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他是山中人 » 第十四章 方国文老师

第十四章 方国文老师

    一

    在大地的某块版图上,无边际的乌云自山外声势浩大的闯进,淅淅小雨随风落在葱葱郁郁的原野。这场雨唤醒了许多新生,同样也带走某些生命的结尾。连续几日的乌云压顶,男人晚上不得已起床,换上客厅里装满水的桶子。女人睡得迷糊,似乎在说梦话:“等以后有钱了,换新瓦顶。”

    几日后,天终放晴。

    奶奶佝偻的背影站在院墙边,她正用不舍的目光送行他们。

    工地上放假到大年初七,他们在捍卫牛栏地主主权的同时,全然忘记向包工头说明情况。初八的大早,男人盯着电话上的号码,吓得脸色惨白,直叫:“天呐,天呐,怎么好。”

    男人接听电话,抢先一步苦苦哀求电话那头的包工头不要辞退他们夫妻二人,今年家中突发状况,忙的忘记昨天要回去工作。

    我站在大门口,望向光秃秃的枇杷树。

    男人的脸呈现放松,嘴渐上扬成弧形。今年的新年对他们还算好吧,我在心里安慰,也不知道是替我还是他们二人。

    院外响起一挂凄惨,响亮的鞭炮。

    男人的意思说是这样的鞭炮吉利,期盼今年多赚点钱,让今后的日子过得舒坦,这是山人最简单的奢望。类似的盼望在盛大的中秋,端午等等都有,他们想听我说吉利话,不是健健康康,而是保佑他们今年一定要发大财。当然,发小财我认同,但发大财我不敢苟同。一位没有认知学识,在社会地位最低,一年到头一户国家认定的贫困户,居然瞬间成为镇子上最有钱的人,是机缘还是碰巧?只可能藏着黑暗。

    天微微亮,男人把我拍醒,满脸期待地说:“吉利话,吉利话。”说实话我对只有形式没有意义的事很反感,说对了讨得他们的欢心,说错了几天来对你白眼。他们希望通过嘴上的几句话真的如愿,就像教堂里真挚的祝福,佛祖脚下的和尚,这不是搞笑话,而是一种希望的寄托。小学时期的语文老师曾跟我讲过一个词语叫‘大同’,我听完老师对大同的描述感觉到不可思议,然而那皆是虚幻,不存在的,古人也再把每天过得困难的生活寄托在希冀,幻想自己在另外的世界过得幸福。

    鞭炮经过时间的洗礼,刹那间消散,只剩院墙底腾腾升起的浓烟才明示我,那挂代表分离的鞭炮打完,他们背拎行李踏上勤劳工人的路。

    分离前夕我曾惶恐,他们会不会把我带走,跟他们一样干脏累活,又会不会把我赶走。为什么不是之前,因为他们想让我先拥抱曙光再迎接黑夜,彻底对人生失去目标,惶恐不已。除过这两种可能,还有是他们的善良发作,念在相识十余载,认定我在寒冷的冬日无法存活,想来还是来年开春再把我赶走。以上的推论竟全部失算,他们二人没有对我嘱咐一句,没有留下任何能值得回忆细想的地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一阵阵难以诉说的滋味冲击着我的脑海内心,我无法在坐在大厅门口,我想站起来,想去跳跑,想做我想去做的一切,我不想再堕落。

    我恍然如梦,从莫名思绪中醒来,瞪眼看望院门。

    奶奶搀扶院墙,朝坐在大厅门口的我喊:“走喽。”

    我问:“走喽?”

    奶奶回:“走喽。”

    二

    我窗前的枣子树上有一只蝉,从去年冬日的某一天就趴在那,今日我忽然好像看见它动了。

    我想要自己的心情稍微舒畅,至少不能再郁闷。想来想去好像走出院门散散步,随意看看看腻歪的风景,根本无事可干。

    我突然想到砍柴了。于是我毫不犹豫的在草房背起竹篓,拿起侧门旁的柴刀,走到小坝。

    小坝在村子下方,正对正午的太阳,大坝则在余晖处。小坝很小,小到整个高度不足一层楼高,夏季涨水会把整条坝淹没。

    一场春风吹过,原本黄土见天,如今大片大片的野草长满小坝和河床里。不仅解决了美观的问题,还可以被迫送入黄牛嘴中。

    小坝尽头的林子,有一段高度需要跳下,下来后视线开阔,东方明显的有几间废弃的青砖房。

    我独自一人前来砍柴,好奇进入过其中一间。那时房顶的瓦片悉数掉落,白日的光芒透过树叶,照进房内,相较外边的石头底,我更感觉破败的房子,更能聚集起虫子。踩过门槛,里面是破碎的乌瓦片和断掉的梁柱,蜘蛛网随处可见,我把目光转到一间房的角落,瞬间浑身一颤。

