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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孤立一隅

    那日,赫赛儿在赤山乌桓大军的重围中与郑异、关雎道别后,带着歆间等幸存的白山乌桓人马调转马头,朝着白山方向杀了回去。

    前面到处都是赤山铁骑,白山人马被分割成数段,尽皆陷入突围苦战,而且即便暂时冲出来,却也找不到大王赫赫所在位置,不知究竟是该继续行进,还是撤回白山?犹豫不决中,很快又重新被围了起来,此后就再也无法出来。

    就这样,赫赫带下山的族人,大部分又都被她一同带往了另外一个世界。

    赫赛儿与歆间等一行人一路马不停蹄,高速奔驰,见到敌军上前拦阻亦不减速,奋力将对方阵形冲得七零八落,在夜幕掩护下终于冲出了重围,沿途不断有零星侥幸逃脱的白山散兵游勇跟了上来。

    此役,白山乌桓精英尽出,到了此刻,仅剩下千余骑,其余或死或俘或伤,俱都陷入敌阵之中。

    赫赛儿心中悲痛,但知道此时自己一旦失声大哭,军心立刻大乱,留下的这点火种也必然瞬间散去。

    她强行稳住情绪,运用起在幽州汉军营中习得的兵法,当下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遣派游骑,探听虚实,然后命众人下马歇息,自己则四处巡查,探视伤员完毕,方才坐在歆间之旁。

    歆间道:“今日突围有些古怪,不知赛儿可曾发现?”

    赫赛儿道:“歆长老是指他们没有开弓放箭?”

    歆间道:“正是!如果他们万箭齐发,咱们可能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冲出来。莫非是手下留情?”

    赫赛儿道:“赫甲连她亲妹妹都不放过,岂能又会对咱们手下留情?显然是故意留下一条活路,放咱们回白山。”

    她恨极了残忍无情的赫甲,索性直呼其名,以示恩断情绝。

    “赫甲为何要放给咱们一条生路,不怕日后遭到报复?”

    赫赛儿道:“他岂肯有意放咱们一条生路?只不过是要利用白山做诱饵,再钓一条大鱼。而且经此一战,白山乌桓人马基本都被消灭殆尽,只留下突围出来的这点人,对他再也形不成威胁了。待吃尽那条大鱼后,再上白山斩草除根,也为时不晚。说穿了,也只不过放咱们多活几天而已!”

    “什么大鱼?”歆间道。

    “我老师萧著的幽州汉军。”

    “什么?他能有那么大野心,敢同大汉为敌?”歆间惊道。

    “他来进攻咱们白山,大汉若是知道,必然不会同意。他若果真敢这么做,就必然瞒着大汉。而且,他既然这么做了,就必定对大汉的追惩已经做好了准备!”赫赛儿道,“实际上,他的野心大着呢!幽州也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他想干什么?难道要完成匈奴上百年都做不到的事,灭亡大汉?令人难以置信!”歆间满面不可思议的神情。

    “是不是这样,过几日就见分晓了。”赫赛儿道。

    二人正在说着,远处白山方向,忽然出现了一队人马,赫赛儿眼神好,当即道:

    “歆盛来了,他们一直被安排断后。不过,瞧着似乎也已经历过一番苦战。”

    歆间循声望去,果然是派往白山方向的游骑带着歆盛和他的队伍,其中还有不少伤者。

    “你们如何这么模样?”歆间问道,“同谁开战了?”

