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者坡行
甜阳在广西的最西部，虽然从昆明到甜阳有动车高铁，但米一还是决定走汕昆高速，自驾多了一倍多的时间，需要近八个小时的路程。除了自己，每个人开一小程不知不觉就会安全抵达甜阳。等落了脚，各类装备就能按时托运过来。
米一看重安全二字，无非是想起了李仁智的告诫，不想在路途中出现意外，而且到了当地虽然能租车哪有开着自己的车更方便踏实。
一路上，鼻梁上架着付墨镜，双臂抱叉在胸的米一明确散发出了不让打扰的肢体语言。几个人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却始终没有打断他的继续思考。在他看来，梓军提出的两个疑问虽然尖锐，但已不是问题，如果梓军知道了上官青衣的身份又听了支精的故事就不会有这两个疑问。反而是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存在着几个需要进一步去证实的问题。
其一，如果支精对自己说的故事是真的，那么上官一族不仅知道璇玑图的秘密，还知道破解璇玑图的方法，当年两个家族各执璇玑图，为什么在长达四百多年的时间里碌碌无为，而不想方设法找寻同道，重旅八珍星途？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越早实现岂不对两个家族的发展越有利处？个中原因是什么？
其二，九年前支英在如皋盆景大赛上展示过熊掌依迷，对于一直留意八珍依迷动向的上官家族来说，无异于天赐良机。支英可是说过，目的就是寻找同道中人，破了璇玑图的奥秘。明知可为而不为，为什么？
其三，上官青衣现身石塘却不露脸，而是绕着圈地提供帮助，难道还有比直接亮明身份合力参破璇玑图来得更快更好吗？这个问题和第一个问题有什么关联？难道和原田雪或者她的家族有关？莫非她早就对原田雪起了疑心，只想在暗中进行调查？那她又是怎么起的疑心什么时候起的疑心？原田雪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也许见到了上官青衣才会有答案吧。他安慰着自己。他又想起了李仁智的告诫，知道些情况又不把话说清，神神秘秘的，心中不免有些懊恼。也不知道几天前要求盘洋和喀多庆调查原田雪的事进展如何。李仁智只是转述上官的疑心，一切还有待证实。必须把原田雪的事尽快告知盘玉二人，多几双眼睛总比一个人来得更有效率......此时此刻，米一的想法和看法太多，满脑子的乱麻。
按照自己的安排，到达甜阳后，稍事修整隔天即可去到者坡村，与上官早已交代好的族长韦宾阳见面，然后伺机再入玉山天坑探查一番。因为上官事前说过，如今的玉山天坑已不可同日而语，当地政府成立了保护和开发组织，已把天坑群的旅游发展提高到与桂林山水和北海银滩同等重要的地位，没有得到允许擅闯天坑是办不到的。如果有了当地族长的推荐，以研究考察之名那就好办的多。总之想办法先熟悉熟悉情况对接下来的行动非常必要。
广西是个多雨的地方，甜阳的降雨量在广西又是最多的。这不，车子即将驶出高速进入甜阳县区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来，到处淅淅沥沥，天光濛濛。但似乎并没有影响一行人的心情，大家反而因早有心理承受，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新鲜。
