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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听声察实

    眼见着赤山乌桓的武士逐渐突破白山武士的防线,面目亦已清晰可见,赫赛儿拔出萧著赠给她的佩剑,低头看了看,这是她第一次用,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凄然一笑,随即高高举起,道:

    “白山族人听着,汉人有句话,叫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有赤山乌桓大举来袭,我等以死拼争,虽身断血流,但抵抗残暴之志必将长存于白山之中永不磨灭,不畏强暴之气更将回荡于天地之间永不散去!”

    言罢,身先士卒冲入敌阵,左右白山将士见状,士气大振,纷纷跟着她冲了下去,无不以一当十,个个如生龙活虎一般。

    下面攻山的赤山乌桓武士们猝不及防,前队欲后退缓冲几步,站住阵脚,而后队则眼看即将登顶,正咬紧牙关不遗余力向上猛冲,前后相撞,自相踩踏,无数人掉进山涧,惊叫之声不绝,凄厉哀嚎,将山中群鸟惊得炸翅而出。

    赫赛儿本已抱定必死之念,竟意外打退了这一轮进攻,当即让众人赶紧下去收集敌军丢下的弩箭、兵器等,并趁机休整,养精蓄锐,以抵御下一轮次必将更为凶猛的攻击。

    果然,山顶刚欲朦胧变黑,山下的赤山乌桓大军却不愿进入暗夜,点起了无数火炬,灯火通明,又有赤山武士吼叫着攀爬上来。山谷之中再次响起已回荡了整整一个白日的喊杀之声。

    见赤山武士慢慢靠近,逐渐进入射程后,赫赛儿下令射箭,一片箭雨飘去,如同斩草一般,削落一片攻山勇士。

    山下坐镇指挥的赫泰见状大怒,命令左右武士们张弓搭箭,沾上火苗,射向山去。

    在阵阵呼啸声中,这些狂飞乱舞的箭枝吐着火舌掠过暗黑的山岩,有的落到山顶白色的雪盖之上,“嗤”的一声瞬间寂灭;有的在半空中即跌落山崖,划出一道道闪电;有的力道用尽落到山石之上;更多的则射在白山乌桓壮士们的身上,传出阵阵焦糊之味与惨叫之声……

    白山乌桓壮士用尽了所有的箭枝后,拔出弯刀,迎面扑向已经冲上山顶的赤山乌桓的同族兄弟,刀剑撞击的交鸣之声此起彼伏,赫赛儿也被三名赤山武士所围住。

    歆间带着两个受伤的儿子拼命冲杀,力图过来救援赫赛儿,但行至半途歆盛就已身中数刀倒地翻滚,周围的赤山武士一拥而上,他终于停止了挣扎。

    歆间与歆强见状顿如疯虎,狂叫着逢人便砍,只攻不守,须臾之间,便如血人一般。

    赫赛儿早已筋疲力尽,手脚酥软,但她咬紧牙关拼着最后一口气,延缓自己倒下的时间,以免影响族人的士气,而围住她的三名赤山武士似有意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缠斗,却不伤她要害。

    她的汗水遮住两眼,酸涩刺痛,却无暇顾及。渐渐的,周围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神智渐渐失去知觉。

    渔阳太守府院内的槐树之下,一人负手而立,气度潇洒,轩昂从容,正是苏仪!

    “总算是把先生盼来了,各属国的来人都到齐了,已有人都等不及了。”公孙弘一边见礼一边笑道。

    “原来太守所说的贤士竟是苏仪先生!”刘都尉也上前见礼,“确实远胜于济王与沂王亲临啊!”

    苏仪含笑向公孙弘与刘都尉分别还礼后,一同回到大堂之内,落座后,方道:

    “不是约定赤山大军拿下幽州之日,才是大家会盟之时么?”

    “可赤山大军自把首鼠两端的白山乌桓消灭后,就突然没了消息,不知当下进展如何,所以令人不免有些焦躁。”公孙弘道。

    “白山之事我已知晓,杀伐决断,做得干净利索,否则多年心血必将毁于一旦。”苏仪道,“这两日没有动静,定是在等待伏击萧著的幽州汉军。过不了几天,自然会有分晓!”

    公孙弘取出一卷丝帛,递给苏仪,道:

    “这是此次大会已到的属国君侯与来使的名单。”

    “若他们都能如愿入盟,你我这许多年所耗费的心血就总算没有白费啊!”苏仪接过来展开一看,道:

    “订立盟约之时,可令各属国国主俱都署名其上,以之为信,方为真正同舟共济。”

    公孙弘道:“好计!”

