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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

    述迁什深深的看透了这些人,他无法容忍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繁荣盛世被某一只老鼠败坏殆尽,于是悄悄上报励王,请求雨励出面向枪家施压。

    枪族毕竟是九族之一,雨励虽然已经基本相信了述迁什的话,但是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也没办法查办秋叶原赫,谨慎起见,他决定派出巡察使微服私访。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巡察使的行踪竟然被人泄漏出去,还没到军略忽察便被人暗杀,并且伪造成受到狼群攻击的现场。当然此时励王并没有意识到这是秋叶原赫暗中动的手,因为路途遥远,各种危险不断,历史上也确实有过官员在上任途中发生意外的情况。

    只有述迁什从一开始就感觉到这事儿不会那么顺利,只是述迁什毕竟是文官,他自己的修为虽然不弱,手底下却没有多少人可用,所以只能暗中花钱托人雇佣外地的画师。从巡察使自京城出发的第一天,述迁什雇的人就已经在时刻关注了,也因此,第一时间发现巡察使失踪的就是他。只可惜,秋叶原赫的手脚实在是太干净利落了,述迁什的人虽然找到了巡察使死亡的现场,却没有抓到任何秋叶原赫的把柄。

    述迁什被迫把这件事禀报上去,励王无奈,只好派出第二位巡察使。这次巡察使历经坎坷终于抵达了军略忽察,可是这时述迁什也已经被秋叶原赫软禁在大卡府中,无法为巡察使提供任何帮助,他的工作完全无法展开。军略忽察早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场,一个异地他乡的毫无根脚的官员,在这里寸步难行,没有任何人敢听他的,苦苦支撑了一个月,这位巡察使竟然因为饥寒交迫而一命呜呼,他临死前没有任何人敢给他抓一副药,也没有人敢给他一口食。

    第二位巡察使死了一个多月,励王才知道这事,因为巡察使需要定期向公检院汇报工作,可是公检院却迟迟没有收到工作报告,也联系不到他的人,便下发函件到军略忽察的拱安府,枪原海完全蒙在鼓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看公检院的问话,第一时间想到的压根不是军略大卡,而是自己的小舅子秋叶原赫。秋叶原赫假装不知此事,装模作样调查了一番之后才回复枪原海,说巡察使大人已经因病去世了。

    励王没办法,只好再派出一位巡察使,这位巡察使的行程倒是颇为顺利,原来他与秋叶原赫是旧相识,还没离开京城的时候就已经被秋叶原赫买通了,结果就可想而知,他不但没调查出任何证据,还消灭了许多证据。而他的行为,也惹怒了军略忽察的民众,在一次夜宴中,他遭到数千人的围攻,最终被人乱棍打死。

    秋叶原赫得到消息后勃然大怒,下令出兵,以民众造反为由血洗了一条街,一晚上杀掉一千二百人,这件事真正震惊朝野,成为赫尔织金堡历史上著名的“高琴街惨案”。当然消息也不是立刻就传播出去的,要说起来,就只有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以解释了。

    秋叶原赫这个人,严格说起来,恐怕是有一些精神分裂,他每次杀人的时候都喜欢用灵壶录制下来,然后不时回看,以此来获得快感。在一次筵席上,秋叶原赫宴请几个名筑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可能是多喝了几杯酒吧,想着好东西应该和大家一起分享,结果就当众把高琴街惨案的录像给播放了出来,这段视频也因此流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传播,并最终被雨族的某位官员看到。

    励王由此也真正意识到了军略忽察的问题严重性,他不再派出巡察使,而是暗中派出三百名闪骑卫带着一纸任状闪电出袭军略忽察,表面上却摆出姿态,把枪族的主事人请到王宫来喝茶。

