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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下)牡丹失艳一点红

    又过两日,寇瑛不时来探望,带来一些普通的伤药,给林风抹在伤处,虽然杯水车薪,却也好过林风一人苦撑。当晚林风的伤势略为有些好转,胸口不再那么烦闷,只是仍提不起一分力气,暗道:“难道我林风真的要死在这里吗?唉,父母高堂仍盼我回去,大哥也无半点消息,就如此死了吗?都怪我太过狂妄自负,才有今日之困。”他想到这里不由得记起当日在开云寺被囚时林灵噩也曾有这过番感叹,不由得嗤笑一声。

    忽然门外有人冷哼:

    “都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怒。

    林风乍听见这声音整个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惊喜道:

    “是你!?是你!?”

    门外那人又哼一声,说道:

    “不是我难道是鬼?”只听嗤地一声来人用长剑将门上的铁锁削断。

    那人推门而入,只见她一身书生打扮,一双妙目落在林风身上,柳眉微微蹙起,眼神清亮带着些许嗔恼,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长剑却少了剑尖。

    林风见到来人,情急间便想站起身来,不料周身被绳索绑住,竟往前跌了去。那人急忙上前接住。

    林风便一头撞进那人胸前柔软之处,登时面色大窘,呐呐说道:

    “对不住,对不住……”身子不住地往后退,谁知他慌乱之际忘了手脚尽被捆住,这一挣扎反而将自己脸颊在那人胸前蹭了个遍。

    那人满脸烧红,慌忙扶住他的身子,又挥剑将绳索削断,柔声问道:

    “怎么将自己弄的这般凄惨。”

    林风挣脱了绳子,全然不理她问些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焦急地说道:

    “那日我听了我义父的消息,便着急走了,你有没有到金樽月去?我托小二给你留了信的。”

    那人轻笑道:

    “我知道你没失信,我也是一路找来的。”

    林风闻言大喜:

    “没就好,没就好,你在潭州的事可办完了?”

    那人轻嗯一声,替他拍掉身上的草屑,又拢了拢他垂到面额的发梢,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分不清是喜是愁。这破门而入的人正是当日和林风在潭州城外分开的莫信,她在金樽月处得了林风的消息,便赶去荆州,谁知到了荆州也没寻到人,又听闻江湖传言才知道林风到了洛阳,她便又一路寻到了洛阳。

    林风呆呆地望着她,只觉眼前之人仿佛梦中一般,一笑一嗔间尽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莫信被他瞧得脸上又是一阵飞红,嗔道:

    “还不走么?难道等一会有人来捉你?”

    林风恍若未闻,仍握住她的手兀自发傻。莫信心头一阵烦躁,甩开手嚷道:

    “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林风此时才蓦然惊醒,尴尬地挠挠头,问道:

    “你是来救我的?”

    莫信气得直跺脚,嗔道:

    “不然呢?当我来好玩的?喏,这是我下山的时候我师父给我的伤药,你先吃一粒。”

    她由衣襟内取出一个小瓶递给他,林风依言吃了一粒,伤药入口即化,带着一丝甜香,入腹便化为丝丝清凉,如细雨般滋润他受伤的内腑。服下伤药后,林风随着她走出柴房,瞧见柴房外躺着几个宏武镖局的镖师,想必本来是看守自己的,莫信进来的时候将他们打到了,只是不明白她用什么手段将这几个人一起打倒的,竟没发出一丝声响。莫信轻轻挽住他的手臂,纵身跃出墙院。

    洛阳城宵禁,夜间无法出城,无奈之余莫信只得带着重伤的林风敲开一个客店住了进去。次日,莫信出去转了一圈,便匆匆地赶了回来,神色之间颇为凝重。

    林风正在运功疗伤,他虽然伤势沉重,但五行养气决玄妙无方,五行真气缓缓流经伤重的筋脉时五行调和互补,使他伤势也渐渐好转,他忽然见莫信匆匆而回,便问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莫信拾起桌上茶杯,慢慢饮了一口茶,皱着眉头说道:

    “你有得罪过官府吗?”

    林风不禁讶然:

    “没有啊,怎么了?”

    莫信又道:

    “现在全城贴的都是缉捕你的告示,告示上说的也颇为含糊,说你杀人越货,累案在逃?”

    林风闻言更为惊诧:

    “这是怎么回事?官府怎么会插手这类江湖仇杀?”

    莫信微一沉吟,说道:

    “先不管是怎样?自古有云:民不与官斗!你这几日先好生养伤,不要出门。等你伤势好了,咱们再做打算。”

    林风想及自己的伤势,便也点头说道:

    “此话有理。”

    他便又盘腿坐好继续调息运气,疗养内伤,谁知刚过不久,他就按捺不住,微微张开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莫信,总觉得站在眼前的这个女子和衡山时那个莫信不太一样了,少了那份冷漠,却多了份亲切。

    莫信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只管笑盈盈地望着他,反而将林风瞧得浑身不自在。林风忍不住问道: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莫信眼睛仍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口中低声说道:

    “我在想你的真名字叫什么?何必问?林风?还是别的什么姓?”

