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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乌桓校尉

    郑异道:“此事亦属巧合!鲜卑与大汉并不直接相邻,中间隔着乌桓,而鲜卑、乌桓语言习俗相通,出自同源,所以知根知底。鲜卑大都护偏何钦慕祭太守威信仁义,甘心归附,发现赤山乌桓大军异动后,当即亲赴辽东报知。祭太守闻讯岂能不严密关注他们去向?却又察觉赫甲并非朝着辽东而来,却是奔往西南,行踪诡秘,意图不明。于是,祭太守与偏何便率领三千轻骑,暗中追踪,方到得上谷郡外停驻下来。”

    “如此说来,祭太守尚在上谷郡外?”来苗面色略有缓和。

    “我来之前还是,此刻已入了上谷。”郑异道。

    “什么?他终究还是擅自进入了上谷郡内!”来苗怒道,“那好,祭彤威震辽东,天下尽知,既是如此目中无人,还写信求我出兵做甚?他自己径直去攻打赤山铁骑吧!反正信上所言,真假难辨,我自以不变应万变,按兵不动,旁观者清,倒也省心,陛下也不会怪罪!”

    郑异道:“此事无论来校尉知与不知,动与不动,都已置身事中了,如何自以为是旁观者?”

    来苗道:“那我如何又不是旁观者?”

    郑异笑道:“无论此事真假,乌桓之事,是否属于护乌桓校尉份内之责?祭太守越境,也是为乌桓之事而来,日后闹到云台殿上,若来校尉被陛下一问三不知,这玩忽职守甚至逗留之罪名,怕是不易逃掉吧?”

    逗留罪是汉律中对临阵畏缩而贻误战机或造成兵败的将领的惩罚,虽然不是极端之刑,却被汉将视为尊严尽失的奇耻大辱,很多人获此罪后,不是愤懑而亡,便是拔剑自杀。

    “这?”来苗陷入沉思。

    郑异又道:“即便信中所说为虚,来校尉率军走上一遭,身临其境去看看,一切不就明白了么?”

    “你二人身份不明,祭彤此信真假不知,本校尉岂能轻举妄动,万一有诈,岂不坑害三军?”来苗道。

    关雎见他死活就是不愿出兵,心中不禁焦急,正欲开口喝斥,却见郑异依旧不慌不忙,不温不火的说道:

    “既是担心有诈,又怕误入埋伏。那请问太守,担心的是谁在使诈?又是怕中了哪家的埋伏?自匈奴西窜后,此间具实力且有胆量敢于袭击汉军者,唯有乌桓与鲜卑而已,如今鲜卑已经归附,就只有乌桓一家。说来说去,来校尉还是担心乌桓啊!而乌桓又是受护乌桓校尉所领护,来校尉欲置身事外,岂可得乎?”

    来苗顿时无言以对。

    “既然身在事内,那么,无论祭太守越境与否,还是我此行下书,实际上都是在救来校尉出水火,脱离困境,却何以如此横眉冷对?”郑异道。

    “那端家在赫甲军中,你等又是何以知晓?”来苗问道。

    “是我们二人从白山奔往幽州途中,遭遇赤山乌桓大军,突围之时,从来袭的鲜卑武士身上获得这套盔甲,本意只是用来防身,不料后来在祭太守处遇到鲜卑大都护偏何,才得知此甲并非凡物。”

    “从白山奔往幽州?那你们为何又到了祭太守处?而且,赤山乌桓人马众多,且凶悍无比,你们二人又如何能够杀透重围?”来苗道。

    “赤山乌桓此次兵马异动,目的是既想占领白山,又要袭取幽州。故此,有意放我二人前往幽州报信,引得幽州汉军前来驰援白山,然后在中途设伏聚而歼之,接着夺占防守空虚的幽州。所以,我二人看透其意图后,知道幽州已不能去,遂改道前往辽东,途中意外遇到祭太守,并在他帐内巧遇鲜卑大都护偏何,听到他关于鲜卑端家的一席话,还解开了一个悬疑多年的角端弓的谜团。更巧的是,此事正与来校尉有关。”

    “角端弓?”来苗“豁”的二次站起,目光明亮,道:“与我有何关系?快些将来!”

    “这鲜卑端家既能制作刀枪不入的皮甲,难道就不能制成无坚不摧的角端弓?而角端弓若一路被人带到了成都,彼时那里公孙述正在与汉军鏖战,明枪不敌,就施暗箭。这角端弓岂不正是亘古难寻的理想杀器?”