    歆盛道:“我们一直远远跟在你们的后面,忽然遇到一阵狂风,就迷路辨不清方向了。正在搜索着,迎面突然冒出一队人马,听口音也是乌桓人。问我们是不是从白山来的,我说是的。他们二话不说,冲上来就大砍大杀。我们当即拼命反击,他们虽然人多,但似乎准备不足,好多人还没来及拔出兵器,就被砍下马了,其他人立刻落荒而逃。我们追着追着,就遇到了你们的游骑。”

    歆间道:“赫甲太熟悉你母亲了!以为这次与以往一样,必是倾巢而出,白山是空城一座,只需派些人前来上山接管即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次咱们的安排有了变化,也幸亏这样,白山此刻才能还在咱们的手中。”

    赫赛儿道:“那就抓紧集合队伍,赶紧上山。估计前面几天,赫甲在等大鱼,不会对咱们下重手,但再过几天,就不好说了。先回山上,提前做好防备。”

    正如赫赛儿所料,他们前脚刚回到山上,赫甲派来的赤山铁骑后脚就已追到,但攻势倒是不强,见到险要之处有白山人马阻拦,便立刻退回。

    第二天,也是如此。

    赫赛儿道:“他们是在等赫甲那边伏击幽州汉军的消息,若他那里直接得胜,顺利占领幽州,则白山这边即可不战而胜;若那边不胜,或幽州汉军不上当,赫甲就立刻将大军移至白山这里。那时候才会发起真正的进攻,再次引诱幽州汉军前来救援。”

    歆间道:“他为何只盯着幽州,而不是其他的渔阳、上谷、辽东等各郡?”

    赫赛儿道:“攻下幽州,大汉关内的腹地便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况且萧太守与我就如同亲父女一般,这种亲情正好被赫甲这种只有野心没有良心的无情之人所利用,使得他们以为有机可乘!”

    第三天,山下赤山铁骑的攻势明显增强,山上白山人马伤亡迅速增大。歆间不禁泛起愁来,道:

    “当初下山时,留下歆强率领一千人守山。回来时,咱们勉强带回来一千人,歆盛那里有八百多人,还包括许多伤者。这在山上才守了三天,就已死伤六百多人。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赫赛儿道:“我与前往幽州求援的郑司马,相约十日。如他不到,必是已先亡于赫甲阵中,到时候我再以死相谢。然后,你等可以从后山那条小路,自行突围逃生。但是,我相信所托之人,不会令人失望,所以,请你也相信我,务必守到十日!”

    歆间道:“赛儿,请不要误会!我等既然唯你号令是从,哪怕如同汉家齐国田横的五百守岛壮士那样,宁愿全部战死,也不会有违誓言!我的意思是咱们得想想有什么良策,既要守住白山,又要减少减缓伤亡,这样才能撑到第十日。”

    赫赛儿道:“当前上山之路,有两条。一条是前山正路,一条是后山小路。前山正路宽敞曲折,盘旋而上,一侧还是悬崖峭壁。但鉴于咱们兵力不足,每日可以适当主动退后一段距离,挑选易守难攻之处,据之抵御,这样既可收缩兵力,又能顶住攻势,还可减少伤亡。而后山小路则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令人严密盯防既可,眼下前来进攻的赤山乌桓人马似乎尚未发觉此条路径。”

    歆间依计而行,但即便如此,仍是一天比一天难熬,因为赤山乌桓的进攻愈发强烈,已经不分白天黑夜,白山乌桓的守军伤亡越来越大,到第七日时,仅剩下六百余人,而且几乎快退到山中雪盖之上,歆强、歆盛也俱都身负重伤。

    赫赛儿见已实在守不住,当即劝歆间他们顺后山小路先行撤走,可歆家父子宁可抗命也不同意。

    赫赛儿无奈,只得将看守后山小路的二百人调到前山来,与正面之敌做最后殊死一搏。

    她不顾歆间的阻拦,冲到前面的崖石旁向下俯视,但见沟壑万丈,寒风阵阵,幽深莫测,站在山上观望都不寒而栗,更何况还要在狭隘的盘旋坡道上殊死拼杀。

    此时两方正在激烈互射,矢箭如雨,不时有人应声惨叫着栽进无底深渊。

    赤山乌桓的弓弩渐渐已可射至赫赛儿藏身之处,撞到岩石之上“叮当”作响,火花四溅,这也是白山乌桓的最后一道防线,退无可退。

    而下面赤山乌桓的攻山人马还在源源不断向上涌来,密密麻麻,人头攒动。

    赫赛儿知道已等不到郑异,望着幽州方向,叹了一口气,道:

    “此山失守,此约即破。不是赛儿我不守约,而是已倾尽我之全力,以命相守了!”

