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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渔阳会盟

    “王令不是那个意思,他是说万一济王不成,就是推淮王,也不能推沂王。归根结底,还是郭太后所出之王优先!”曲成侯刘建道。

    “没有错啊!王令与曲成侯适才所言,在座之人可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二人都说济王还有个不成的时候,而淮王正年轻,连那个不成的时候都不会有。由此可见,王令与曲成侯的言下之意都是淮王显然胜过济王,此外还认为郭家诸王优先,那不首推淮王还能推谁?”谢滟奇道。

    王平道:“你真是在胡搅蛮缠,强词夺理!你可以问问,这个大堂中,有几人赞成推举淮王的?”

    谢滟果然睥睨四顾,然后大声道:“赞成推选淮王的,请把右臂举起来!”言罢,原地转了一圈,除了他自己,果然再无第二人!

    他又转了一圈,还是这样。正准备接着转,再看看有没有人改变主意,忽听得王平一声大喝道:“浪费大家时间,还不坐下!”

    谢滟突然倔强起来,自己是国相,而这人只是个卫士令,大庭广众之下,怎敢对自己如此无礼?

    当下就是不坐,高声道:“那赞成济王者,请举起右臂!”

    但见王平、王禹、盖扶、邓鲤、耿建、刘建等数人呼啦啦一起举臂。

    王平笑道:“如何?还不坐下?”

    谢滟就是不坐,道:“不是还有那么多没有举臂之人?你们中间,赞成推举沂王者,举起右臂!”

    杜元、马檀、马伯济、耿阜、刘述、刘子产等一起举臂。

    “好吧,你们慢慢商量,我且坐下。”谢滟自觉找回了面子,方才坐了下来。

    王平道:“两方旗鼓相当,此议暂且搁置一边如何?”

    马檀道:“如此重要之事,如何能搁置一边?若事先不说个清楚,将来即使推翻贼王,还不是天下大乱?”

    王平道:“那你想怎么办?”

    马檀道:“我等都是武将,可以比武定输赢,胜者为王!”

    他心里早已盘算过,己方杜元、兄长马伯济都是虎将,对手中最强的臧信,却是没有到场,不趁机解决此事,更待何时?

    王平又何尝不知他的打算,道:“此乃济王与沂王兄弟之间的事,又不是你我争夺大位,何必动手伤了和气?”

    刘子产道:“此刻,贼王坐在南宫的宝座上安稳如山,而咱们自己人却先要刀兵相见,莫非竟真想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么?我有一策,自感公平合理,不知诸位可否愿意一听?”

    杜元道:“请讲,我等愿洗耳恭听!”

    刘子产道:“各位激情高昂,厉兵秣马,口口声声愿效仿霍去病将军出塞痛击匈奴。那将来究竟应该是济王面南背北还是由沂王君临天下,就简单了!”

    “此话怎讲?”盖扶问道。

    “盟约是为废黜贼王所订立的誓约!在后面可追加一条补充,那就是,以扫灭北匈奴龙庭者,确定谁来继承大位。比如说,若是马檀将军率军拔下北匈奴龙庭,那就拥立沂王为万乘之君!若是耿建将军攻占北匈奴龙庭,则当拥立济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刘子产道。

    “此计甚妙!既可剿灭丑虏,又可确定大汉归属,还不伤了彼此和气,那就一言为定!”马檀道。

    马伯济、杜元、刘建、王平等纷纷叫好,大堂气氛顿时重新活跃起来。

    王禹忽又冷冷的道:“此策貌似巧妙,但未必实用。”

    盖扶奇道:“此话怎讲?”

    “匈奴乃是大汉百年大患,岂是一朝可灭,而天下又不可一日无主。你等推翻了贼王,然后都出塞而去,若匈奴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十年方灭,那这大汉岂不就十年无主?如果天下无主,岂不大乱,你等个个不都成了王莽第二?”王禹道。

    此话如兜头盖脸的一盆冷水,将众人顿时浇得透心冰凉,均都哑口无言。

    刘子产道:“那依照阜成侯之见,此事当如何定夺?”

    王禹道:“贼王强逼公主出塞和亲是为了求得一时半刻的苟安,而公主则是为海内生灵免遭兵连祸结而不惜千金之体!故此,大汉子民人人感念公主的重恩厚德,无不把和亲之事,引为奇耻大辱而顿足捶胸。然而,公主却在途中意外遭逢匈奴变故,下落不明。有人传言,左贤王栾提东已得到公主,欲娶为妻,以便与汉和亲。也有人说,公主此时已在右谷蠡王栾提北处,而栾提北亦想成为大汉帝婿,从而同其兄栾提东争夺单于大位。究竟真相如何,尚不得而知!眼下,攻占龙庭显然漫长无期,而尽早解救公主脱离苦海才是真正的倒悬之急!”

