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祭宗祠赵义醒世 见镜像宝玉迷心

    这日贾府大祭宗祠，那人来车往，端的繁华，便是那清明上河的汴梁风景，也不过如此。

    贾母自是最尊贵的，一切妥当，便说了一个“赏”字。早有三个媳妇已经手下预备下簸箩，听见一个“赏”字，走上去，向桌上的散钱堆内，每人便撮了一簸箩，说着向台上便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自是宾主尽欢。

    赵义在台下祝道：“今日欢饮达旦，二十四孝有‘斑衣戏彩’，小子在这里献丑，为博老祖宗一笑。”

    说着抬来一床古琴，十指灵动交错起来，口中唱道：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这是《诗经》魏风一篇，所讲是时人不堪重负的企望。

    在场人都是太平年间过惯安稳日子的，个个摆个大族架子，音乐是极优美动人的，就是听出赵义言外之意也不多想，赵义暗自叹了一口气，吩咐人收了器具，和黛玉几个玩去了。

    赵姨娘暗恨赵义多次妨事，遂在贾政旁边吹枕头风，说是赵义收容女子，行那淫秽勾当。贾政就是宝玉与戏子勾搭几下都容不得，一听此事勃然大怒，便把赵义叫来训话。

    “我与黛玉情投意合，至于那些女子，当然是自愿的，权当使下人一般使唤，姨娘此出何意？”贾政怒气过后料想男儿家娶几个通房也无事，便听凭二人言语。

    赵姨娘本就是空穴来风，不想赵义竟与她当场对质：“你占着我们家的园子，指不住哪一天随风跑了……”赵义听了，顿时明了，朝贾政一拱手：“政老爷，我是有心在此长住的，便是入赘贾家也不是不行。”赵姨娘夺口打断：“那林姑娘可不是贾家人，家里人死绝了，你支吾一声还不是随你的。”贾政听得她出言不逊轻声喝止。赵义冷笑：“姨娘原来是这等计量，我看上了赦老爷家的迎春，我与薛蟠做了些买卖，年过便抽身去一趟，不日便回来迎娶二姑娘，还望政老爷成全。”贾政听了，捻须道：“既如此，大哥那里想必也是同意的，只是你也须努力谋个一官半职。”赵义应声去了。

    迎春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是个美人坯子，倒是脾气秉性软弱，遇事只知一味忍让，竟让那些婆子爬到头上，连带着住宿在紫菱洲迎春处的岫烟也受气，连过冬衣服也被当了去。她就是簪子扎在身上也少有作声，人称‘二木头’。三姑娘探春，不错的一个人。只可惜她命薄，没托生在太太肚里，也没托成个带把的。四姑娘惜春，少不更事的，又跟妙玉走的近，年纪轻轻竟向往些青灯古佛。

    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他家也有个宝玉，名唤甄宝玉，如今看来，模样是一样，淘气也一样。宝玉喜见同道，甄宝玉相貌果与宝玉一样，宝玉见了甄宝玉，竟是旧相识一般。那甄宝玉也像那里见过的。心想必是和他同心，以为得了知己。不过三言两语甄宝玉劝他文章经济的话，贾宝玉听这话头，又近了碌蠹的旧套，原想得一知己，岂知谈了半天，竟有些冰炭不投。直言道：“孔子阳虎同貌不同心，你我竟也是如此。”甄宝玉道：“不知公子听过一句话没有，阳虎说过‘为富不仁，仁人不富。’想是极有道理的。”宝玉道：“为富不仁，这如何使得？”“是啊，这如何使得？”说罢，甄宝玉化作几缕青烟去了。

    正疑惑间，从那边来了几个女儿，是那鸳鸯，袭人，平儿等。只见那些丫鬟笑道：“宝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宝玉只当是说他，自己忙来陪笑，说道：“因我偶步到此，好姐姐们，带我逛逛。”众丫鬟都笑道：“原来不是咱们家的宝玉。他生得倒也还干净，嘴儿也倒乖觉。”袭人道：“你是哪里远方来的臭小厮，也乱叫起他来！仔细你的臭肉，打不烂你的！”晴雯笑道：“咱们快走罢，别叫宝玉看见。”麝月又说：“同这臭小厮说了话，把咱熏臭了！”说着，一径去了。

    宝玉纳闷道：“从来没有人如此荼毒我，她们如何竟还这样？”一时间悲从中来，不觉落下泪。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