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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广汉楼上

    祭肜这里的鼓声刚刚停息,而远处,就在乌桓铁骑的背后,却又响起了“咚咚”战鼓。

    祭肜听见后,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神力,又“腾”的站起,奔到高坡之上,但见东面的乌桓军已是乱做一团,后面无数绛色汉旗铺天盖地而来。

    “不对啊!这是哪里来的军马?郑异不是搬请来苗的救兵,先去白山吗?”他喃喃自语。

    但确实是汉军,而且越来越近,冲在最前的那员汉将勇猛异常,乌桓铁骑再次被杀得连连后退。

    来人正是来苗。

    祭彤高声叫道:“汉军将士们,护乌桓校尉的大军到了,咱们一起向东面杀。”

    说罢,勉力支撑上马,命人将大戟抬过来,然后单手接过。

    汉军见他竟能再次上马,士气顿时大振,很快就把乌桓铁骑猛攻的势头压了下去。

    来苗早已远远望见祭彤大旗,率部全力杀过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下祭彤。

    两军里应外合很快杀出一条通路,汇合在一处。

    来苗见祭彤已然重伤,不及多说,只道:“祭太守,且在此安心观阵,下面看我杀敌!我被这赫甲骗苦了,要不是太守果敢睿智,此刻只怕幽州早已落入敌手了!”

    祭彤笑道:“彼此都不要客气。不过,我是有点杀不动了,但可以告诉你一件事,鼓鼓劲!”

    “何事?”

    “我身上所伤,便是被角端弓所射。此事果如越骑司马郑异所料,你父确是被此物所伤,而且凶手便是这赫甲。还不去为父报仇,等待何时!我在这里看着你斩杀赫甲,莫令我失望,更不能给汉军丢脸!”祭彤吼道。

    来苗又惊又喜又怒,更不多言,复又翻身上马,喝令手下卫队围在祭彤周围,不得擅离半步,然后率军直奔前面山坡而去。

    他早已望见那山坡之上立着数骑,周围有重兵守护,且不住吹起牛角号,调动大军,显然是敌酋所在。

    山坡之上,赫甲与端木石见汉军援军已到,却不知从何而来,又是满腹狐疑,但经过适才使者的禀报,已确定不是来苗的军马,倒也并不担心,命人吹号,把余下作后备的军马尽数调来,投入大战。

    “若把全部人马都投进去,如再有汉军来袭,我等可就一筹莫展了!”端木石道。

    “不用担心。赫泰率领一万精兵,收拾白山剩下的那点残兵败将,自是不费吹灰之力,此刻应当已经在前来驰援的路上了。咱们且先把眼前这些增援的汉军给消灭掉。再说此间汉军,唯有辽东与来苗所部实力最强,既然已经知道他们都来不了,咱们还怕谁?即便来得是连同突骑在内的幽州汉军主力,若等下赫泰的人一到,也足以将他们击溃了。幽州迟早还是我们的!”赫甲叫道。

    此时,下面大战态势又有所变化,赫甲将余下的生力军投入战局后,又把主动权夺了回来,来苗的上谷汉军渐渐被逼成了守势。

    渔阳广汉楼上。

    卫羽见田虑竟然也不知道同来这位身穿鲜卑盔甲之人的身份,越来越觉糊涂,正想继续盘问,却见渔阳太守府都尉刘子产大步上得楼来,走到大堂正中,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施一礼,然后朗声道:

    “各位贵客,暂请安静下来!眼下匈奴来犯,陛下误国,天下蚁动,社稷颠陨,正是忠臣立功之日,志士驰马之秋!今我等海内有志有识之士,云集渔阳,共商振兴圣汉之国事!如果此次会盟,得以达成共识,则趁热打铁,变此共识为文字,各人署名明志于上,这便是志士交结的盟书,方不虚此行!从此,我等并心同力,完成盟书所约定之大事,以不枉我堂堂热血男儿轰轰烈烈一生!”

    “说得好!”众人掌声如雷,许久之后方才平静下来。

    忽有人突然断喝:“公孙太守何在?”

    卫羽侧身一看,原来是阜成侯王禹。

    “公孙太守接有急报,领军出城去了!”刘子产道。

    “公孙太守力克匈奴左贤王大军,令我等好生敬仰!接得他的会盟请帖,俱都深感荣幸。如今,我们应约前来,苦等数日,方得今日聚会,但他自己却抽身而去,这是何意?”昌成侯刘建叫道。

    “他并非有意缺席,而是身不由己。今晨接到侦骑快报,说城外又出现匈奴军踪迹,似奔渔阳而来。由于事发突然,情况紧急,故不得不亲自率军前去探明军情。”刘子产道,“公孙太守临走前曾道:‘大家均是气度豪放之人,且都曾在军中效力多年,自会谅解。而抵御外虏,当为边军第一要务,余事尽皆无出其右!’”