    刘子产道:“阜成侯的意思是谁救下公主,其所拥立之主,就当继袭天下大位?”

    杜元道:“此议比攻下匈奴龙庭,又好上许多!”

    盖扶道:“那此事以何时为始?是等废黜贼王以后,还是定下盟约之时,就可动手?”

    “且慢!”沉默良久的汉泽侯邓鲤忽然起身,道:“此策貌似上佳,实则明显不足,难道各位当真看不出来?”

    王禹怫然不悦,望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有何不足,请汉泽侯赐教!”

    汉泽侯邓鲤道:“废黜贼王,非一日之功即可告成,而公主身陷异域,践履绝地,危在旦夕。如等诸位废黜贼王后再开始行事,只怕还未动手,公主早已大难临头了!然而,倘若订立盟约之时便动手,各位只顾忙于寻找公主,又有谁去废黜那贼王?”

    众人闻言,立时又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个个垂头不语,大堂复又陷入寂静。

    许久过后,马檀嚷道:“这个计较不行,那个主意也不妙。依我说,还是以武艺定归属,胜者为王!否则,各自回家,免得在此徒劳傻坐,耽误时光!”

    耿建怒道:“动手就动手!谁还怕谁不成!来,马檀,你我先大战三百回合!”

    马檀冷笑道:“三百合?你也配,能在我手下走出三十个回合,都算你胜!”

    耿建大怒,道:“匹夫,竟敢如此藐视本侯!”当即起身,就要冲上前来拼命,身旁的刘建与邓鲤连忙劝住。

    那边刘子产等人也是架住马檀,满堂一片混乱。

    “大家住手,我有话说!”王平大喝一声,见众人闻言安静下来后,厉声道:“咱们先别争吵,以免被人利用,此间便有贼王的奸细!”说完,突然指向卫羽身旁的田虑,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立刻鸦雀无声。

    但见王平快步走到田虑面前,郎声道:“便是此人!他叫田虑,曾与奸贼郑异一同以勘察汴渠河道为名,为贼王刺探各属国虚实!”

    他刚一道出“郑异”二字,堂上登时响起一片咒骂之声。

    杜元此时方才看见田虑,起身喝道:“不错!此人确实与郑异曾到过本侯府上!”阔步抢上前来,大手抓向田虑。

    卫羽当即伸手格开,道:“有话说话,有理讲理,莫要动手!”

    杜元曾在十五酒家会过卫羽,对他略知一二,见他突然在此出现,本就诧异,此刻竟然又出手阻拦自己,而且力道沉稳,显是劲敌,心中敌意顿生,冷笑道:

    “果然是奸细,你不是信阳侯府上阴枫的贴身护卫么?”

    在反对阴家这一点上,众人并无歧义,早已同仇敌忾,此时忽然闻得座中竟有“阴枫”的贴身护卫,无不又惊又怒,暴跳如雷,吼叫着冲过来将卫羽等三人围在中间。

    关雎吓得心惊胆战,不敢直视众人,不料无意中却猛然看见刘子产那张横眉立目、杀气腾腾的凶狠面孔,当即“啊”的一声尖叫!

    众人听得竟传来女子声音,更是纷纷惊声怒斥,大堂乱做一团!

    刘子产也是闻声才注意到她,叫道:

    “原来又是你!你如何却在这里,是何人放你出来,又是如何进来?”他一直在广汉楼中忙碌,而传舍追兵来此之事,门口功曹径直禀告给了藏在暗中的苏仪,所以他并不知晓,但此时心中实在困惑不解,此女子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如何屡屡能在戒备森严的重要之地意外出现?

