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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掩目捕雀

    关雎闻听,心中大急,正想开口,忽觉郑异看了自己一眼,知他示意不要轻易讲话,遂缄口不言。

    郑异道:“来校尉此言有理,那依你之意,当如何调整?”

    来苗道:“我意是咱们等探马回来,摸清赫甲大致位置,立刻奔袭过去,尚可救下祭太守。”

    郑异道:“来校尉亲率两万汉军直扑赫甲的设伏之地,解救祭太守,我完全赞成此议。但军情实在紧急,这里留守三千汉军,意义不大,彼处急,此处闲,似有用兵未展其利之嫌。可否交由我统领,前去驰援白山,以解赫赛儿之围,这也是信守此前对她许下的诺言!”

    “这?”来苗踌躇道,“当下,赫甲兵力部署尚不明确,若一旦他的主力在白山,你等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是啊!”关雎按捺不住,跟着应了一声,一双美目再次瞪得奇大无比,充满了忧虑。

    “不打紧!”郑异道,“我相对熟悉白山,到地方可以见机行事,况且我料定赫甲的重兵必定布置在前往幽州的路上,白山之上的乌桓已是残部,对他已是不足为虑。”

    “可是,就算他留下一万人马围攻白山,你等也是以卵击石啊!”来苗道。

    “白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面对一、两万赤山乌桓铁骑,固守两三天,我还是有把握的。更何况,在两三天内,你与祭太守还不就已经赶过来了?此外,偏何的鲜卑大军也应当踏平赤山,前来驰援了!”郑异笑道。

    “那这位如何安置?”来苗指着关雎道。

    他心中已把关雎身份猜出个八九,但此时此刻,也只能装糊涂,否则大家都尴尬至极,却又不知如何称呼她。

    郑异道:“来校尉只管专心率军前去解祭太守之围,其他事勿虑!”心中早已明白来苗与祭彤都是一样的想法,但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先让来苗宽心应战,至于关雎究竟在何处最为安全妥当,他自己都还尚未考虑清楚。

    当下两人商议一定,调拨三千汉军交给郑异,先行奔往白山;来苗则率领大部汉军朝着幽州方向进发。

    郑异与关雎率领汉军出得大营,一路风驰电掣,赶往赤山。

    到得半途之中,他忽然下令全军休息片刻,同时叫来一名都尉,问过姓名后,命他选出二十名精兵,一旁待命,然后催马到得关雎近前,道:

    “此地距离渔阳已然不远。那位都尉名叫丁牧,我命他率领二十名精兵护送你过去。渔阳太守公孙弘,乃是司徒虞延大人的同窗,前番又击退栾提东的匈奴大军。我思前虑后,那里是当下所能想到的最为安全之所。”

    “你竟然要弃我而去?”关雎眼泪汪汪道,“此行何等凶险,我岂能不知,路上千难万阻,咱们都已一同度过,又何惧这最后一关?同生同死,皆为幸事;一生一死,则是祸事!”

    郑异心中感动,但此时只能硬下心来,强作镇定,道:

    “这如何是最后一关,我郑异志怀霜雪,心系圣汉!今后的坎坎坷坷,风风雨雨,必然不分昼昼夜夜,月月年年!此去,我把赛儿救出虎口后,必定前来相寻,再一同护你回京。请公主且回渔阳郡城中暂避,千万莫要对人说起自己真实身份,以免郑异在千军万马之中、刀光剑影之下,牵挂惦记!”

    说完,再不望向关雎一眼,拨马过去对丁牧道:

    “丁都尉,路上务必保护好这位鲜卑朋友!到得渔阳城中,见到公孙太守,就说是受护乌桓校尉来苗所遣,恳请他先酌情给安排一处僻静安全的传舍让你等住下。日后来苗校尉登门当面致谢时,再详细解释此事的来龙去脉。”

    随后,命他率二十名军士护送关雎即刻启程。

    关雎岂肯轻易离去,但郑异早已拨转马头冲至队首,号令全军开拔,扬起滚滚烟尘。无奈之下,她只得含着泪花三步一回头,直到郑异的大军完全在视线中消失,方才松开马缰前往渔阳。

    丁牧久在来苗军中,十分老练机警,无事时纵马在前,其余汉军护在关雎前后左右,有事时则勒住战马回头请示,关雎让他自行定夺。故此,路上十分顺利,在夕阳即将落山之前,众人便赶到了渔阳。

    丁牧曾经来过渔阳公干,自是熟悉军务,上前与守门汉军见过礼,耐心解释了一番,那些渔阳兵士又上前检查了一遍,便放行入城。

    城内公府与百姓家家户户俱已掌灯,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流穿梭不息,既有汉人,也有乌桓与鲜卑等胡人,酒肆、商铺应有尽有,异常繁华,毫无刀兵、战火迹象。

    关雎与众军到得太守府门前,下得马来,丁牧令余人在外等候,自己入内禀报。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与另一名汉军都尉一同从里面出来。

    丁牧道:“公孙太守公务繁忙,先请刘都尉带领我等前往传舍休息。”接着向那名刘都尉一施礼,道:

    “有劳刘都尉了!”