    “说得好!”参乡侯杜元道,“若是其他原因,公孙太守不在,则属失礼,我等须要当面质问。如今既是匈奴进犯,那来得正是时候!我等索性拿起兵器,出塞去相助公孙太守,与外虏一战,杀他个痛快!各位以为如何?”

    “杜兄此言有理!匈奴来的正是时候,我等来的又何尝不是适逢其时?”隧乡侯耿建道。

    “匈奴铁骑之血,正好拿来为我等会盟祭旗!”曲成侯刘建道,“可惜此次郎陵侯未能亲临。如今我等肩并肩与外虏杀个天翻地覆,一雪父辈与匈奴百战不胜之辱,实乃人生一大快事,不虚此行!”。

    “是啊!也给当今陛下看看,欲让天下长治久安,究竟是应该让我等汉将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来,还是靠公主和亲屈膝卑尊求来!”汉泽侯邓鲤道。

    满堂立时群情激奋,皆是高声叫好,震耳欲聋!

    “汉泽侯说的好!可叹我等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甚至同外虏一战高下的机会都没有。当前,匈奴正在内乱,可陛下却不趁此千载难逢的良机派军出塞进取,反而倾注举国之力去疏浚汴渠,白白错失战机!可叹,当年骠骑将军霍公去病若有此等时机之万一,匈奴亦早已被灭除多时了。”

    田虑听着说话之人声音耳熟,转头一看,竟是济国卫士令王平。恰逢王平说完话,转过头来,正好也一眼望见田虑,登时大惊,刚想质问,忽听身旁的兄长阜成侯王禹又冷冷的道:

    “看来,外患未能拔出,不是贼虏匈奴强大,而是我汉室家有贼王啊!”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半晌无人答言,王平见状,顾不得田虑,料他在自己眼皮底下也跑不掉,遂把注意力收了回来,道:

    “适才还口口声声要出塞与匈奴决一死战,如今把事说到实处了,各位却又为何默然无语了?”

    安平侯盖扶道:“阜成侯出于满怀赤诚报国之心,方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其语虽直,却是至理,本侯赞同!”

    谢滟惊道:“竟敢称呼陛下为贼王,你等莫不是要谋逆不成?公孙太守可知此事?”

    卫羽也是暗自心惊,没想到这些功侯之子们竟如此明目张胆,口无遮拦,似是已有默契,当下继续不语,静观其变。

    刘子产道:“此事与公孙太守无关!这天子大位,本来就应当是郭家太子刘强的。废黜贼王,夺将回来,还给失主,天经地义,我等只不过是主持公道而已,如何能叫做谋反?真正谋反的,应当是此刻正坐在云台殿之上的贼王!他处心积虑,巧辞饰说,哄得先帝一时糊涂,才谋得太子之位,窃得大汉江山,以至于前太子,他的亲大哥刘强,郁郁早逝,此事天下谁人不知?那北宫太子,无辜被废,实在是冤枉啊!”

    阜成侯王禹道:“为争夺大位,兄弟之间不惜反目之事,古已有之,并不算罕见。但若连自己的亲妹都如此绝情,那可就天理难容了!那蠡懿公主,乃是先帝掌上明珠,嫁到信阳侯府不久竟被阴枫刺杀身亡,可贼王却毫不在意,坐视不理,案情至今不明不白。若说死因与他有关,无有证据,或许有冤枉他之嫌,而对另一亲妹关雎公主,他的泯灭天良,却是天下人有目共睹!匈奴来犯,群情激愤,求战之声响彻天地,可唯他一人充耳不闻,竟反而强逼关雎出塞和亲,不惜断送亲妹之一生以求苟安!天下人俱都百思不得其解。在本侯看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两位公主都是郭太后所出。若她们的母后是阴太后,或者现在大位之上是前太子等同气之亲的兄长,就断然不会有此人间悲惨之事了!”

    参乡侯杜元道:“实不相瞒,此事我有同感!”

    马檀与兄弟马伯济齐声道:“我二人亦有同感!”

    安平侯盖扶道:“我早就憋着一肚子气了!”