    来苗率军已朝着山坡上接连冲击数次,却均被赤山乌桓铁骑的硬弩射回,心中开始焦躁。

    却见又有无数乌桓军杀将出来,将汉军的阵脚冲的凌乱不堪,正欲带领汉军反击,祭彤催马上来叫住了他,道:

    “看来,赫甲把积攒多年的家底都搬出来了!与他对攻,不是办法。马上天黑下来了,咱们先收回来,令积弩营射住阵脚。乌桓兵皆是铁骑,不习惯步战,且他们人多,夜间彼此分不清楚,必然都要手执火炬,自然都在明处,咱们则变成了暗处。这样,天时就有利于我们。且战且想办法。”

    来苗点头称善,当即传令积弩营列队备战,步兵藏于积弩营之后,自己则率领马军且战且退。

    天色已黑,双方都已势成水火,欲罢不能,此战务必要分出高下!若赫甲收兵,汉军必然退走,再上报阙廷,遣派大军前来征剿,则乌桓朝不保夕。而汉军本身被围,更是无暇安营扎寨,筑建固垒,故只有死战与突围两条路。

    来苗见祭彤伤成那样,绝无可能突围而走,所以决心死战到天明,再寻机斩杀赫甲,为父报仇。若真能如愿,即便战没在这里,也在所不惜!

    两军继续鏖战了一个多时辰,祭彤道:

    “积弩即将用尽,守不了多久了。来校尉可把未受伤的马军集中起来,向幽州方向突围吧!重整旗鼓,将来再讨伐赤山乌桓不迟!”

    来苗自是坚决不允。眼见乌桓的攻势越来越猛,形势岌岌可危,乌桓的箭枝已能零星射至二人周围。来苗身边的卫兵被射倒好几个,余人赶紧拿起盾牌护住他与祭肜。

    祭彤见他不走,心急如焚,吼道:“来校尉,此刻突围还有一线生机,若再不走,你我两家都要全军覆没于此了!”

    来苗道:“都是汉将,镇守大汉边郡。你殉国,我逃走!来苗难道就是贪生怕死之人?”

    山坡之上,赫甲眼看着乌桓铁骑的火炬将中央的黑暗之处越挤越小,知道已是胜利在望,激动万分,大声喝道:

    “将士们,再努力一下,汉军就全军覆没了!”

    说完,便想翻身上马,欲亲自冲杀,完成这最后一击。

    就在此时,他身后的乌桓铁骑却忽然乱了起来,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脚步凌乱,似是溃不成军的乌合之众。

    不及他询问,便有数骑飞奔而至,叫道:“是赫泰带领攻打白山的人马回来了!”

    端木石大喜,道:“必定是赫泰已把白山拿下,来给咱们报信的!”

    赫甲道:“不像,奔来的这些马蹄声如此凌乱,莫不是他在白山吃了败仗?”

    话未落音,赫泰便已进入视线,但见他浑身是血,头发散乱,满脸泥污。

    赫甲见状大惊,道:“赫泰,莫非赫赫在白山还留下许多人马,你等中了埋伏?”

    赫泰气喘吁吁,道:“与中埋伏差不多!勇士们刚攻上白山,却从山上突然杀出无数汉军,将我等赶至山下,沿途又埋伏多支汉军,以至惨败而归!”

    “胡说!哪里出来这么多汉军?若有,他们为何不赶来救援祭彤?”赫甲斥道。

    “来了!”端木石指着远处赫泰刚经过之处,但见黑暗之中,无数火炬正在飞舞而来,似正在翻腾的龙蛇一般,一望无垠,赫甲大惊。

    广汉楼内,刘子产虽然满腹狐疑,但手上却丝毫不停,探身来抓关雎,却也被卫羽的另一只手挡住,被震得手腕发麻,方知此人何以能成为信阳侯府小少爷阴枫的贴身护卫,果然身手不凡!

    卫羽手上发力,却面带微笑,冲着杜元道:“在下现在是沂国卫士令,奉沂王之命,前来参加会盟。”

    众人闻听他竟是沂王派来的使者,无不一震,只有一人除外。就是曾在沂、济国境线上与卫羽交过手的王平。

    当下,王平故作恍若大悟状,惊道:“我明白了,沂王自幼便同贼王交好,此刻派你与田虑前来,必定也是打探消息的。暗中记下在场众人姓名,然后回去禀报给他和贼王,最后将我等一网打尽!”

    此话顿如火上浇油,众人纷纷叫道:“先将这三人拿下,再详细审讯!”

    杜元对王平喝道:“休要胡言,沂王如何是那种小人?”

    卫羽笑道:“与其私下审讯,不如在此大庭广众之下,把事情一一说个清楚,道个明白,以免有人猜疑,岂不更妙?”

    马檀道:“且听他如何说?”

    卫羽道:“那就先说沂王!王令,你适才是怀疑沂王靠不住么?”

    杜元、马檀、马伯济、耿阜、刘述、刘子产等俱都侧身转向王平,杜元大声喝道:“我等皆是沂王好友,你也认为不可靠,莫非就你一人可靠?”

