,“难不成姑娘在外面有什么奇遇。”

    闵扶兰就是故意这样说,以打消她们的疑虑,另一方面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她决定,把醒来性情大变等等这些,都用这个不知有没有的“奇遇”掩饰,反正自己失忆了,他人信或不信,也没法追着自己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难怪刚才……”

    闵扶兰知道,红玉要说的,是她用匕首挑开门闩,那一幕,肯定被她看见了。

    此时她又道:“刚才我在竹林里。如大师所言,只要下定决心跨过那个槛就不再怕了。”

    红藕微微一惊,“这么说,姑娘不再害怕打雷了。”

    闵扶兰摊开手,让她们打量自己。苦笑道:“弄成这个样子,值得的吧?”

    “还是先把身上湿衣服换下来吧。”红玉找来干衣服道,“你现在穿的,是这次他们从外面把你找回来时身上穿的。”

    “我说我怎么会有这样的衣服,还有这匕首……”闵扶兰将之从腰间拿出来,青柄紫鞘,看着华丽非常。

    “姑娘快莫再玩这些东西了。”红藕忙接了过来,“一会子让红玉姐姐收起来。若是让大太太知道了,这还了得。”

    “也好。”

    “赶紧换了吧,大半夜的别着了凉。”红玉道。

    “我还是先沐浴,再更衣吧。”

    红藕道:“浴房在隔壁,红玉姐姐先帮姑娘预备着,我这就去灶房提些热水来。”

    闵扶兰见她轻放下匕首,折身就去了,倒是个贴心能干,乖巧懂事的。心下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竹悠楼楼上、楼下各七间,先说楼上的,明间比其他各间略大,遂做了闵扶兰的卧房,东次间做了宴息处,西次间放些柜、箱笼等杂物,上夜的丫鬟也睡在那儿。这三间中间没有隔断墙,只以落地罩隔断,所以闵扶兰一个人就占了三间。

    东边的次间做了浴房,稍间空着。西边的两间两个大丫鬟一人一间。

    楼下的明间和楼上一样大,自是做了客厅。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厅里面。

    东边的两个次间,两个小丫环一间,一个媳妇子和个粗使婆子一间,稍间是奶娘洪妈妈住的。西边的两个次间空着,稍间做了灶房。

    竹悠楼人少,倒显得地方宽敞。

    浴房里。

    屏风后的木桶里已经倒上了热水,一股氤氲之气在桶面盘旋。闵扶兰让她们出去,自己解了衣裳,踩着一个木头做的台阶,泡到了水里。她的头靠在桶沿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出去之前,她有在睡觉,但却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身材俊俏,穿着对襟羽纱衣裳的人。这个人头戴頍冠,黑色长发披泻下来。面容清隽,眯缝眼,笑起来像只狡诈的狐狸。

    她在梦里叫他“师父”,他交给她很多东西,教她做菜,最重要的是教她修炼。

    所谓修炼,也就是修道,修真。修真者臻至上境,修得大罗道果,飞升成圣,万劫不灭,因果不沾,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天道不灭,圣人不死。

    修真等级分为筑基、开光、融合、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大乘、渡劫。每一层,又分初期、中期、后期三个阶段。

    梦醒后,她觉得真实又不可置信。还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但当她发现,她真的不是一个普通人,甚至不是一个普通武者。不禁再次震惊,一个闺阁小姐,身上竟这么多秘密的吗?还是,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根本就不是闵扶兰。那她究竟是谁呢?

    总之,在事情还不明朗以前,尽量不要让人发现异常。尤其是她是一个修真的身份。她知道一个方法,可以敛尽修真气息,不动武之前,根本无人看得出来。

    但话说回来,坐以待毙终不是办法。柳氏对她有敌意,也许从她身上,可以获得什么线索。

    思及此,她轻轻地下床来,走到西次间紫玉珊瑚屏榻前,今晚上夜的红玉睡在那里。她飞指点了她睡穴,随即从一旁的柜子里找到一身黑色的衣服换上,悄然出了门。

    ……

    黎明前的黑暗过去,东方天际露出了一丝鱼肚白,随即太阳升起。

    红玉端来了洗脸水,红袖也进来伺候。闵扶兰尚卧在衾内。

    “姑娘快起来了,再睡就日上三竿了。”红袖开口一声脆。

    闵扶兰立时就醒了。接着两个大丫鬟伺候她梳洗。

    坐在妆镜前,红玉一边为她打扮一边道,“以前觉得姑娘人长得素,脸色也不大好,今儿却觉得您色若春晓之花,肌肤光滑如缎,胭脂香粉都可以不用呢。”