    谢滟哑口无言。

    关雎目中早已湿润,虽极力克制,但忍不住泪珠滚落。她垂下头去,偷偷擦拭,而这一隐秘的举动,却未能逃过两双眼睛,一双是她身旁田虑的,另一双则在三楼的一间雅室之中,却是苏仪的,也正因为他在,追捕她与田虑的渔阳汉军才没有闯进来。

    王平见群情开始踊跃,继续道:

    “我在济王身边,常听他言道,自汴渠开凿以来,清出无数新增良田,阙廷却尽数无偿交给那些贫民与流民,而不与各属国侯门、豪右分毫,这样公平吗?此外,这些贫民、流民获得良田后,就不再来租种原先各豪右大户的田庄,反而让功臣们的食邑亏蚀惨重,真是数祖忘典!”

    扬虚侯马檀道:“济王所言不虚,自从阙廷疏浚汴渠以来,本侯的田庄无论收成、收入还是佃户数量,都严重减少,而且还在不断下降。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年,本侯也就沦为佃户了!”

    东武阳侯刘述道:“在你成佃户前,只怕本侯早就成了流民,已在你的田庄里种上地了!”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只有刘子产低声哀叹,这刘述乃是他的亲叔叔。

    王平道:“既然大家都已赞同废去贼王,那此议就算一致通过,写入盟约。把大位从阴家手中夺回还给原来的主人郭家,这也应当没有异议。而在郭家诸王中,前太子刘强已经过世,大位当非济王莫属,想必各位对此也没有异议吧?”

    关雎此时已低头将面埋入手中。她百感交集,时隔多年,想不到这些功侯之子们对郭家竟然还是如此忠心耿耿,不惜千里迢迢,来为郭家讨个公道,真是侠肝义胆,公正良直!

    当然,在场的这些功侯之子们也万万想不到,他们口中数次所提及的那位关雎公主此时就坐在他们之中。

    然而,令关雎感到困惑的是,自记事以来,从没见到过现在的阴家陛下皇兄对自己或者其他的郭家兄妹有过任何歧视或迫害啊?

    蠡懿公主确实是死于阴太后之侄阴枫之手,但他们的婚约却是由先帝生前就钦定的,而且事情发生后明帝也没有丝毫偏心袒护,不是当即就诏令阴枫自杀了吗?

    自己去塞外和亲,也不是他强行逼迫的呀,而是自己不忍心见他备受煎熬,并履行诺言,才自愿去的,这些人为何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逼无奈才去的?

    他们说的如此义愤填膺,感人至深,以至于连自己这个当事者也有点怀疑是不是当初真是被威逼利诱去的了。难道这位皇兄陛下真如这些人所说的那样阴险狡诈和冷血无情吗?

    还有,他们反复说郑异是奸臣,出谋划策让公主出塞和亲,此事已经传遍海内,无人不痛恨咒骂,而他似乎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从未流露过任何委屈与抱怨,难道他竟然真的蒙蔽了皇兄陛下?

    事实上,从内心深处,她总是能感到皇兄陛下对自己真挚的温情厚爱与无微不至的体贴关怀,所以一直都把他作为最亲近的兄长,也庆幸他继承了大位,若说是他狠心断送自己幸福,出塞和亲,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啊!

    可眼下,这些人说了那么多关于他的不是,贬称他为贼王,并要推举与自己血脉更近的同父同母皇兄取而代之,但为什么自己竟一点愉悦之感都没有,反而惴惴不安起来了呢?

    “且慢!”扬虚侯马檀的一声断喝打断了她的思绪,只听他继续道:“若前太子刘强在世,则大位应归还给他,此事毫无争议!但是,此刻他已过世,继承大位的最佳人选,只怕并不是济王!”

    王平一愣,道:“除了济王还有谁能继承大位?”

    “沂王!”扬虚侯马檀道。

    王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道:

    “沂王?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就凭他也敢惦记这大位?”

    “如何不能!”马檀怒道。

    “济王是兄,他是弟,这就说不通!而且,那济王之母乃是郭太后,而沂王之母则是一区区宫女徐氏,二者地位贵贱有着天壤之别。更何况,济王之后,还有淮王,也是郭后所出,又是沂王之兄!无论如何,这大位之主,都轮不到他沂王啊!”

    “此言有理!不过,既然扬虚侯提出异议,倒也不可不加以考虑。我有一个妙策,可解你二人之争!”谢滟缓缓站起,不紧不慢的说道。

    “什么妙策?”马檀与王平异口同声的问道。

    “实际上,此策适才你已提及,”谢滟道,“你选济王,扬虚侯不赞成;他选沂王,你又不同意。但你后来又提出一折中之策,选立淮王,这我倒可以代他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