    苏仪望着密密麻麻的名单,不厌其烦的反复审阅着,低声念道:“参乡侯杜元、安平侯盖扶、阜成侯王禹、石城侯王广、东光侯耿阜、东武阳侯刘述。”

    看到这,他抬起头望向刘都尉,道:“子产,令叔父也到了?”

    公孙弘笑道:“东武阳侯还是第一个到的。当时,恰逢子产按照先生之计,上白山去了,还不在渔阳。”

    刘子产讪讪道:“只可惜第一次去白山竟未能与赫泰见上面,不得不奔赴赤山面见赫甲大王,直接请他前来。”

    “此事处理十分得当。赫赫如此首鼠两端,见利忘义,竟欲连兵萧著伏击赤山铁骑,不惜置兄长于死地,差点误我等大事,当断得断,方不受其乱。”苏仪道,说着侧身望向公孙弘,又道:

    “子产在白山之上没见到赫泰,却又探得赫赫之谋,当时若真是回到渔阳,再向你请示,必定已然来不及。索性径直前往赤山,面见大王,请得大军出征,就凭这份冷静从容,足以堪当大用!”

    “不错!他早晚会接我太守之位。”公孙弘道,“然而,赫甲大王临机应变,将计就计,亲率大军,果断奔袭,围歼白山人马,反手再伏击幽州萧著援军。一石二鸟,一代雄主的王者之风,也是尽展无遗!”

    刘子产道:“只可惜与赫甲大王再没有互通消息,以至于当前如此被动,只能在此苦等音信。”

    苏仪道:“此事不能怪你。战情瞬息万变,那萧著数万幽州大军亦是汉军精锐,赫甲大王纵然神武,但也不得不竭尽全力,丝毫大意不得。此时无暇遣使前来渔阳,亦属清理之中。”

    他继续看着名单,道:“扬虚侯马武的两子马檀和马伯济竟然都到了?”

    刘子产道:“数日前,我与叔父曾同他二人对饮,方知他二人之父扬虚侯马武因经历夜审梁松一案,情绪过激,当场吐血,没隔多久,一代元勋,竟不治而亡。当年先帝在时,马武何等荣耀?二人就此对那窃得大位的贼王留下心结。而此后这贼王又倒行逆施,竟让关雎公主出塞和亲,举国激愤,所以就彻底惹恼了这兄弟俩!”

    “此次出塞和亲,确实是太不得人心了!贼王之昏聩,令天下人一览无遗。”苏仪一目十行,迅速将余下人名扫了一遍,问道:

    “名单之上为何不见郎陵侯臧信之名,莫非还没赶到?”

    “郎陵侯臧信确实没到,但是他的几位好友遂乡侯耿建、汉泽侯邓鲤、曲成侯刘建三位,却如约前来。”刘子产说道。

    公孙弘道:“不知他为何没到,莫非心怀异志?”

    苏仪道:“这四人结党树援,关系莫逆。郎陵侯臧信是四人之首,颇有其父之风,刚强勇猛,孤僻自傲,目中无人,却唯独钦佩济王的行事担当。朔平门之变后,济王主动向先帝揽责,声称北宫军武力相拒,皆是执行自己的命令,方才救下北宫军中诸多二代君侯的性命。而当时,臧信正是北宫司马令,自是对此感恩戴德。”

    公孙弘道:“如此秉义经武之人,此刻应当如约而至才是。”

    “目前,王景的汴渠工程已至郎陵国,济王令臧信率军将其挡在国境之外。故此,郎陵国内一直在募集壮士,以便与耿忠所率的护渠汉军抗衡。此时未至,想必与此有关。”苏仪道。

    公孙弘道:“即便如此,但人不亲临,却又如何在盟单上署名?本人亲笔署名,方能视为入盟。”

    “无妨,他唯济王之命是从。”苏仪道:“除臧信、刘建等四人外,王禹与其弟王平、其子王坚石,以及其外甥安平侯盖扶等人也是自成一派,亦唯济王马首是瞻,而余下君侯则多唯沂王号令是从。故此,只要济王与沂王心无旁骛,则大事必成。日后补签,为时不晚。”

    公孙弘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对刘子产道:

    “此刻,你速带兵去传舍把护乌桓校尉营的军兵给撤换掉吧,以免出现意外。”

