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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公子们(3)

    雷巴尔科默默地将手枪举起,对准着冈萨雷斯的后脑,这家伙才是真正的后手,那个叫做奥丁的家伙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手下打入了他们内部吗?

    被两柄短刀贯穿双肩的冈萨雷斯低沉地咳嗽着,像是接触不良的灯,他将十字长剑竖插在地。本该被那柄褪色短刀紧锁的肌肉仍旧扭曲着,冈萨雷斯木讷地低声喊着“不要死”,仿佛这一句带着迷信执念的言语真的能产生某种类似神谕般的作用,他垂着无力的双臂,硬生生从自己身上拔出那两柄锋利的刀刃,伤口里流淌的黑血粘稠地滴落。

    雷巴尔科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伤口里如鱼苗般踊跃的肉芽,它们贪婪地分裂、呼吸、扭打,以一种诡异而快速的方式修复着伤口,仿佛人类本该有的疲惫和脆弱都从他身上被剔除。

    “别……开枪,自己人。”冈萨雷斯没回过头,他能感受背后黑洞洞的枪口,脸上挂起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丑陋的黑血和伤疤都没能掩盖住,他只是对着蓝牙耳机继续说着:“如果……非要开枪的话,也麻烦等到我倒下。”

    冈萨雷斯睁着昏沉的眼睛,刚刚从垂死的境地里苏醒过来。

    他前一刻明明还能感受到自己的每块肌肉在痉挛,听见每根骨头咯咯作响,连枪柄都要颤巍巍地抖落,像是个患上帕金森的小个子老人,可愤怒和自尊像是藏在幕后的推手,他说不出为什么,就自顾自地,像一枚炮弹那样冲撞向眼前的这只暴怒“野兽”,狸猫换太子般取代了那个漂亮性感的女伯爵,承受那致命的拥抱。

    原来死亡的滋味是这样的?全身的骨骼正支离碎裂,巨大的外力挤压着内脏变形,像是就像是紧贴着杯壁的水果一点点被搅榨开来,人类身体中所蕴藏的那70%的水分在这一刻真真正正地从冈萨雷斯的意识中流了开来……鲜血粘稠地从他身体里逃窜,不舍又无可奈何。

    至少是值得的,他这么想着,感受到自己正被漂亮的女伯爵温柔地抚摸起脸颊,对方的脸上带着微笑,仿佛一丛怒放的苹果花,她端详着自己,说着还蛮帅的的夸赞……这大概就是他人生的巅峰了吧?在死之前……

    “不要死!”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这句神谕,惊雷乍起,那对摄人的金色瞳孔下男人吐出威严的词句,那股凭空而生的暖流笼罩了他,生命重新在他身体里流淌,裹护着心脉开始跳动,仿佛是从死神的面前将这个垂死灵魂赎买了回来。

    冈萨雷斯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那是个风一般的男人,居高临下,能够对着世界下达命令。

    学生会主席,路明非。前一刻还是勇闯里约热内卢,双枪打爆A+级任务目标的英雄,可他转眼就成了整座学院的公敌,偷袭校长,盗窃龙骨,疑似龙王还拐跑了加图索家的新娘,虽然在这点上颇有些格格不入,但冈萨雷斯刚醒来时还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从那个幽幽冥界偷渡回了人间,分不清现实与魔幻。

    他攥着那张写有路明非钢笔字迹的明信片,他和维多利亚各持一张,算是里约热内卢任务后的纪念品,潇洒倨傲的钢笔字写着那个失落的姓名——“Ricardo·M·Lu”。

    可他却下意识地以一串卷舌音来诵读出这个名字,带着浑浊嘶哑的声音,久久之后,他才呆滞地反应过来,自己诵读了一个全新版本的言灵·皇帝,那本该是隶属于伟大的黑龙皇帝,尼德霍格的血统召唤。它是所有言灵的开端,位列于序列表的第一号,尽管没有实际效果,但会对领域内的低阶龙类和混血种造成心灵上的绝对震撼。传说在太古的时代,尼德霍格的领域大到可以覆盖整个欧洲乃至部分亚洲,他匍匐在冰封的王座之上,仅仅是低吼的声音,就能让言灵的伟力横扫整个欧洲大陆,越过乌拉尔山,甚至跨越到东方,所有的龙裔都受着召唤而遥遥地朝其王座的方向跪拜。

    “赞颂我王的苏醒,毁灭即是新生。”