    见到此景,三楼之上雅室内的公孙弘眉头一皱,对苏仪道:

    “言多必失,这王平当真人如其名,才智平平,瞬间就被人抓住把柄,挑起内争。济王如何派得此等人物前来赴会,岂非添乱?”

    苏仪道:“这王平虽然武艺才智俱都平平,但身份却十分特殊,他既是阜成侯王禹之弟,又是前南屯司马王坚石之叔,还是安平侯盖扶之舅。我在京师之时,在功侯之们之中结援数党,首先笼络者便是此人。拉住他,便是拉住了王禹等一干人。在北宫演武场上,大庭广众之下,他比武输给吕种,我当即出手击败吕种,虽另有深意,但也算给他出了口气。此后,他被降为宫廷普通卫士,不久又再次被驱逐出汉军,于是我便借机将他推荐给济国,出任卫士令。那济王知他武艺稀松,虽然本意不肯,但还是要给我几分薄面,所以勉强答允,而且也想借此笼络王禹等人!”

    公孙弘这才知道其中还有如此盘根错节,正在思索苏仪话中之意,却听他又已说道:

    “这卫羽平素光芒内敛,资质敦固。我在沂国与他共事如此之久,都一直未能看清楚其内心真实所思。只知他对沂王忠心耿耿,深得沂王信任,但此人对其他事却似乎并不十分上心。我让沂王遣他前来,实际上就是故意试探,看他愿不愿意来,若不愿意来,倒好办了,直接驱逐出去;若愿意来,正好借此机会,观察一下他的举动。适才你都看见了,他一言不发,依旧令人捉摸不定。这王平岂能是他的对手,不过此刻误打误撞,逼得他出手,反倒有可能露出破绽。”

    “此人原来在信阳侯府?”公孙弘问道。

    “不错!后来,阴枫娶得蠡懿公主,沂王被遣归国,他就离开阴枫,追随沂王而去了沂国。但此前,他还在伏波军中效过力!”

    公孙弘一惊,道:“他竟是马援的部下?”

    “慌什么!瞧他左边的田虑,也就是适才王平说他与郑异一同前去济国的那位小个子,其父在岭南时与马援也十分相熟。”苏仪道。

    公孙弘又是一凛,道:“那他怎会出现此处?此人来渔阳的时间不短了,在我等确定会盟之前,就已经到了。我早就注意到他,整日里戴着‘斗笠!’,神出鬼没,却一直没摸清他来渔阳意欲何为?”

    “既然那么早就到了渔阳,就说明此人显然不是为会盟之事而来!”苏仪道,“至于他为何而来,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问题。”

    “不知他如何会与卫羽在一起?”公孙弘问道。

    “必是巧合。因为卫羽的随从中有我的人,时刻不离他左右,直至今日的白天,田虑都还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而且,卫羽也是最近才知道会盟之事,故此二人更不可能有甚勾连。”苏仪道。

    “那就是说,是卫羽把他带上楼来的?”公孙弘道。

    “那还用说?太守,看见他右边那个身穿黑色鲜卑皮甲的人么?”苏仪问道。

    “就是适才刘子产指着的那人?虽然装束古怪,若仔细望去,便不难看出是一个女子。”

    “不错!确实是个女子,而且就是那位被关在传舍中,刘子产未能杀掉的女子,我怀疑她就是关雎公主本人!”苏仪道。

    “那如何可能?”公孙弘大惊,道:“她早已被关到有卫兵看守的传舍之中,如何能够逃脱出来?又如何能够进入戒备森严的广汉楼中?关雎公主千娇百嫩,何来这么好的身手?而且常年在深宫,又如何能结识这许多人?”

    “适才听得传舍追兵禀报,我判断,必是田虑先救下护送公主而来的那二十名来苗部下,然后带着这些人救出公主,接着一路奔逃至广汉楼,恰好遇到卫羽。而卫羽本就同田虑相识,自然会出手相救,所以把她与田虑一同带了进来!”苏仪道。

    公孙弘道:“真是百密一疏,竟未想到先把这‘斗笠’控制起来。”

    “你去请的郭家二位君侯,为何还没有到?此时若在,她是不是关雎公主,不就立刻清楚了。”苏仪道。

    “我已派人去请。一两日内准到,敬请放心!”公孙弘言罢,接着问道:“田虑如何能认识公主?”

    “此事我也想了很久,适才总算弄明白了,他们二人都认识同一个人,必是一提此人,二人方一拍即合!”苏仪道。

    “何人?”公孙弘问道。

    “郑异!”苏仪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