    两条长木凳上摆着一口棺材,上面盖有一层蓝白色的塑料布。能让我迅速反应过来的不是因为第一眼便发现它是口棺材,最关键是黑木做成的长方形盒子上写着一个字—奠。

    我吓得魂飞魄散,迅速逃离这片丛林,爬到小坝上,往后对此地有极深的阴影。

    我在林间转悠一刻,仔细观察竹子的长势及位置,比往年又多冒出来十余株。柴火还是湿的,自然不必砍伐,天虽放晴,但如今不是夏,木头里的水分难以晒干。

    等我走回院子,奶奶做好了午饭。

    我在水井旁放下竹篓,洗干净放入太阳底下晾晒。奶奶过来洗手,说:“前几天刚下了雨,柴火还是湿的吧。”

    我走进厨房拿出碗筷,背对奶奶说:“地上有干柴火,我懒得捡。”

    奶奶接过饭碗,用勺子盛锅内冒着热气的饭,“其实不用在砍柴火,够烧喽。”

    我盯着面前的土豆肉丝,应该说是土豆肉块,迟疑地说:“够了啊。”

    三

    奶奶说派出所今日上班,叫我去拿一下回执单,大伯因为在县里做工,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我对此采取劝说的方式,奶奶丝毫不动摇,说警察有警察的义务,拿回来总不至于是件坏事。

    我想:真不算坏事吗?

    这事的最基础是男人被妇女抓花了脸,我的后脖子被打了一巴掌,牛栏地有一块地分出去,那张回执单是刺眼的痛,还拿回来干什么。可奶奶觉得重大,不给我再找借口的机会。

    我无奈接过奶奶给的钱,坐车前往镇子上的派出所。

    派出所的那几名警察跟旧年一样,在大厅内来回踱步,聊着闲话。我打断他们,说明自己的来意,跟随一名警察走进一间房子。警察坐在电脑前,按着键盘‘噼里啪啦’响,随后在乱糟糟的桌子上和抽屉里寻找什么。

    警察拿出一本回执单,在上面写完撕下,把那张写过的纸交给我,我接过单子走出派出所。

    四

    风打在脸庞,觉有一丝惬意。

    我在村口下车,一路走到木桥。自行车从我侧面路过,车上的青年男人回头看我,他看清楚我的样貌后喜悦地笑了。

    方国文老师停下车,拍拍我的肩膀,瞪着不敢置信的眼打量我的全身上下。

    “好家伙,时光阴,我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

    我和方国文老师对视,稍有羞涩地扭过头笑,我说:“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您。”

    方国文老师难掩脸上的激动,拍拍自行车后座,说:“来,先上车,你要去哪里,我载你一程。”

    我毫不客气地跨上后座,指向不远处的村子说:“就村子下边。”

    方国文老师若有所思说:“哦!我懂了,你要回家,你家在这里。”

    我点点头,虽然方国文老师看不见。

    “对。”

    方国文老师脑袋漫无目的地摇摆,脚踩得飞快,话追寻风:“蛇盘坨的时家村,我一开始听这名字吓了一大跳,蛇盘坨,我看到才晓得是什么意思。”

    我扶着铁杠杠,大声说:“村子里的老人总喜欢乱取名字,还有棺材山啊,刺猬树啊之类的。”

    方国文老师用力地点点头,示意他听见了,他头往后靠说:“我倒觉得蛇盘坨名字取得不错,蛇呢指的是挡在面前的一条长山,就如同一条巨大的蛇盘旋。想象力可了不得,你们村子应该有读书人吧?”

    听完方国文老师的话,我的脑海浮现二爷爷。我说:“是有一个。”

    方国文老师说:“豁,怪不得你成绩优异,原来一大家子都是读书人,对了,你现在成绩怎么样?”

    我糊弄地说:“就那样吧,老师您把我放这里就行了。”

    方国文老师停车,一脸严肃,“你也当我是你老师,哪有老师在学生家门口,学生不请老师喝杯茶的道理。”

    我犹豫片刻,看向院子。

    五

    方国文老师接过我倒的热茶,坐在院子中心,向四周看了半晌才问我:“你还没回答我,你成绩怎么样?”