    谨慎起见,冈萨雷斯又一次念出那句言灵,他能笃定这不属于白王一支的言灵·神谕,东京的事件发生以后,学院特地对白王分支的历史进了查漏补缺,但这也绝不是原本的言灵·皇帝。

    他能感受到血液里的异动,共鸣只与他一个人发生着,冈萨雷斯实在是不可置信。

    他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镜子里那家伙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脸上的血色还没有恢复过来,凌乱的棕色卷发好似一蓬鸡毛,以及哪有愧于加利西亚人血统的他的身高。他本该在这所大学里像是底层农奴那样碌碌无为地消磨好四年时间,保存好胳膊和腿等待着未来的一个执行部身份或是回到自己那个落魄家族里饱受冷嘲热讽,因为他只是个C级的家伙。

    “血统就像是阶级。”那是前任新闻部部长芬格尔的至理名言,一种广为底层学员们流传,据说还有人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建立起新社团要推翻这个制度,指导思想就用那两个德国人,连宣言都省了!

    学院为混血种搭建起这座伊甸园的同时,同样残酷地揭示开那面象征着阶层的血统论,那是龙族遗留在人类血液里的嘲弄和戏谑,阶层无法跨越,那是如同奴隶脖颈上的锁链,和“血之哀”一样,无时无刻,如影随形。

    那些藏在历史中的耻辱和罪过,不需要补赎,必须以鲜血洗刷,这才是当初那些创建这个学院的疯子们渴望的价值吧?

    冈萨雷斯靠在洗手间的门上,安静了好一会儿,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直到隔壁病房的维多利亚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来敲他房门,他才缓过神来。只是内心的悲伤还没有缓解结束,眼泪哗哗的,跟着放开的水池龙头一直冲洗个不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被冲刷了出来,那是淡金色的如同初生琥珀般耀眼,眼泪最后涌出眼眶,无声地流下,这个小个子的西班牙人完完全全沉浸在那份不可思议里。

    他的血统进化了。

    “砰!”

    飞机上有人在吼叫,有人在哭泣,有人甚至不顾一切地要往下跳,有人正拼命地拦住他。

    冈萨雷斯看见暴怒的兰斯洛特,他像个被怒火点燃金色鬃毛的狂狮扑向了维多利亚,但那枚子弹已经完成了射击,如恶魔的火舌。

    冈萨雷斯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他就坐在直升飞机副驾驶,看着玻璃窗外,太阳正在缓缓坠落,最后的光明像是把大海都点燃沸腾起来,那枚能够洞穿龙王的子弹寂静无声地旋转,致命而艳丽的火红色弹道像是天使的箭矢,没入苏茜的后背。

    直升机在半空盘旋,那些上个世纪的遗产像是古老的部落的原住民,正仰望着海天交界处,海潮拍打着折断的船舷,冈萨雷斯瞧见那个龙王一样的男孩怀中,多了朵血红的花,染在一袭黑色的缁衣之上,却很快就被浪花卷去,连他也逐渐看不见那道娟秀的声影。

    于是,警报声就响彻了整个机舱,维多利亚甚至没能填充好下一枚子弹,冈萨雷斯再度望向前窗外,低空的云层正呈旋涡状,元素乱流的征兆让每个人都汗毛倒竖,所有人直升机像是绚烂的烟花齐射,所有烟白色和火红色的轨道行使起礼花般的作用,像是进献给王献身的贺礼。

    那是奥丁,尽管不可置信,但无论是八足天马斯莱普尼斯,还是深蓝色的大氅以及其肩上的乌鸦徽记,都彰显了这个忽然出现的骑士的身份,他更是向着维多利亚投出了命运之枪,那只名为昆古尼尔的树枝。

    伊莎贝尔在最后关头一脚踢下了兰斯洛特,可维多利亚呢?这个临危受命的笨蛋女伯爵连收枪的准备都没有,只是呆若木鸡地盯着显示镜里不断放大的金色长枪。

    “真是个笨姑娘啊,也就长得好看了些……”

    “砰!”

    冈萨勒斯的脑海里一团乱糟糟,带着轰隆隆的爆炸声和烟尘,所有人都在朝着大海坠落,整个太平洋的水都逆涌到自己胸口的那个窟窿,巨大的痛楚和冰冷海水带来的麻木像是要他把撕裂成两半。他只能依赖本能,紧紧地抓住那个笨蛋女伯爵的手,像是人潮汹涌里害怕对方走丢。

    蛛网般的飞机残骸旋转着重新上浮,而人却正无声地下沉,他抬头望去,那艘千疮百孔的货船正透着太阳燃烧的余光,像是块透明的海绵,恍惚间维多利亚好像看了他一眼,用惨白的嘴唇紧贴着发出最后的叮嘱,“活下去,不要死!”