    刘都尉亦连忙还礼,道:“丁都尉切勿客套,都是汉军弟兄,还分彼此?”说完向着众人看了过来,目光扫到关雎,微微一怔。

    而关雎亦是心中一惊,此人好眼熟,曾在哪里见过?她细一思索,忽然想起,“这不是前几日在白山上见过的那位汉军都尉郭奎么?”当下连忙将皮帽拉了下来。

    在那位“刘都尉”的带领下,关雎随着丁牧等一行人前往传舍。

    丁牧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道:“今日渔阳似乎比往常热闹得多,莫非有什么喜事?”

    刘都尉道:“算不上喜事。近日,忽然来了许多贩马客商,前来购买塞外骏马,赶回去再卖给各个属国。你们上谷更是互市之所,难道他们没去?”

    丁牧道:“上谷最近倒也是不断冒出许多内地口音的贩马客,我却不知是卖往各属国。不过,此刻即便知晓,却也不知那些属国为何突然之间急需如此之多的塞外骏马?莫非要起战事?”

    刘都尉道:“确实听到过这个风声!”

    “什么?”丁牧大吃一惊,“此话怎讲?”

    “不要如此一惊一乍,没什么大不了的!”刘都尉笑道,“不是内乱,是外战!”

    “外战?与谁开战,我等在护乌桓校尉营府之人,如何一点都不知道此事?”丁牧奇道。

    “不是你们那边的乌桓与鲜卑,而是匈奴!”刘都尉道。

    “好端端的,为何要贸然与匈奴开战?不久前,阙廷不是刚把关雎公主送出塞,与匈奴和亲了吗?”丁牧道。

    “正是因为此事!”刘都尉道,“前番匈奴左贤王栾提东挥师大举东征,前来犯我汉境。公孙太守率领渔阳突骑与之浴血奋战,将其击退,捷报传至阙廷,海内鼎沸!特别是各属国的君侯们闻讯更是热血沸腾,纷纷向阙廷请缨,欲乘胜追击。当年骠骑将军霍公去病远征漠北建功立业时年方二十一岁,而这些属国国主不是先帝的皇子,就是追随先帝的开国功勋的后人,尤其是那些‘云台二十八将’之子,如今皆已长大成人,诸子并壮,锐气正盛,无不以霍将军为楷模,多年以来心中一直怀有扫灭匈奴、登临燕然山峰的雄心壮志!”

    “人心可用,士气可鼓不可衰。不知阙廷如何答复?”丁牧问道。

    “陛下坚决不允!”刘都尉有些怏怏不快,道:“说来,真是令人义愤填膺!那匈奴兵分多路来犯我大汉,在渔阳与云中被击退后,却又派出使者前来京师求和,在阙廷的云台殿内,满朝文武面前,竟然依旧趾高气扬,盛气凌人,极为倨傲嚣张!”

    “那此事岂能隐瞒的住?消息还不很快就不胫而走?”

    “正是!属国国主们闻讯无不气炸胸肺,争相请诏率军出塞迎战!可陛下不知怎么想的,不但一概拒绝,反而还把亲妹关雎公主送出塞去,嫁给那老迈昏花的匈奴单于,乞求换得和平!”刘都尉愤然道。

    “陛下素来英明睿智,如何忽然变得如此昏庸软弱?莫非身边有了佞臣?”丁牧也是义愤填膺。

    “丁都尉一语中的!”刘都尉道,“那佞臣便是越骑司马郑异!不知他用什么花言巧语,竟说服陛下对匈奴屈膝卑尊,低眉求和!”

    “奸臣误国。”丁牧怒道,“此举岂不是火上浇油,那些属国国主们又如何肯善罢甘休?”

    “陛下虽然一意孤行,但他是大汉之主,四海之内,谁人又敢抗命不遵?除了忍气吞声,他们不罢休又能怎样?”刘都尉道。

    “那此刻他们要这些战马还有何用?为什么却反而竞相购买?”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谁料,就在出塞途中,匈奴忽起内乱,公主下落不明。剿灭匈奴之天赐良机立现,各属国君侯们再次上书请缨,并纷纷加紧备战,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既为迎回公主,又为根除阙廷外患。如今只等陛下口气一旦松动,就立即杀出关去。故此,大家当下都在争着竞购良种战马,以期鹰扬塞外!”