雨一直下，直到入住酒店后的傍晚时分才由小渐停。用过餐后的梓军嘴馋的不行，立刻撺掇着其他几位来到甜阳最繁华的步行街，誓要把这里的美食小吃品尝个遍。早就听说甜阳的香芒和蜜芒很出名，可惜不在季节，他们只好买了些圣女果每人几个地分着吃。步行街的烧烤倒是不赖，能品尝到来自深山中的野鸭、活鱼和蛇肉，甚至还有从未尝过的猪眼球。街道上人来人往，如果你用心体味，差不多都能感觉到发自每一位街客身上的美好欲望。
玉刀和回弓错陪护着三大美女流连徜徉在华灯渐灿的小街，心情大好。就这样走着逛着，不约而同地随着梓军站在了一家名为百育脆肉店的鲜亮门楣前，刚想进店，只见一位醉醺醺的男子正被一位年轻的店女推搡着往外走，男子心有不甘，酿跄着脚步，遥指着右手，突然露出嘴中的金牙扯开嗓子唱起歌来。
男：甜阳妹子小小芳，嫁人不要嫁老方，
他家什么都没有，就是几个当当泡。
女：以州阿哥莫乱讲，老方也是好儿郎。
莫看现在穷了点，哪天同样比你强。
男：甜阳妹子小小芳，嫁人就嫁以州郎。
不信你到我家看，保你心里亮堂堂。
女：以州兄弟是可爱，算是有貌又有才。
只因缘分来得晚，我们还是暂分开。
男的一听店女拒绝，指着站立门口的小芳耍起了无赖。
男：远看阿姝白晰晰，好比芋头剥了皮。
真想上去咬一口，哪怕喉痒无药医。
女：哥哥莫非有恶意，哥的喉痒是自找。
若是我两有情意，明天太阳出自西。
男：哥家田头有房产，还有一辆新奥迪。
手上存款几十万，希望姝子回心意。
女：金山银山不稀罕，小姝心里不惦记。
别想蚂蝗两头盯，劝你回家抱母鸡。①
......
两人的对唱引来了不少周围的看客，有的指指点点，有的不断摇头。看来是男有情而女无意，借着酒疯亮心意。人群中不时有声音喊出，似劝非劝，还有些火上浇油的味道。见那男子死皮赖脸不走，老板娘手持颠勺追了出来，一边挥舞着颠勺一边喝斥道：
芳是芳来你是你，莫再打这鬼主意。
再敢到我店里来，看我打断你的腿。
......
都说广西是铺满琴键的土地，还真不假，刚到甜阳就体会了一把浓浓的山歌味韵。一个撩逗人不带脏字，一个拒绝人坚决无比，随口粘来，干脆利落，真正的别有风情。玉刀更是来了精神，小心地陪护着支沃若寸步不离，直到很晚五人才打道回房。
雨刚下过，地水渍渍。此去者坡一百多里山路，一行人不到两小时就进了村赛。玉刀只为大家准备了些简单必备的随身工具，比如雨鞋、雨衣，短刀和摄像仪。刚下车，米一展眼就看到了那座借壁取势、飞檐翘角的花姑庙。上官说过，者坡村是花姑取信和人狼大战的发源地，几百年来，花姑已成为崇尚多神信仰的者坡百姓们心中的尊神，建庙立寺就是为了纪念花姑取信的英勇事迹，教育后辈时刻牢记天狼雷公之灾。在拜见族长前，先拜了他们的神，于心安，于理合，于沟通易。
进入庙里，纯朴的陈设并没有唤起米一的惊奇。原想着一定不输于伏魔殿的内饰，却只有一案一炉一雕塑，围幔几无，四壁空荡，一米多高的长长案台上，几柱香烟正从炉内飘荡而上。高出案台半米左右的金刚基座上，一位头扎白色布巾身着对襟唐装的花郎正牢牢抓住天狼的额头，脚踏狼腰，挥拳正酣，那敞开的衣襟，胸前的虎文，透溢着力量。再看花姑，脚踩雷公项，手抓雷公尾，一支短短的飞镖刺进了雷公的心脏。天狼和雷公马的形象第一次真实地再现于众人面前，对比现实中的狼和蜥，最大的区别莫过于更庞大的身体、更狰狞的面目还有从口中硬生生挤出的白色獠牙。有感于雕像生动夸张的造型，大家似乎都体味到了者坡村寨的历史沧桑。米一带头，点了案香，一一礼拜后算是圆了心中的第一个向往。
出来花姑庙，也不知该怎么走，米一打通了族长的电话，说是还要再过两座石拱桥，绕着村道拐三弯。七个人继续上路，走着走着，一串串悠扬的歌声从水汪汪的稻田里飘荡入耳，虽然不全知道所唱的内容，但还是撩拨起了一众人心的乡野情怀。放眼望去，正值早稻插秧季节的田垄，闪烁着一片片潋滟的绿浪，三五成群的者坡村民点缀其上，一行白鹭飞过头顶，又远远地落在村民的身旁，真是一幅久违了的乡野油画，静而不喧，动中有序，和谐、恬美是它最好的注解。