    冈萨雷斯第一次意识到人原来是有两颗心脏的。

    那颗住着生命的心脏正一点点重新长出来;而那颗住着情感的心脏正一点点开始枯萎……

    ……

    雷巴尔科看着眼前这个站立挺拔的小个子西班牙人,就像是被秋天的凉水浇透过一般,他脸色苍白,身体衰弱,可还是淡淡地微笑着,不在堂皇,安顿下来,像个骑士一样再度挥舞起自己的十字长剑。

    “抱歉呀,走神得有些久了……说实话有些不可思议,当你意识到自己成为死侍的时候,那股巨大的寒意会掩盖去一切的乐观。”冈萨雷斯无奈,“混血种本来就是夹在边缘里的虫豸,更何况是‘英灵’?这个称呼一点也不好,其实我们只是‘活死人’罢了。我们选择了饮鸩止渴,我是不知去路的活死人,你是神明座下操刀鬼,想来那个在背后看着我的人,也会很好奇这儿的结果吧……”

    “能够篡改血统的新王吗?”关越吐槽,“当初还总觉得这个世界简简单单的,混血种要屠龙,龙要毁灭世界,普通人当着那个蒙在鼓里的乖宝宝,早知道这么复杂还不如一了百了。”

    “怎么整的你们俩才是多年不见互诉衷肠啊!能不能考虑下我这儿的情况,关越你不会当了狗屁‘英灵’还是改不了老牛吃嫩草的习惯吧!”芬格尔在一边被冷落了好久,此刻好不容易抽空叫骂出声,“靠,痛快点!下面那批东西上来了!”

    芬格尔敏锐地躲过西格莉德的攻击,冷峻的女孩有着言灵·刹那,手中的长鞭能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挥舞成进攻或防御的形状。说实话芬格尔打心眼里觉得这个言灵简直是为了西格莉德而生,可从前有多么欣赏,此刻便有多么悔恨,更何况另一旁的关越显然都没有战意,仿佛真的还是那个喜欢打趣逗弄的中国女孩。

    苏恩曦飞身后退,可是已经来不及,穿着黑西装的手臂绕过栏杆探了过来,正面击中她的小腹!作为一名文职干部,苏恩曦本该临阵缩逃,这种没心没肺的时期她向来是十拿九稳,但这座尼伯龙根除了这趟列车的终点,怕是没有别的出路。

    她忽然翻身投掷出自己的化妆镜,被事先掐碎的镜片像是碎片手雷那样飞溅开,将陶德完全包裹住,可对方却是以一种自信的态度提前站在原地,那些细小的碎片以一种不可思议且唯一的行进路线精准地绕过陶德,这家伙还回以儒雅的微笑,仿佛结束了表演的魔术师。

    “真是见鬼了,难得不带刀枪出门,就碰上这么个狠茬子,夏枯你是属煞星的吗?”

    苏恩曦感受着自己小腹传来的疼痛,对方似乎还保持着绅士的姿态,但那道巨大的拳劲已经让她快丧失战力。她甩着头任由散乱的长发零落下来,她悄悄地抓住那枚发簪,她敢赌陶德仍旧这样大意的话,她不介意为他上上一课,这是她在赌场里常干的事情。

    陶德像是玩腻了,脱下西装外套团成一团,猛地投掷了出去,那是决斗中常见的障眼法,尤其是在狭隘昏暗的车厢里,被阻碍视野的瞬间,足够给对方来上一套迅猛的肘击和斩首。

    两人都屏住呼吸,黑色的西装如一只降落的黑鹰,苏恩曦读着秒数,预判起对方的路径,只需要拼上一下,就能再把这根发簪扎入对方的动脉,那是天演的预算,哪怕是闭上眼睛,一切被投入计算的事物都会将行为轨道展露在她心中,胸有成竹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西装飘然落地,苏恩曦停下那精致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抬头看见陶德的嘲弄,浑身一层鸡皮疙瘩,对方的手心被木簪轻声洞穿,却是避开了原本该有的剧本。

    “这就是最毒妇人心吗?打算用那个东西戳爆我的头?”陶德善意地指了指她手里,无奈地抓住女孩左臂,轻而易举地扭断了它,金色的瞳孔在墨镜的遮掩下时明时灭,“太可惜了,你遇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