    枪家果然被麻痹,主事人很满意励王的态度,然后表示一定会派人彻查此事,给军略忽察几千万居民一个交待。而此时,闪骑卫在夜幕掩护下已经悄悄进入军略忽察,然后攻陷了大卡府,救出述迁什大卡。委任状交到述迁什手上,上面的内容是:鉴于军略忽察的严峻形势,公检院决定不再派遣巡察使,而是直接免去述迁什的大卡职务,同时委任他为公检院巡察使,在军略忽察拥有生杀大权,可以便宜行事,不必提前报告给励王,相当于给了他一把尚方宝剑。

    有了励王的一纸任状,再加上三百闪骑卫的支持,述迁什立刻展开了清洗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到涉案的名筑相关负责人六十二人。他深知道此事不能拖延,拖必生乱,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有任何犹豫,因此但凡是他掌握了确切证据的,便审也不审就叫下令就地正法。

    述迁什是军略忽察的地头蛇,比秋叶原赫还要熟悉这里,他悄无声息,一夜之间拔掉了秋叶原赫放在外面的所有耳目。只有秋叶原赫,他虽然不姓枪,却和枪家有莫大关系,打狗还要看主人,述迁什知道自己没权利动他,而且秋叶原赫手下有三千统卫兵,一旦起了冲突,他将来也没办法向励王和枪家交代。但是述迁什现在拥有一个很大的势——他身后站着三百名闪骑卫,这是励王的亲卫队,只要不发生直接冲突,给秋叶原赫和枪家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这三百人出手,否则就是公然造反。

    述迁什决定狐假虎威,他准备好自己这些年辛苦收集到的证据,天刚亮就带着闪骑卫杀奔拱安府,以励王的名义,向拱安府要人。

    铁证如山,又有闪骑卫护航,枪原海被镇住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昨晚刚收到枪家家主的警告,也看到了视频,要求他好好看住秋叶原赫,不能再让他惹事生非,家族很快就会派人来找他问话,那语气十分明显,枪家已经决定放弃秋叶原赫这枚棋子了。枪原海知道,秋叶原赫保不住了,最好的结果当然是由枪家动手杀掉秋叶原赫,这样不但可以掩盖许多事,也可以给励王一个交代,可惜励王棋高一筹,先派人杀了过来。

    枪原海脑中思绪万千,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这是一位有着深厚的演戏功底的老演员、老艺术家,他看着述迁什提供的证据,先是一脸的惊诧和难以置信,继而是怒火中烧,咬牙切齿。“我枪原海真是瞎了眼,没想到他秋叶原赫竟然干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我真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来人,派六名拱安卫,去把秋叶原赫给我抓回拱安府,交给述迁大卡全权处置。”

    但是秋叶原赫已经提前逃走了,而且至今杳无踪迹。这件事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枪原海因识人不明,被枪家主召回家族受罚,另外委派了一名族人接替拱安长的职位,而述仟什则因为被免除了大卡的职位,另有新人接替。

    经过这番变故后,励王已经明显感觉到大卡这个职位在职权上的不足,因此在征得枪族同意后,对军略忽察进行了改革,把组建新统卫府的权利移交到了大卡身上,而拱安府则不再直接领导统卫府,但是拥有监督大卡一切事务的权利,相当于公检院在军略忽察的支部。于是,军略忽察也就成为了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大卡拥有实权的忽察。

    励王自然是希望所有忽察都这么改革,不过考虑到其中的困难程度,还是决定作罢。这次是枪家理亏,所以相当于自愿拿出军略忽察的大部分利益来堵住民众的嘴,但是每一个忽察毕竟都是各个家族的私人财产,励王再想要对其它忽察进行改革,就无异于虎口夺食了,不光枪家不会同意,恐怕与雨族关系最要好的赫连家族也不会同意。还有抛开励王这个身份不管,仅仅是作为雨族族长的雨励,会同意这么改革自家的忽察吗?

    “我有一个问题。”雨格像一个三好学生,坐在龙马身上提问还不忘举手。

    述迁什点头道:“说。”

    “那个秋叶原赫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述迁什摇头,很遗憾地道:“没有。只是听到一些传闻,说他躲到了南炎堡,可惜我们和南炎堡的关系不太好,距离也太远,嘑士很难去确认。”

    “还有还有……”葛十八在雨格怀里雀跃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搞那么脏?”