新来贵客慢慢走，看看者坡好风光。
莫要慌，好风光，满眼都是绿山冈。
鲤脊梯田层层展，者坡石围个个响。
甜芒蜜芒年年丰，还有圣女粒粒红。
要问生活哪里好，唔心安处是家乡。
几个正在乡道边的水田里插秧的壮族乡亲，看见米一等人慢悠悠地一路走来，扬起嗓子用普通话来了几段，句句洋溢着甜美和满足。米一感动得停下脚步，朝乡亲们挥手示意，正要搜肠刮肚地策划几句唱将出去，却被玉刀打断了幻想。
“老乡好，我们找韦宾阳村长，想请一位带带路。”
“你们的山歌太好听了，听到我都要快醉了。”
“能否再来几段，让我们一饱耳福。”
其中一位听说要见韦宾阳村长，便歇下手中的活，挽起袖子洗了洗手朝大家蹒跚走来：“我来我来，我来带路。”
带个路还抢，也太好客了吧。见是位中年的乡亲，米一摘下墨镜迎了上去。一厢照面，原来是村里的民兵营长，姓韦名提立
“你们的山歌太好听了。”
“听得我们都要醉了。”
“还想听？”刚想洗脚上岸的韦提立忽又停下，整了整头巾和腰带反问道。见四男三女气质不凡，便转身朝身后的一位女人打了声招呼：“么姝，来上一段？”
么姝直起身，手中的秧苗还没放下，红朴朴的脸蛋满是笑意：“听哥的，起个头。”
男：哟喔--
好牛食草唔使牵，好马出阵唔使鞭。
好石磨刀唔使水，好姝连郎唔使钱。
女：阿哥讲话样柬颠，哪有连姝唔使钱。
三岁孩儿脱乳咀，哪人带打俾尔连。
男：别人打坎用田刀，阿哥打坎用手摩。
别人连姝爱使钱，阿哥连姝用山歌。
女：有好歌声冇好歌，山歌尔莫唱柬多。
山歌唱得阿姝到，耕田冇使用牛拖。
男：鸡公相打脚先来，唔知阿妹柬爱财。
阿哥唔是摇钱树，常年月久哪里来。
女：阿哥讲话样柬狂，哪有搓板唔使糖。
哪有喂鸡唔使米，哪有蒸酒唔使酿？
男：爱银爱钱涯就冇，阿哥还系叶下桃。
九月重阳放纸鹞，涯今问妹交唔交？
女：有钱有势涯唔挑，爱哥人穷志气高。
苎麻拧线放纸鹞，长情长线望郎交。②
一曲唱罢，民兵营长洗脚上岸，么妹吾自插秧忙。“精彩，精彩。”米一带头鼓起了掌声。
“她是我的勒娅，我老婆。”民兵营长憨厚一笑。
“不错不错，有妻如是，甜满房坡。”
“客人过奖。”韦提立说完，在前带路，边走边哼了一首：
老来爱发少年狂，唱支山歌闹花堂。
若凡哪人跟我唱，记她情义百年长。③
走过两座石拱桥，沿村道拐过三道弯，韦宾阳村长已在门口等候。一袭对襟开胸的唐装，五十多岁的模样，满脸皱纹，精神矍铄。米一一一介绍完毕，民兵营长被村长留了下来。大家进屋喝茶聊天，可劲地赞美村长的健朗和营长的歌唱得好。韦宾阳一看，时间已过11点，便建议米一用过中饭后由民兵营长韦提立领至怀玉山。席间，韦宾阳免不了向大家介绍了一番者坡村的历史，演义了几段人狼大战的悲怆故事。韦宾阳还说，等甜阳歌圩结束，村里还要组织一场花姑庙的祭祀活动，希望米教授一行到时观摩云云。
“那是当然。能一睹祭祀花姑活动的风采，我们怎么都不会错过。”米一接上话茬。
“有广西民俗博物馆的推荐，村里自当极力配合，饭后你们想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出发。”说完对着韦提立认真地交代起来。
“不瞒村长说，来之前我们对怀玉山的天坑做了些了解，听说穿天天坑是这几年天坑中开发的最好的一个？”盘龙问道。
“是的。我们这的天坑是一个群落，方圆不过二十多平方公里，就扎堆了将近三十几座天坑，当然有大有小，近几年政府大力发展天坑旅游，免不了投入和建设，搞得最好的就是下午要去的穿天天坑。”看得出韦宾阳对天坑的情况比较熟悉，介绍起来如行云流水。“不过，今天你们只能去到天坑半腰处的观景平台，如果要下去天坑底部，必须由政府聘请的专门探险队经过相应的培训才能随同前往。”