    我把果盘放在面前,学着他们的招待方式。

    “还行吧。”

    方国文老师不满意我说话的态度,他皱起眉头好似斟酌。方国文老师说:“你是遇到什么问题了?你的成绩不错的,不至于进了县一中跟没了魂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扣弄指甲,努力想让自己平静,“自己心态没调整好。”

    方国文老师把目光转向我身后的枇杷树,抿了一小口热茶。

    “你要听听我的看法吗?虽说我和你的师生关系只有简短的半年,但你是认可我的。我不知道县里的老师是怎么教,且看待你们的,但通通不妨碍你们最终想要获取的目标。我并不觉得你在学习方面真就如你所说没调整好心态,一定有什么事在扰你心神,这些我作为一位老师不该去过问的。”

    方国文老师停顿一下,想着如何说下去,又抿了一口热茶,似乎想起来什么了。

    “对了,当年我教你,常常听人说你喜欢打听别人的故事,我还没跟你说过关于我的人生,不知道你有兴趣听一下吗?”

    我点点头,不敢用询问渴望的目光去表达,那样不礼貌。我也不需要向陈老师解释我如何喜欢打听别人的墙角,因为方国文老师后面跟着的是老师二字。

    我喜欢听大人的故事,比如奶奶说过她小时候只能啃窝窝头却很满足,女人说为我遮风挡雨这么多年的房子是她和男人亲手建的,脸上充满喜悦感,我也很开心,想着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就会感到莫名的兴奋。

    方国文老师放下冷却的茶,从糖果盘拿出一块糖子送入嘴中,翘起二郎腿,仰头望枇杷树。

    他说:“很多年以前,大家诉说自己的故事总喜欢这样开头,我也这么想。

    我大学毕业,成绩优异。”

    陈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枇杷树。

    “有一所学校刚好有位数学老师退休,我顺理成章的代替。学校有和我一样,都是大学毕业分配过来的工作,她不算漂亮,只能说一般,我教书教着教着和她谈起恋爱。学校严苛,他们禁止老师之间谈恋爱,原因是怕学生模仿,我不以为然,不过是一群八九岁的小屁孩。她虽然也怕,不过男人嘛,总会强硬的要求些什么,之后我们开始地下式恋情。当日,我和她在办公室里亲个嘴,不成想被那群小屁孩看见了。”

    我抢先一步说:“小学生那个年纪什么都不懂。。。”

    方国文老师挥挥手,坐的端正,认真描述属于他的人生:“你哪里知道当时的情况,那小兔崽子不是关键,关键是那小兔崽子一声不吭的把门打开,我最先看到的是校长的脸而不是还没桌子高的小兔崽子。那小兔崽子还对后面的校长说‘校长,你看我没说错吧,方老师用嘴巴打人’。后来我被解雇了,她不乐意,非要分手。我只得随她的意,分手后免不了伤心难受,我就跑到这山里来教书,教了几年发觉日子过得无聊,我想回城里,你猜怎么着?”

    我试探性的问:“深更半夜被女鬼缠上身不让你回去?”

    方国文老师用看智障的眼神看我,说:“滚,我为了缓解压抑的情绪才和她亲嘴,情到深处自然要做些什么,还深更半夜呢,我们给那群小屁孩批改作业都累得要死。”

    我打趣地说:“老师您别逗了,整天这么累还有心情打情骂俏精虫上身。”

    方国文老师站起来,双手叉腰打量了一下自己,指着我说:“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告诉你我,我可以对天发誓。”

    眼前做苍白无力解释的方国文老师,我最终决定相信他的话。

    “我相信,我相信,您坐。”

    方国文老师勉强坐下,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臂,继续看那棵枇杷树:“我出不去的原因在于城里没人相信我的话。我跟他们说我是大学毕业想去偏远地方助教,那些年还没有这个词,我还拿出我的毕业证给他们看。没人相信,还嘲笑我说是个傻子才会去那种鬼地方教书。我寻遍整座城市,他们说的同样的话,什么伪造的,什么除非你把大学教你的老师找过来。你知道吗?我为了如今的职业,耗费我多年的心血历程,如果说要我在城里生活下去而不靠这份职业,那我到来头的坚持就成了笑话,所以我不愿。我没有办法只好回来认清现实,又过了几年,我彻底对生活失望,但有一个人的出现改变那几天的我。城里来了一位领导,当时我希望他能把我带出去,因为我不属于这里,我天生在城市就该在城里教书,那里才是国之未来,而不是这么一个真鸟不拉屎的地方。那几天我高兴啊,激动啊,我穿着最好看的新衣服,新鞋子,我改头换面,我站在镜子面前看自己浮夸的表情,我想自己应该怎么去拍领导的马屁,让他记得我,我的态度要如何的谦卑,我要把我的一切都做好。想到这么多年只有一位领导来过这个地方,所以我不想等到下次他们过来,或许那个时候我真的死掉了,我当时像极了小人,称之为狗或许更准确一点。领导的确来了,我也成功的变成了一条狗,我跟在他们后面,我想尽办法让他们注意到我的存在,是注意到了。我激动得脚底打滑,在楼梯口摔了一跤,整个膝盖彻底摔破了,我被强行拉去医院,我成功的让领导注意到我的存在,也成功的让我失去这份工作。我又到另一个镇子上教书,每天依旧浑浑噩噩,想来真的可笑。”