    “你是说端家的人到了成都?”来苗道。

    “来校尉何必故作不知?知道鲜卑端家的人本就不多,而知道端家始终没有下落的有心人更是少之又少。看来,来校尉也一直没有闲着啊!必定是对令尊的事还在耿耿于怀,想着为他报仇吧?”

    来苗双目圆睁,道:“此事,祭太守信中始终没有提及一句,你究竟是何人?”

    “被我言中了吧?”郑异笑道。

    “什么?你就是刺杀式侯的言中?”来苗惊道。

    “不!我是说猜中了你的心事。适才,来校尉讲到端家的人到了成都,此话既对又不对。”

    “此话又当怎讲?”

    “说对,赫顿乃是端家的女婿,所以他与其四子也能算是端家的人;若说不对,他们后来又成了乌桓的最强家族,而且还占据了赤山大王之位。”郑异道。

    “你的意思是赫顿曾到过成都,我父来歙竟然是伤在他的角端弓之下?”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能。但彼时善用角端弓者,除了赫顿,还有一人,那便是已经成人的长子赫甲!二人中具体是谁潜入汉营行刺,还需进一步核实。我认为赫甲的嫌疑更大,他年少气盛,正值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时。后来,马援将军在陇西征讨羌戎时,小腿被身穿,便是这位赫甲所为。”

    来苗闻罢,仰天大笑,道:“为了骗我出兵,你竟处心积虑编织了如此弥天大谎,本校尉差点上了你的当!赫甲素来与我交好,甚为相投,每年都要见上几面。前不久,太尉赵熹曾密令我关注赤山乌桓动态,我还亲自去了一趟赤山面见赫甲,那里一切如常。最近,他还派人送来许多牛、羊与好酒前来犒劳汉军,而且他的来使此刻就在我的营中!”

    关雎大吃一惊,难怪途中郑异偶露少见的忧虑,曾言不易说服来苗,今日一见,果真如他所料。这来苗不仅不愿出兵,而且还与赫甲的关系如此密切,事情只怕不妙!

    而郑异,依然从容镇定,道:“我所说是真是假,来校尉与赫甲对阵之时,自然会见分晓;此时,派人前来犒赏三军,来校尉就不怕是他的稳军之计,让护乌桓校尉营中的汉军疏于警惕?”

    来苗三次起身,手扶案几,侧首望了望关雎,然后直盯着郑异,道:

    “你究竟是谁?”

    “大汉越骑司马郑异!”

    “你就是郑异?那个向匈奴屈膝求和畏刀避剑的懦夫郑异?你不是送关雎公主出塞和亲去了么?为何竟到了此地?”

    “送公主出塞和亲不假,我是郑异本人也为真。但其余都是讹传!”郑异朗声道。

    来苗闻言,沉默不语,来回走了几步,又看了一眼关雎,道:

    “既然你信誓旦旦,所言属实,那我且问你,敢不敢与赤山乌桓的来使当面对质?”

    “求之不得。”郑异道,“有何不敢?”

    “来人,把乌桓使者请来!”来苗朝着帐外喝道。

    “诺!”帐外有汉军高声答应,时辰不大,便领入一名乌桓使者。

    那使者见过来苗后,转身看到关雎,立时一愣,道:

    “请问来校尉,营中为何会来了鲜卑士兵,找我何事?”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

    来苗道:“他来报信,说赫甲大人率领乌桓大军离开了赤山,前去奔袭白山乌桓,而且还杀害了白山乌桓大王赫赫,可有此事?”

    乌桓使者道:“真是岂有此理,无稽之谈!”说着,走到关雎面前,把眼睛一瞪,怒道:

    “白山乌桓大王赫赫,乃是赤山乌桓赫甲大王的亲妹子,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关雎见他面目黝黑,眼窝深陷,却又目光逼人,心中一凛,竟说不出话来,那乌桓使者误以为自己适才说的是汉语,对方没听懂,于是又用与鲜卑语相通的乌桓语说了一遍。

    郑异道:“若忍心杀亲妹妹,确实是禽兽不如!世人都以为赫甲怎会禽兽不如?”

    乌桓使者闻言,半晌无语,因为郑异此话令他无法回答,前半句貌似是为赫甲开脱,可后半句又反问前半句,他不由得望向郑异,被他犀利的语言刺激得有些发虚。

    来苗道:“我就说嘛!赫甲大王,我最熟悉不过,怎么可能做出此等荒唐之事?所以,才找你来对质。当下,赫甲究竟在何处,还在赤山吗?”