“谢谢村长的提醒。不过来了一趟自然是很想下去的。有什么手续我们会及时办好。传说这处天坑最神秘，好像还死过人？”盘龙追问道。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科考时一名武警不慎掉落溶洞被暴涨的暗河卷走。再往前数没名没姓的就更多了。”韦宾阳说着看了看民兵营长继续道，“早些年，我们都下去过，提立比我进得深些，不过都没走完，也走不完。后来搞起了旅游开发，立了很多进洞出洞的规矩，政府还聘请了专业探险队常年驻扎，里面确实错综复杂，如果要进去，真得要十分小心。”
对于天坑，盘龙并不陌生，国内探明的天坑群落很多，但涉足广西天坑还是头一次。为了谨慎起见，来之前做了些功课。
天坑一般形成于6500万年前，从地理地貌上说就是喀斯特漏斗，形成天坑必备最基本的三个条件，即大面积分布的可溶性碳酸岩体、充沛的降雨和相互挤压抬升的造山运动所造成的深度很大的张性裂隙。而怀玉山天坑群还有一处特别的生成机理，那就是正处于地质构造的S形旋扭中部，张性裂隙面积大、深度深。据说最深处有六百多米，国内有记载的第一次探险始于1973年，直到2001年才迎来了比较深入的科考活动。这次科考活动，发现了与恐龙同时代的国家一级保护植物桫椤，古老的短肠蕨类植物，稀有的绿色兰花以及带刺的方竹等。岩溶的发育十分成熟，溶洞内的动物也很多，比如幽灵蜘蛛就是穿天天坑中的独有。据说还发现了宽约四十厘米的蟒蛇留痕。韦宾阳提醒大家要十分小心，一定是他早就知道这些科考的发现。但不管怎么样，自己是带着目的而来，再危险也要一探究竟。
但他心中也生发出和米一一样的担心。从最晚的大明嘉靖年算起，到现在已有差不多四百五十年时间，在这漫长的时间中，人们打败天狼和雷公，继而前赴后继采集蛇信，不可能发现不了上官先辈所藏的虎纹石函。如果被无心之人无意顺走，又找不到蛇信依迷的话，那这趟赴险的意义就不大。但他转念又想，《漓水谣》中明确提及了石函和依迷的所在，不论有无，一探究竟，眼见为实才是此行的真正意义。
者坡到怀玉山，要走五里多路。四月的天地经雨露滋润到处绿油油，亮光光。原本以为是一路的泥泞山道，但大家跟在韦营长身后走的却是青一色的水泥路，足见这几年当地政府的开发力度。
远眺穿天石围，像一个巨大的火山口，四周悬崖峭壁状如刀削，斑斑点点的绿色植被附着其上，更显幽远深邃。
站在观景台上俯瞰，坑底郁郁葱葱，千载悠悠，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一丝情状。抬头仰望，雾霭流动，山高云淡，说不出的寂寞神往。
米一看重安全二字，无非是想起了李仁智的告诫，不想在路途中出现意外，而且到了当地虽然能租车哪有开着自己的车更方便踏实。
一路上，鼻梁上架着付墨镜，双臂抱叉在胸的米一明确散发出了不让打扰的肢体语言。几个人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却始终没有打断他的继续思考。在他看来，梓军提出的两个疑问虽然尖锐，但已不是问题，如果梓军知道了上官青衣的身份又听了支精的故事就不会有这两个疑问。反而是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存在着几个需要进一步去证实的问题。
其一，如果支精对自己说的故事是真的，那么上官一族不仅知道璇玑图的秘密，还知道破解璇玑图的方法，当年两个家族各执璇玑图，为什么在长达四百多年的时间里碌碌无为，而不想方设法找寻同道，重旅八珍星途？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越早实现岂不对两个家族的发展越有利处？个中原因是什么？