    雨格差点抱不住她,呵斥道:“你老实点,把你丢下去可别怪我。”

    述迁什鄙视道:“这是一个问题吗?这是两个问题好不好,不回答。”

    “那个,老师,一个问题是我说的,我已经问完了。”雨格适时出来纠正道,他的八卦之心也同葛十八一样,熊熊燃起,他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啊。

    述迁什一滞,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没有必要隐瞒,于是叹息道:“其实告诉你们也无妨。”他思绪如飞,又回到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

    述迁什在公众眼中,一直是白衣胜雪、风度翩翩的形象,他本人也素有洁癖,然而他被秋叶原赫囚禁了几个月,根本得不到梳洗,直到被闪骑卫救出来,他身上的味道就可想而知了,而且在那种争分夺秒的情况下,他也没功夫打扮自己,刚逃出大卡符便展开了清洗行动。

    那日的天气也和今天一样,阴天,无风,有零星细雨。

    在述迁什带着闪骑卫去拱安府的时候,早有耳目灵通的军略群众得到消息,于是自发组织了超过万人的大规模游行活动,为述迁什壮声威,这批人分成两股,如同两道洪流,一道聚到拱安府,另一道则去了统帅府围堵大统领秋叶原赫。不得不说,枪原海之所以那么痛快答应惩治秋叶原赫,与这些游行的民众是脱不开关系的,枪原海压根没想到会闹这么大,群情激愤之下,他根本不敢有任何侥幸。然而众人都没想到的是,如此一来,秋叶原赫也得到了消息,早在枪原海派人捉他之前便偷偷溜走了,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了,当然,这个世界里并没有“萧何”这号人物。

    走脱了秋叶原赫,游行群众自然不干,越来越多的人堵在拱安府外面,向枪原海要人。枪原海也着急,因为枪家家主已经严辞责令他,必须处理好这件事,否则拿他是问。他只好出门安抚,可是他的话根本没有人肯相信,而且是越描越黑,他越解释,群众就越怀疑是他故意放走了秋叶原赫。枪如海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放低姿态恳求述迁什,现在他知道,如果说军略群众还有可以相信的人的话,就只有述迁什这位白衣大卡了。

    述迁什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如何肯帮枪原海,他巴不得枪原海也一并死了,然而枪家和励王都不愿意这件事继续闹大,励王派人过来一再告诫述迁什,不管采取什么办法,一定要把群众的骚乱平息下来,另外枪家也是不可得罪的,他是九族之一,拥有的能量外人不可想象。述迁什临危受命,说白了就是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

    拱安府的大门再次打开,这次只有一个人走出来。这人一身白衣,只是衣服上早已凝固的血污、油渍和一身的褶皱,都告诉大家他已经至少几个月没有换洗过衣服了。相比之下,他的脸上要干净许多,显然是刚用清水认真清洗过,可是他苍白的脸色,却异常吓人,再加上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倘若不是有人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们熟悉的白衣大卡,一定会以为这是哪个坟墓里走出的僵尸。上万人的街道上,一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述迁什开口了,声音沙哑,但是吐字依然清晰:“大家请坐。”

    刚下过雨的地面很脏,不过没人嫌脏,大家都自觉席地而座,群众们都知道,他们爱戴的白衣大卡只是想看得更远,看到他们所有人。

    述迁什开始整理他的衣服,使劲拍打身上的灰尘,使劲拉扯衣服上的褶皱,可是不管他多么努力,他的衣服也没有半点起色,依然很脏,依然有很多褶皱,他只好放弃了。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脏?”

    没有人回答。

    述迁什突然放声大哭,哭到整个身体都开始痉挛,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面向群众,给所有人重重磕了个头。一时之间,在场的人无不恻然,许多人陪着述迁什一起流下泪来。

    良久,述迁什才止住哭声,用衣衫抹了抹眼泪,刚刚洗白的脸,又变花了,但是没有人取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