    “当然在赤山!”那使者道,“来校尉与赫甲大王这么多年交情,难道还对他不信任么?他可是时刻挂念着来校尉啊,这不才派我送些牛、羊,前来犒劳汉军吗?”

    “请贵使不要多心!说来惭愧,只是这二人突然来访,说得绘声绘色,我还真信了几分。你且先回赤山禀报大王,明日我自当亲自过去登门谢罪。”

    “来校尉明日想去赤山?”

    “不错!自上次一别,无时无刻不想念赫甲兄,正好过去看望一下他,再喝个尽兴而归!”来苗大声道,“来人!把这二人先关押起来,回头我要详细审问,看看他们为何要大老远跑来挑拨我与赫甲大王的兄弟之情!”

    “诺!”进来许多汉军,押着郑异、关雎就走。

    郑异大声叫道:

    “来校尉,我所说句句属实,那赫甲没安好心,此刻确实已经夺占了白山!”

    关雎急得满面通红,不及开口,早已被汉军架出帐外,胳膊被拧得动弹不得,一路脚不沾地,几乎被抬进了一座空帐,绝望得扑到郑异肩头,失声痛哭。

    哭了半天,却见大帐中静悄悄的,郑异也不言语,只是默不做声的站着。

    她抬起头来,诧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竟然还无动于衷?”

    “到了什么地步?”郑异奇道。

    “以往你何等镇定?”关雎道,“来苗听信乌桓使者的鬼话,将我二人关押到此,适才你都急得失态,大吼大叫,岂不是已入绝境?”

    “啊,原来你是为此事哭泣!”郑异道,“我若是早些知道,就一定劝阻你不要哭了,免得一会儿让来苗看到满脸泪痕,岂不尴尬?”

    “什么?来苗会来这里?”关雎诧道,“你都喊得声嘶力竭,也不见他有丝毫悔意,如何竟能主动来此?莫不是,你见大势已去,神智已然出现不清之象?”

    “我大喊大叫,乃是住他一臂之力!”郑异笑道。

    关雎登时如坠雾中,正在惊疑他此刻究竟是清醒还是糊涂时,却见帐帘被人掀开,一缕阳光照进,满帐皆明,有人朗声笑道:

    “让二位受惊了,适才那一幕,是为了瞒过那乌桓使者,我有意为之的!”

    来人正是来苗。

    郑异笑道:“来校尉已经派人装扮成乌桓百姓,出去跟踪他们了?”

    来苗顿时一惊,道:“终究还是没能瞒过郑司马,难怪被架出大帐时喊叫的那几句,如此合我心意,不愁那乌桓使者不信。走,且回我大帐!”

    说着,掀着帐帘,恭请郑异与关雎先行。

    关雎惊诧至极,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望着郑异。

    郑异低声道:“适才是有意放乌桓使者回去,来校尉派人跟踪,看他究竟去往哪里?若径直回赤山,就有两种可能,其一是赫甲确实没有发兵,我二人是谎报军情;其二,则是也可能这个使者不知赫甲内情,须继续探查。但如果他转道去了白山方向,则说明我二人所说乃是实情,赫甲必定有了异心,而且已经起事,所以还须继续跟踪使者,查明赤山大军所在之地,以便确定攻击方略。”

    进得大帐,来苗道:“二位见谅,兵者,国之重器,不可轻动。故此,我不得不倍加谨慎。”

    郑异笑道:“理当如此,否则陛下怎会遣派来校尉担此重任?”

    来苗道:“事情紧急,咱们言简意赅!祭太守信上所言,皆为攻击计划,甚为精妙,我基本赞成;你二人,我已信任,无须另外核实,但究竟是何身份,日后自知,此刻也无暇过问。我意已决,即刻起兵!”

    关雎登时心花怒放,望向郑异,却见他仍是冷静沉着,道:

    “那来校尉对祭太守的策略还是有不同意之处,但我已同他约好,只怕明日此时,他就已向赤山乌桓大军发起进攻了!”

    来苗道:“我不赞同之处就在这里!当下,我营中实有军士两万三千余人,留下三千人守营,可用之兵也就两万;而我估计赤山乌桓人马应当不下六万之众。祭太守纵然再是威猛,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以身去做诱饵,面对多出几十倍的虎狼之徒,只怕难以支撑多久。我等若先解白山之围,再去救他,必定为时已晚。对此间汉军来说,威震外虏的祭彤远比白山乌桓要重要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