    闵扶兰揽镜自照道:“我觉得有些瘦了,皮子也有些糙,回头要好好的保养保养。”红玉没再说话,麻利地给她挽了个纂儿,戴了两朵指甲大小的石榴红绢花,偏插一支羊脂玉茉莉小簪。耳朵上坠了对赤银珍珠坠子。

    闵扶兰看了眼匣子里的首饰,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太寒碜了。

    “红袖,别装小姐了,把你给我挑好的衣服拿来我看看。”

    闻言,红袖不耐烦地站起,拿了件湖蓝色的素面褙子来。

    闵扶兰凝她一眼,“你觉得合适吗?知道的叫我声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哪房的丫鬟呢。快去换件鲜亮的来。”

    红袖回嘴道:“以前你不也是这样穿的。”

    “越发放肆了。”还不待闵扶兰说话,红玉便抢先道,“姑娘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快去拿那件白底水红领子对襟印花褙子来。”

    穿扮好后,清丽中就有了一丝明艳。今儿的四姑娘,觉得比以往都要漂亮。

    “红玉,我的衣服多长时间做一回。”

    “府里有定制,姑娘们的衣服都是一季一做,每回是六套。”

    “那春季的衣服做了没有?”

    “还没有呢,想来也就是这几天了。”

    “府里做衣服是怎么个做法?”

    红玉沉吟了一下道:“府里有专管针线上的人,会来给姑娘量尺寸。姑娘们想要什么样的料子、颜色、式样,就由自己拿主意了。我们屋里红袖眼光好,以往都是她看着办的。”

    “哦?”闵扶兰挑眉看向红袖,“我的衣服皆是些颜色轻柔素雅的,这次的春赏我自己看着办。”

    说完,率先出门,红玉拉过一脸不快的红袖跟上,一齐往老太太处来。

    才走到堂屋门口,就听见老太太怒不可遏地道:“你给我去把婚退了!”

    乍然听到老太太这么生气,三人都不禁怔了一下。

    门口的丫环打起帘子,朱氏看见了她们,忙站起来道:“四姐儿你怎么才来?快进来,坐你姐姐旁边。”

    闵扶兰入内,屋里异样的气氛也因此冲淡了不少。

    只见老太太坐在迎门处左边椅上,柳氏坐在下首的第一张椅,朱氏坐在左第二,黄氏坐在左第三。闵长兰坐右边一溜椅的第一个,第二个位置空着,第三坐的是闵卿兰,她旁边坐的就是闵宝兰,闵扶兰在最末坐了。

    老太太看着那个空位置道:“直松有好几天没来请安了吧?”

    站于她身畔的蔡嬷嬷回说:“有十多天了。”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拍案道:“大太太,你看看你教养出来的。平日里我都舍不得说你,可你看看你最近干的好事。”

    柳氏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

    黄氏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闵扶兰看在眼里,觉得好笑。

    朱氏一向是个老好人,说道:“想是学里课业多,母亲,男孩子还是当以学业为重。”

    老太太道:“经书虽不可废,但百善以孝为先!”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又看向了柳氏,“大太太,你虽然掌家,但几个孩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她们的终身大事,你总得让我老婆子知道吧?你怎么能背着我,定下这样的糊涂亲事。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黄氏在这个家里,靠的就是完全依附柳氏,柳氏被当众斥责,她自己也没脸,若不再帮着辩两句,恐事后难见柳氏。遂大着胆子道:“老太太,这怎么会是糊涂亲事呢?陆家是什么样子的门第,恐怕玉阳城再找不出第二家,更何况他们家还和忠靖侯府是姻亲,往远了说也算皇亲国戚,旁的就是想攀也攀不上啊!”

    老太太冷着脸道:“我们自家人说话,外人少插嘴。”

    这死老太婆总是落我面子。她一面咬着银牙强忍着,一面假装没事,但脸上却感觉火辣辣的。

    闵长兰冷笑一声,“你就是那个想攀攀不上的人吧。”

    “你……”黄氏终于忍不住站起,她又臊又怒,俩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心道:不过是个丑女,有什么资格说我。

    蔡嬷嬷咳嗽一声,“实二奶奶,这是闵家自己的事,外人还是上外头去。”

    黄氏发誓,她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她恨恨地看了老太太一眼,拂袖而去。

    老太太怒哼:“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