其二，九年前支英在如皋盆景大赛上展示过熊掌依迷，对于一直留意八珍依迷动向的上官家族来说，无异于天赐良机。支英可是说过，目的就是寻找同道中人，破了璇玑图的奥秘。明知可为而不为，为什么？
其三，上官青衣现身石塘却不露脸，而是绕着圈地提供帮助，难道还有比直接亮明身份合力参破璇玑图来得更快更好吗？这个问题和第一个问题有什么关联？难道和原田雪或者她的家族有关？莫非她早就对原田雪起了疑心，只想在暗中进行调查？那她又是怎么起的疑心什么时候起的疑心？原田雪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也许见到了上官青衣才会有答案吧。他安慰着自己。他又想起了李仁智的告诫，知道些情况又不把话说清，神神秘秘的，心中不免有些懊恼。也不知道几天前要求盘洋和喀多庆调查原田雪的事进展如何。李仁智只是转述上官的疑心，一切还有待证实。必须把原田雪的事尽快告知盘玉二人，多几双眼睛总比一个人来得更有效率......此时此刻，米一的想法和看法太多，满脑子的乱麻。
按照自己的安排，到达甜阳后，稍事修整隔天即可去到者坡村，与上官早已交代好的族长韦宾阳见面，然后伺机再入玉山天坑探查一番。因为上官事前说过，如今的玉山天坑已不可同日而语，当地政府成立了保护和开发组织，已把天坑群的旅游发展提高到与桂林山水和北海银滩同等重要的地位，没有得到允许擅闯天坑是办不到的。如果有了当地族长的推荐，以研究考察之名那就好办的多。总之想办法先熟悉熟悉情况对接下来的行动非常必要。
广西是个多雨的地方，甜阳的降雨量在广西又是最多的。这不，车子即将驶出高速进入甜阳县区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来，到处淅淅沥沥，天光濛濛。但似乎并没有影响一行人的心情，大家反而因早有心理承受，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新鲜。
雨一直下，直到入住酒店后的傍晚时分才由小渐停。用过餐后的梓军嘴馋的不行，立刻撺掇着其他几位来到甜阳最繁华的步行街，誓要把这里的美食小吃品尝个遍。早就听说甜阳的香芒和蜜芒很出名，可惜不在季节，他们只好买了些圣女果每人几个地分着吃。步行街的烧烤倒是不赖，能品尝到来自深山中的野鸭、活鱼和蛇肉，甚至还有从未尝过的猪眼球。街道上人来人往，如果你用心体味，差不多都能感觉到发自每一位街客身上的美好欲望。
玉刀和回弓错陪护着三大美女流连徜徉在华灯渐灿的小街，心情大好。就这样走着逛着，不约而同地随着梓军站在了一家名为百育脆肉店的鲜亮门楣前，刚想进店，只见一位醉醺醺的男子正被一位年轻的店女推搡着往外走，男子心有不甘，酿跄着脚步，遥指着右手，突然露出嘴中的金牙扯开嗓子唱起歌来。
男：甜阳妹子小小芳，嫁人不要嫁老方，
他家什么都没有，就是几个当当泡。
女：以州阿哥莫乱讲，老方也是好儿郎。
莫看现在穷了点，哪天同样比你强。
男：甜阳妹子小小芳，嫁人就嫁以州郎。
不信你到我家看，保你心里亮堂堂。
女：以州兄弟是可爱，算是有貌又有才。
只因缘分来得晚，我们还是暂分开。
男的一听店女拒绝，指着站立门口的小芳耍起了无赖。
男：远看阿姝白晰晰，好比芋头剥了皮。
真想上去咬一口，哪怕喉痒无药医。
女：哥哥莫非有恶意，哥的喉痒是自找。
若是我两有情意，明天太阳出自西。
男：哥家田头有房产，还有一辆新奥迪。
手上存款几十万，希望姝子回心意。
女：金山银山不稀罕，小姝心里不惦记。
别想蚂蝗两头盯，劝你回家抱母鸡。①
......