    方国文老师讲述得很快,结束的很突然,我一时间还沉浸在当年的他身上没能醒来。

    方国文老师朝我眼前挥了挥手,“喂,喂,怎么了。”

    我看方国文老师担忧的脸色,不由地笑了笑,“我知道了,老师,谢谢您。”

    方国文老师仰头豪爽的喝完杯子里剩余的茶水,摸摸嘴巴说:“你能懂就好,不过这故事还有结尾没有讲完。我想开了,这没有什么,要说比城里这里又差在哪里呢?实在是太多了,城里的生活肯定要比这里好很多,但又怎么样呢?时光阴,你要记住先前的我不过是被外界的欲望所洗了脑,我在三年前直到现在,一直会到我死后,我认为!这片每时每刻都烨烨生辉的大地上,每一个人都可以是国之未来国之栋梁,不管男女老少,因为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的热血,他们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上生活,不管艰苦卓绝,生活滋润美好,他们都是国家的代表。我们要怀着希冀的目光去看待那些日后生花的人。时光阴,你觉得我说的好不好?”

    我被热血沸腾的一问,没有时间思考,下意识的鼓掌说:“好。”

    方国文老师走到枇杷树下说:“你看,你刚才就被我洗脑了,还差了一句,前提是不应该做坏事,要心存善念,秉承公正的人才能是这个国家烨烨生辉的存在。你要有自己的思维,不要一股脑的就听别人的话,你要学会判断这些话里什么对你有好处,有些坏透的本质就不要去听了,他要你强行听,你就给他一巴掌。”

    “老师,我现在成绩不好。”

    方国文老师走出院子,骑上车子面朝落日余晖。

    “天色不早也可以散发迷人的光芒,你还年轻为何不可?”

    六

    往后几天鞭炮声常有,村里富有朝气的年轻人,和深知社会险恶的中年人远离这片故土去外面的世界,天上人间最热闹的氛围结束,留下残枝败叶在村里度过晚年。

    破晓时出远门,砍了将近一背篓柴火。

    回到房间,整理好行囊,最后一次审视院子里的情况。此时的院墙外站着一人,和我年龄相仿。

    熊卫强的行李特多,大编织袋仿佛下一秒要被撑开。袋子内是寒假前拿回家的棉被,棉袄校服等等,胸膛前的书包装着各科的寒假作业,同样鼓鼓的,是为人方正的鼓。

    蹲在一旁想事的他,一见我走出大厅便喊:“我想到一个问题,是我前些天梦到虎子才想到的。我不明白我们中间出现问题的人究竟是你,还是我,赵齐。”熊卫强顿一下,脸色极其扭曲,“又或者是这个世界。”

    我走进厨房,留下一句话:“那你觉得呢?”

    “是这个世界吧。”

    熊卫强苦笑两声,“过了这么多年,虎子怎么死的好像越来越不重要,活着人的份量倒是越来越重。如果虎子还活着,他母亲还在,一家人犹如往常生活,家庭的中心还是会变的,虎子的母亲还是会跑,虎子还是会受不了那些眼神和恶心人的话,这个世界对他们太不公平了。”

    我走进厕所,把关在笼子里一晚上的鸡放出来,再打开旁边的那扇小木门,上面落下许多灰尘。站在院墙头的熊卫强脸色并不太好,想去安慰,可事实摆在眼前,我说的话显得不重要。

    “从来就没有公平之说。”

    熊卫强问我:“那你呢?你还指望着跟你那个言哥一样,他怎么样了?”

    我走进奶奶的房间看了她一眼,正在装睡,不过无妨,一个星期后又会相见。

    想来想去,我打算把言哥的事讲给熊卫强:“应该不错吧,我也不知道,深秋他给我寄了封信,看起来不错,至少,比在这里强多了。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我想赌一把,输了就输了,无所谓,总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我盯住熊卫强,面无表情地说:“他们不是我亲生父母。”

    熊卫强愣了足够长的一段时间,久到我把院子里的情况检查规整完。

    “那你的想法可以进一步的加深固定了,不过我想知道这些年我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虎子是因为接受不了才自杀的。”

    熊卫强颤抖着讲完,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说话声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或是一个肯定,哪怕是一个点头都足以证明很多事。我走到枇杷树下,仰头看树枝上的伤口,部分地方已经抽出嫩绿的新芽,轻风从小道口吹来,小新芽在风中颤颤巍巍却坚强的没有折腰。

    我走出院子,换了个话题。我问熊卫强:“赵齐怎么没来?”