    刘都尉一刀刺出,却觉锋刃似从她的肢体滑过,低头一看,果然不见一滴鲜血,方想起她身上所穿竟是角端牛皮宝甲,心中一怔,欲再上前补上一刀,却为时已晚,身后大门早被撞开,外面的卫士闻声冲了进来,他迅速插刀入鞘,假意上前俯身察看关雎身体情况。

    “出了何事?”两名卫士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径直入内,她猝不及防,受到了惊吓。”刘都尉道,“不碍事,将她抬到榻上,歇息一会儿便好。”说罢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那两名卫士此时才知道这位鲜卑人竟是一位美貌女子,朝着刘都尉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接着将关雎轻轻抬到榻上,见她并无大碍,遂关上门,躬身退了出去。

    刘都尉快步冲到院外,策马直奔太守府,恰好上谷来的那位丁牧都尉刚刚离开。

    “适才,我让丁牧又把前后经过讲述一遍,与你所说完全相同,没问出什么新的情况。”公孙弘道,“你回来这么快,莫非从鲜卑人那里发现什么意外之事?”

    “不错!”刘都尉道,“今日早晨方才看清楚,这鲜卑人原来是一个女子,而且我曾在白山之上见过,竟然是白山大王赫赫之女赫赛儿的侍女。当时去引诱赫赫的白山人马进入赫甲大军的陷阱时,她就在赫赛儿身后。此女必定知道我冒充幽州都尉郭奎之事。”

    “竟有这等怪事?适才,你可曾将她当场灭口?”公孙弘一惊,连忙问道。

    “我本欲如此,可更诡异的是,此女身上竟然穿着角端牛皮宝甲,故未能一击得手。但正想再次动手时,门外上谷卫士已经闯入,我只能寻一个理由,抽身回来。这就召集人马,去把此女连同上谷来的一干军士全部杀掉。”

    “角端牛皮宝甲?且慢,他们逃不出渔阳,休要莽撞。待我思虑清楚,再去动手不迟!”公孙弘道,“照你所说,这个女子此刻应当身陷赫甲大军的重围之中才是,如何又会出现在来苗的护乌桓校尉营中?”

    不等刘都尉回答,他又继续沉吟道:“如此看来,来苗与那位郑司马将此女送渔阳来,似乎没有恶意。要么就是还不知道这次会盟之事;要么就是已经知晓,故意把她交给咱们处置。或许,我等应当投桃报李,来苗不是声称也要亲自来渔阳么,那就等他来后再行处置!”

    “可那女子来历实在可疑,若此时不断,只怕留下后患。”刘都尉道,“更何况,她身上还穿有角端牛皮宝甲,不知从何处得到的?”

    “以你的力道,竟然都刺不透,那她穿的可不是普通的角端牛宝甲,必是极品宝甲!所以更不能轻举妄动,说不定她还有可能是端门中人,否则如何能从赫甲的大军中安然走脱?她去来苗军中,或许负有赫甲的秘密使命也未可知。”公孙弘道。

    “端门中人?”刘都尉又是一惊,“却又为何出现在白山之上,扮作赫赛儿的侍女?事后还把来苗卷了进来?”

    公孙弘道,“此女身份复杂,必有来历,且等端木石或那位贤士到来之后,再酌情处置。但是,在此之前,必须把她置于我们的绝对监控之下,先将丁牧等护乌桓校尉营的汉军撤走,周围全部换成咱们渔阳的精锐。”

    “诺!”刘都尉领命。

    “禀报太守,苏仪先生到!”一名甲士进堂禀道。

    “终于盼来了!还不快请他进来?不,我等亲自相迎!”公孙弘当即起身,与刘都尉疾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