两人的对唱引来了不少周围的看客，有的指指点点，有的不断摇头。看来是男有情而女无意，借着酒疯亮心意。人群中不时有声音喊出，似劝非劝，还有些火上浇油的味道。见那男子死皮赖脸不走，老板娘手持颠勺追了出来，一边挥舞着颠勺一边喝斥道：
芳是芳来你是你，莫再打这鬼主意。
再敢到我店里来，看我打断你的腿。
......
都说广西是铺满琴键的土地，还真不假，刚到甜阳就体会了一把浓浓的山歌味韵。一个撩逗人不带脏字，一个拒绝人坚决无比，随口粘来，干脆利落，真正的别有风情。玉刀更是来了精神，小心地陪护着支沃若寸步不离，直到很晚五人才打道回房。
雨刚下过，地水渍渍。此去者坡一百多里山路，一行人不到两小时就进了村赛。玉刀只为大家准备了些简单必备的随身工具，比如雨鞋、雨衣，短刀和摄像仪。刚下车，米一展眼就看到了那座借壁取势、飞檐翘角的花姑庙。上官说过，者坡村是花姑取信和人狼大战的发源地，几百年来，花姑已成为崇尚多神信仰的者坡百姓们心中的尊神，建庙立寺就是为了纪念花姑取信的英勇事迹，教育后辈时刻牢记天狼雷公之灾。在拜见族长前，先拜了他们的神，于心安，于理合，于沟通易。
进入庙里，纯朴的陈设并没有唤起米一的惊奇。原想着一定不输于伏魔殿的内饰，却只有一案一炉一雕塑，围幔几无，四壁空荡，一米多高的长长案台上，几柱香烟正从炉内飘荡而上。高出案台半米左右的金刚基座上，一位头扎白色布巾身着对襟唐装的花郎正牢牢抓住天狼的额头，脚踏狼腰，挥拳正酣，那敞开的衣襟，胸前的虎文，透溢着力量。再看花姑，脚踩雷公项，手抓雷公尾，一支短短的飞镖刺进了雷公的心脏。天狼和雷公马的形象第一次真实地再现于众人面前，对比现实中的狼和蜥，最大的区别莫过于更庞大的身体、更狰狞的面目还有从口中硬生生挤出的白色獠牙。有感于雕像生动夸张的造型，大家似乎都体味到了者坡村寨的历史沧桑。米一带头，点了案香，一一礼拜后算是圆了心中的第一个向往。
出来花姑庙，也不知该怎么走，米一打通了族长的电话，说是还要再过两座石拱桥，绕着村道拐三弯。七个人继续上路，走着走着，一串串悠扬的歌声从水汪汪的稻田里飘荡入耳，虽然不全知道所唱的内容，但还是撩拨起了一众人心的乡野情怀。放眼望去，正值早稻插秧季节的田垄，闪烁着一片片潋滟的绿浪，三五成群的者坡村民点缀其上，一行白鹭飞过头顶，又远远地落在村民的身旁，真是一幅久违了的乡野油画，静而不喧，动中有序，和谐、恬美是它最好的注解。
新来贵客慢慢走，看看者坡好风光。
莫要慌，好风光，满眼都是绿山冈。
鲤脊梯田层层展，者坡石围个个响。
甜芒蜜芒年年丰，还有圣女粒粒红。
要问生活哪里好，唔心安处是家乡。
几个正在乡道边的水田里插秧的壮族乡亲，看见米一等人慢悠悠地一路走来，扬起嗓子用普通话来了几段，句句洋溢着甜美和满足。米一感动得停下脚步，朝乡亲们挥手示意，正要搜肠刮肚地策划几句唱将出去，却被玉刀打断了幻想。
“老乡好，我们找韦宾阳村长，想请一位带带路。”
“你们的山歌太好听了，听到我都要快醉了。”