    “刘都尉年纪轻轻,对阙廷之事所知如此广博,显然是被公孙太守所依重与信任,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丁牧赞道。

    “丁都尉过讲了!最近,公孙太守公务实在繁忙,抽不出身,无暇正式接见你等,切勿介意。且安心住着,等他一旦有空,我再通知你等前去太守府觐见。”

    他们边走边说,须臾之间传舍便已在眼前,门前有碉楼、卫士,众人下得马来,缓步而行,上谷随来军士接过关雎、丁牧与刘都尉手中的缰绳,牵马在后面跟着。

    传舍内别有洞天,庭院深深,绿树成荫,人气旺盛,往来不绝,形色各异。早有传舍吏员迎上前来,给刘都尉见过礼后,在前带路。

    “今日的客人似乎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多出不少啊!临来之时,丁某被叮嘱务必要选择一处清静之所,不知此时是否还有闲置的此类堂舍?”丁牧道。

    “可还有清静之处?”刘都尉高声问道。

    “有,且随我来。”那传舍吏员道。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位头戴斗笠之人,由于身材矮小,以至于难以看到五官,脚下却是奇快,径直与众人擦肩而过,一言不发,似乎也没看见刘都尉。

    丁牧回头望着他的背影,道:“此人在这里住的时间着实可不短了,我数月之前来渔阳公干时,就曾遇见过他。”

    刘都尉道:“他从京师来,凭的是越骑军的公函,谁敢过问?只能让他一直住着,而且此人平素很少与人搭话,都不知他来此作甚?北方本就雨少,他还整日戴着斗笠,更加显得孤僻怪异。故此,传舍众人背后都叫他‘斗笠’!这里名为传舍,实则与客栈没有多大差异,区别只是来者须出示阙廷公函,然后就可随意入住。”

    不多时,那吏员将众人带到一处居所,问道:“此处如何?

    丁牧看了看,道:“倒不算嘈杂,但还不够僻静。临来之时,我等接到的命令是保护这位鲜卑朋友安全,等候来校尉亲至渔阳。若有独门独院之所,则最为理想!”

    刘都尉望了关雎一眼,问道:“不知这位鲜卑朋友是做什么的?如此神秘,还惊动来校尉大驾光临渔阳?”

    丁牧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来校尉不说,也不便打听。”

    “这倒也是。”刘都尉道,遂厉声问道:“可还有独门独院?”

    那吏员想了想,道:“倒是还剩有一处,且随我先来看看吧!恐怕没有这里幽静。”

    说着,又带着众人穿堂绕廊,来到一处院落,门朝东开,确是独门独院,三套瓦舍呈品字形,中间还有一片空地,长有花草,但是不足之处则在于,北侧和西侧瓦舍之后的院外的不远处各有一座高大楼宇。若有人在上面俯视,必可将院落中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丁牧眉头一皱,向那吏员与刘都尉问道:“二位再请费心想想,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备选之所?”

    不待那吏员答言,刘都尉已抢先摇了摇头,略显不耐烦,道:“适才在路上不是说了吗?各属国均在拼命购买良马,所遣之人皆是其心腹官吏,身份自是不低,当下都住在此处!这里此刻名为阙廷传舍,实则已是渔阳郡内最大的商贾客栈。若不是公孙太守看在与来校尉的交情上,特意叮嘱加以照顾,就连这两处都不可得。”

    说完,又看了一眼关雎。

    丁牧道:“果真如此的话,那就住在此处吧!若安全与幽静二者只能选其一,还是首选安全吧!如他日一旦有更为理想之所腾空出来,烦请刘校尉及时通知,我等即刻搬过去。”

    当即留下两名军士在门口站岗,然后每隔一个时辰换两人轮岗。布置完毕后,与刘都尉率众人进入院内。

    他先环顾院内,然后到每座瓦舍内都巡视了一遍,让关雎住在门朝南开的那座,自己则率余人住在其它两座舍内。

    关雎一言不发,径直走进他所指的那座坐北朝南的瓦舍。

    丁牧又命两名汉军守在关雎的门前,自己则进入门朝东直对大门的那座,刘都尉也跟了进来,令余人在外等候,问道:

    “丁都尉当真不知这位鲜卑朋友是何来路?此人与来校尉有何关系?为何要到渔阳来?公孙太守吩咐让我了解一下,回去禀报于他。”

    “不是我不说,而是确实不知。待来校尉亲临,一切方能知晓!”丁牧道。

    刘都尉见他不似说谎,遂紧接着问道:“来校尉吩咐你时的原话是什么?”

    丁牧道:“不是来校尉本人亲自给我下令,而是一名新来的郑司马差遣我的。”

    “新来的郑司马?”刘都尉面色倏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