    “诺!”刘子产起身,奉命而去。

    “何事?”苏仪问道。

    “此事一直未能理出头绪,琢磨清楚,正想请教先生。”公孙弘道,当下就把丁牧等人之事说了一遍。

    “果是怪事!”苏仪起身,沉吟不语,不住来回踱步,道:

    “公孙太守谨慎细致,此事处理得可谓滴水不漏,且已分析得条条入理,头头是道。至于此女是否端门中人,只得待赤山大军攻克幽州后,由端木石亲自前来辨认。到时候无论是此女的来历、如何上得白山、如何从赤山铁骑重围之中脱身、如何到得来苗的护乌桓校尉大营,以及为何被送来渔阳等,一切尽可水落石出。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忧虑,恳请太守三思。”

    “先生请讲!”公孙弘道。

    “实际上太守也必想过此事。”苏仪道,“就是那位郑司马会不会就是郑异!不是则罢,若果真是他,那此女又当是何人,太守可曾考虑过?”

    “如郑司马是郑异的话,那所托之女很有可能就是关雎公主啊!”公孙弘面色大变,喃喃道:

    “但不会吧,若真是关雎公主,他怎能轻易让二十名上谷汉军送到我渔阳来?”

    “假若果真如此,他必然遇到天大急事,而不得不出此下策,而且渔阳公孙太守贤名远播,击退栾提东的匈奴铁骑后,更是声名大振,何况那些随行的上谷汉军也不知道公主的身份啊!”苏仪道。

    “那女子先在白山以赫赛儿侍女的身份出现,后又到了护乌桓校尉大营,而且身上所穿还是鲜卑端门的角端牛皮宝甲,如何会是大汉的关雎公主?”公孙弘觉得匪夷所思。

    “正因为她能上得白山、入得军营、穿得宝甲、到得渔阳,我才怀疑她就是关雎公主,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位郑司马?”苏仪道,“我在济王都城曾与此人暗中交过锋。他身陷虎口,临危不乱,奇招迭出。我在暗处,他在明处,相争较量,丝毫不落下风,是一位绝不能小觑的劲敌。最后,我本已动了杀机,但更佳的战机突然闪现,所以才不得不强行按下。否则,哪来得今天各属国群情汹涌、一呼百应的大好态势?”

    “只是,据刘子产所说,那女子明明已随赫赫、赫赛儿下了白山,进入了赤山大军的伏击圈,而且丝毫不会武功,此刻却突然出现在渔阳,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实在是耐人寻味!”公孙弘道。

    “不外乎几种可能,或者这女子本就是端门中人,被派往白山取得赫赛儿信任,然后在赤山大军中遇到端木石,接着又受命前往护乌桓大营,最后到渔阳汇合。至于去见来苗具体什么目的,就只能以后问端木石了。”苏仪道。

    “这种说法倒是颇有道理。”

    “另外,如果此女就是关雎公主,不知什么缘故到了白山,先是被收做侍女,然后随赫赛儿下山出征,接着与郑异突出重围,奔往护乌桓大营。”苏仪道。

    “这种说法就破绽百出了!”公孙弘道,“那赫赫是何等之人,你最清楚不过。郑异即便能带着公主上得白山,但语言不通,又如何能活着下来?更何况,公主身无武功,别说是郑异,纵然换做马援、祭彤,也不可能保着她安然无恙的冲出乌桓铁骑的千军万马!再说,他们就算冲得出来,放着幽州不去,却为何要舍近求远,转往上谷?”

    “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难道郑异率领的三千人是为赤山大军而来?自己在明,充作诱饵,吸引赤山大军注意力而来苗出动主力,出其不意,攻袭其后?由于无暇照顾公主,所以才如此匆忙的把公主送到渔阳?”苏仪道。

    公孙弘道:“那来苗在上谷曼柏屯驻的军民充其量不过三万人,就算如先生所说倾巢出动,在赤山乌桓铁骑面前,也是不堪一击。只是他们为何不直接去请萧著的幽州军,而不辞辛苦,不怕耽搁时间而绕道去搬请来苗的上谷军呢?要知道,兵谚有云,救兵如救火啊!”

    “那是因为他们很可能被你派去的刘子产给迷惑住了,子产可是冒幽州都尉郭奎之名上的白山,而且是声称奉太守萧著之命前去买马的!”苏仪道,“此事细思极恐,我必须立刻就去会会那位神秘女子,探明究竟客从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