“能否再来几段，让我们一饱耳福。”
其中一位听说要见韦宾阳村长，便歇下手中的活，挽起袖子洗了洗手朝大家蹒跚走来：“我来我来，我来带路。”
带个路还抢，也太好客了吧。见是位中年的乡亲，米一摘下墨镜迎了上去。一厢照面，原来是村里的民兵营长，姓韦名提立
“你们的山歌太好听了。”
“听得我们都要醉了。”
“还想听？”刚想洗脚上岸的韦提立忽又停下，整了整头巾和腰带反问道。见四男三女气质不凡，便转身朝身后的一位女人打了声招呼：“么姝，来上一段？”
么姝直起身，手中的秧苗还没放下，红朴朴的脸蛋满是笑意：“听哥的，起个头。”
男：哟喔--
好牛食草唔使牵，好马出阵唔使鞭。
好石磨刀唔使水，好姝连郎唔使钱。
女：阿哥讲话样柬颠，哪有连姝唔使钱。
三岁孩儿脱乳咀，哪人带打俾尔连。
男：别人打坎用田刀，阿哥打坎用手摩。
别人连姝爱使钱，阿哥连姝用山歌。
女：有好歌声冇好歌，山歌尔莫唱柬多。
山歌唱得阿姝到，耕田冇使用牛拖。
男：鸡公相打脚先来，唔知阿妹柬爱财。
阿哥唔是摇钱树，常年月久哪里来。
女：阿哥讲话样柬狂，哪有搓板唔使糖。
哪有喂鸡唔使米，哪有蒸酒唔使酿？
男：爱银爱钱涯就冇，阿哥还系叶下桃。
九月重阳放纸鹞，涯今问妹交唔交？
女：有钱有势涯唔挑，爱哥人穷志气高。
苎麻拧线放纸鹞，长情长线望郎交。②
一曲唱罢，民兵营长洗脚上岸，么妹吾自插秧忙。“精彩，精彩。”米一带头鼓起了掌声。
“她是我的勒娅，我老婆。”民兵营长憨厚一笑。
“不错不错，有妻如是，甜满房坡。”
“客人过奖。”韦提立说完，在前带路，边走边哼了一首：
老来爱发少年狂，唱支山歌闹花堂。
若凡哪人跟我唱，记她情义百年长。③
走过两座石拱桥，沿村道拐过三道弯，韦宾阳村长已在门口等候。一袭对襟开胸的唐装，五十多岁的模样，满脸皱纹，精神矍铄。米一一一介绍完毕，民兵营长被村长留了下来。大家进屋喝茶聊天，可劲地赞美村长的健朗和营长的歌唱得好。韦宾阳一看，时间已过11点，便建议米一用过中饭后由民兵营长韦提立领至怀玉山。席间，韦宾阳免不了向大家介绍了一番者坡村的历史，演义了几段人狼大战的悲怆故事。韦宾阳还说，等甜阳歌圩结束，村里还要组织一场花姑庙的祭祀活动，希望米教授一行到时观摩云云。
“那是当然。能一睹祭祀花姑活动的风采，我们怎么都不会错过。”米一接上话茬。
“有广西民俗博物馆的推荐，村里自当极力配合，饭后你们想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出发。”说完对着韦提立认真地交代起来。
“不瞒村长说，来之前我们对怀玉山的天坑做了些了解，听说穿天天坑是这几年天坑中开发的最好的一个？”盘龙问道。
“是的。我们这的天坑是一个群落，方圆不过二十多平方公里，就扎堆了将近三十几座天坑，当然有大有小，近几年政府大力发展天坑旅游，免不了投入和建设，搞得最好的就是下午要去的穿天天坑。”看得出韦宾阳对天坑的情况比较熟悉，介绍起来如行云流水。“不过，今天你们只能去到天坑半腰处的观景平台，如果要下去天坑底部，必须由政府聘请的专门探险队经过相应的培训才能随同前往。”