    熊卫强略显失落,喃喃说:“他还帮家里种地呢,他村子里的地比我们大多了。”

    七

    回宿舍是下午的事,没办法,开学的日子就在这几天,不管县城通往哪个镇子或乡里的车都爆满。我和熊卫强站在蛇盘坨下方待到中午,幸好不是夏,否则得热死人。我们欣喜地望见一辆辆车前来,像只猴子朝司机摆手呐喊,司机当做看不见。我们继续等,死等,终于等来一辆加班车,人还是很多,我们硬凑上去的,站在拥挤的人群中,脚无法安放,更别提使劲把脖子往上提,像个乌龟。

    在食堂吃过还算是午饭的饭后,在宿舍整理的行李。

    寝室朝南,所以一天到晚拥有太阳。我为了省时省力,把棉被放在宿舍里,拿一床被单把厚被子全部盖住,的确没有出现发潮的迹象。

    我把两条板凳个板凳放在窗前,拿被子垫在凳子上暴晒。

    虽说时节已至雨水,马上步入惊蛰,冬日的味道却还未完全散去。一通搓洗,整只手的温度渐渐升高,我趁着手上的余温,抓紧把其他的衣物,鞋子都洗了一遍。等所整理洗完,将至太阳落山。我伸了一个懒腰后倒在床上,手最后冻得僵硬,我双手捂住嘴巴,哈了几口气才勉强好些。

    大少爷早来了,他的桌子上摆满一堆书,瞧见我问:“明天是开学考了,你准备的如何?”

    我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我说:“没准备。”

    大少爷又说:“学习是你唯一的出路。”

    我心中突生厌恶,“你太自以为是了。”

    大少爷微微一笑,走到窗子前说:“当初陈老师叫我上台讲话,是你帮我说了一句,然后几个月后你大概是被报复了。”

    我问:“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是你的大少爷风范没有改变,又或者是你对现实低了下头?”

    大少爷睁大了眼睛,转身对我说:“我以为你了解当前的局面,你现在算得罪了两个人,一个是于小伟一个是陈老师。你的家庭和马好学相似,这就落到了于小伟的圈套,但陈老师不愿意看见你的成绩,又会想尽办法的。。。”

    我打断大少爷的天真想法,“你为了和我说这件事?陈老师巴不得全班人是那种成绩拔尖的,可惜世界不允许有变态存在,而且这种拔尖班也不可能让陈老师带,他有心机却是个躲在暗处的胆小鬼,如果你真的认为的话可以一直为我担忧下去。”

    我的肚子饿了,不想再为赵言承脑子里的想法继续说下去。

    想法中的我是一位主角,想法中的的陈老师也是一位属于自己的主角,人是个体,这场只藏匿暗处的争端永远不会摆在明面上,就如陈老师永远不敢牺牲自己的前途而报复我,曾经优异的学生如今成绩不算好,也比天生的差学生要强,陈老师的嘴巴里吐不出什么狗屁东西,他是最歧视差生的混蛋,哪有资格继续报复我说过的那句话。

    几缕一天临到傍晚的鲜艳色彩从教学楼顶散发,晚霞随时间慢慢消失殆尽在无尽空旷的苍穹上,眼前的美丽风景陪伴余晖一同走向黑夜。校园小道上,来往男女的青春气息涌动,路灯无声的亮起昏暗光晕,路旁的树上藏了几只小虫,树枝在今年又展出许多生机的嫩绿。在一片寂静无声,嘈杂喧闹的氛围,在岁月静静流淌,出现许多令人费解感叹的物和人。第二的太阳又将照耀大地,男人和女人将在天不放亮,与漆黑寒冷混成一团的工地上起床,迎接朝阳。我看着卷子上满满当当的字迹,窗外的光芒依旧刺眼却惹人忍不住的细细观望光的源头,一名老师站在讲台上咳嗽一声,提醒我们还要一刻钟交卷,我把注意力放回卷子上。文章最后还缺少了一句话,我沉稳有力地写上那句话陈老师对马好学讲过的话,再次把目光转向窗外的世界。

    我曾热爱这样的景,现在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