“谢谢村长的提醒。不过来了一趟自然是很想下去的。有什么手续我们会及时办好。传说这处天坑最神秘，好像还死过人？”盘龙追问道。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科考时一名武警不慎掉落溶洞被暴涨的暗河卷走。再往前数没名没姓的就更多了。”韦宾阳说着看了看民兵营长继续道，“早些年，我们都下去过，提立比我进得深些，不过都没走完，也走不完。后来搞起了旅游开发，立了很多进洞出洞的规矩，政府还聘请了专业探险队常年驻扎，里面确实错综复杂，如果要进去，真得要十分小心。”
对于天坑，盘龙并不陌生，国内探明的天坑群落很多，但涉足广西天坑还是头一次。为了谨慎起见，来之前做了些功课。
天坑一般形成于6500万年前，从地理地貌上说就是喀斯特漏斗，形成天坑必备最基本的三个条件，即大面积分布的可溶性碳酸岩体、充沛的降雨和相互挤压抬升的造山运动所造成的深度很大的张性裂隙。而怀玉山天坑群还有一处特别的生成机理，那就是正处于地质构造的S形旋扭中部，张性裂隙面积大、深度深。据说最深处有六百多米，国内有记载的第一次探险始于1973年，直到2001年才迎来了比较深入的科考活动。这次科考活动，发现了与恐龙同时代的国家一级保护植物桫椤，古老的短肠蕨类植物，稀有的绿色兰花以及带刺的方竹等。岩溶的发育十分成熟，溶洞内的动物也很多，比如幽灵蜘蛛就是穿天天坑中的独有。据说还发现了宽约四十厘米的蟒蛇留痕。韦宾阳提醒大家要十分小心，一定是他早就知道这些科考的发现。但不管怎么样，自己是带着目的而来，再危险也要一探究竟。
但他心中也生发出和米一一样的担心。从最晚的大明嘉靖年算起，到现在已有差不多四百五十年时间，在这漫长的时间中，人们打败天狼和雷公，继而前赴后继采集蛇信，不可能发现不了上官先辈所藏的虎纹石函。如果被无心之人无意顺走，又找不到蛇信依迷的话，那这趟赴险的意义就不大。但他转念又想，《漓水谣》中明确提及了石函和依迷的所在，不论有无，一探究竟，眼见为实才是此行的真正意义。
者坡到怀玉山，要走五里多路。四月的天地经雨露滋润到处绿油油，亮光光。原本以为是一路的泥泞山道，但大家跟在韦营长身后走的却是青一色的水泥路，足见这几年当地政府的开发力度。
远眺穿天石围，像一个巨大的火山口，四周悬崖峭壁状如刀削，斑斑点点的绿色植被附着其上，更显幽远深邃。
站在观景台上俯瞰，坑底郁郁葱葱，千载悠悠，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一丝情状。抬头仰望，雾霭流动，山高云淡，说不出的寂寞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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