    林风闻言一愣,旋即说道:

    “何必问是骗你的,我叫林风,也没什么别的?”他话虽是这么说,心头却是一跳,自十年前离家他便只用林风做名字,只除了当年在潭州柳叶门的时候仍用风泰示人,这其中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他本名是风泰,此刻听莫信这么一问,他心中忍不住有些疑窦。

    谁知他话刚说完,莫信竟笑了起来:

    “当真没什么别的名字了?你这么多名字,可不是累我一通好找?亏我还知道你是无明的弟子,现在江湖上你的名号又传的沸沸扬扬,不然我可不能这么早的找到你。”

    林风心头狂跳几下,低声问道:

    “你为什么要……要找我?”

    莫信见他直愣愣地瞅着自己,娇俏的脸上登时染霞,薄嗔道:

    “找你践诺啊,若是你跑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背诺而去?”

    林风闻言不由得嘟囔道:

    “我几时骗过你?只不过临时有事走开了,日后定会寻到宝剑还你。”

    莫信反倒不急了,从身上抽出一个物件,俏声问道:

    “你为什么把这剑尖随身带着?”

    林风见到剑尖面色大窘:

    “那……那是提醒我自己的……莫忘了你的事。”

    莫信笑吟吟地看着他,忽然说道:

    “好好的不姓风,却去学人家更名改姓,就不怕雷姑姑教训你么?”

    她这话说的风轻云淡,闲话家常一般,林风听在耳中却是大为震惊,双手不自觉地抓紧床幔,颤声说道:

    “你是……你是?”谁知他话未说完,忽然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原来他乍想到莫信的身份,心情猛然间激荡而牵动内伤,使得他一时间痛苦不已,抓住胸口不停地咳嗽,而他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莫信,生怕这眨眼之际她就没了。

    莫信见他吐血却是大惊,急忙来到近前,一手扶住他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口中轻叹道:

    “那年你被抓走,我一无所知,问了许多人都不肯说。我知道事情不对,找到金儿姐姐逼问,她被我逼急了便将你被抓走的事说出来了,那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我心头空落落的,怕你和我娘一样一去不回,又大病了一场,本来是活不下来的。后来我师父路过柳叶门,她与我先祖颇有交情,见我病危便将我救了下来,带回山中一待就是九年多。今年春天的时候,师父遣我下山,不想路过洗墨潭时……”她说到洗墨潭时,二人想起当时的尴尬情状,都忍不住脸上有些发烫。

    莫信顿了顿又说道:

    “那日在衡阳城听金樽月的小伙计说起施大虫欺压他们甚多,又是衡阳城一霸,我心头怒起便想一把火将那施府烧了,不想竟又遇见你。”

    她语气有些羞涩,自己把玩着一束头发,偏转身子背对着林风,低声说道:

    “后来又在金樽月瞧见你,便一路跟你上了衡山九真降圣观。”

    话到此处她语气忽然一转,怒道:

    “不想你竟然和媚煞一起,还做那些……那些事。”

    林风连忙争辩道:

    “没有,我没有!”

    莫信冷哼一声,说道:

    “那她为什么要……脱……衣服?!”

    林风想起当夜芷娘诱惑他时莫信就在窗外瞧了个正着,急忙说道:

    “我没有!我马上就将她点倒,立刻就走了。”他怕莫信不听,这话说得又快又急。

    莫信仍是绷着脸,嗔道:

    “我才要不管你是不是真的。”

    她叹了口气,才又说道:

    “我一气之下跑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就找不到你了,直到被你救起。”

    林风道:

    “是小鬼高役将观中的武林人全都毒倒了,想趁机害了你,我便从殿梁上跳下来,可还是让你受了伤。”言语之中颇多懊悔。

    莫信讶道:

    “既是高役放毒,你为什么没被毒到?”

    林风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中毒,可能是因为当年我中过那毒,吃过解药,那日方才逃过一厄。我担心你安危,没多想便将你带走了,不想你一醒来就打了我一巴掌。”说着,他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

    莫信脸上一红,啐道:

    “谁让你不老实的,啊!那一剑幸亏没了剑尖,不然你就将刺死了!”

    她想起当时的情景也是心有余悸,忽然心头又是一阵别扭,冷哼道:

    “哼!死了也活该!”

    林风见她嗔怒之时俏脸微晕,说不出的撩人心弦,看得他心头砰砰乱跳。

    莫信自己把玩着发梢,并未察觉到他脸色有异,只问道:

    “那个盒子呢?真在你手里?”

    林风摇头说道:

    “那是个假盒子,要不就是个空盒子,开盒子用的十二粒珠子也早就被扔进武夷山的溪水里了,所以即便不是个空盒子也是个打不开的死盒子,没想到竟然引起了这许多风波,现在这盒子只怕还在湘西三鬼手中。”

    莫信想起当日九真降圣观中险遭三鬼所害,恨恨地说道:

    “这三只鬼别给我遇见,我定饶不过他们。”

    林风却只愣愣地瞧着她,仿佛这一辈子也瞧不够一般。

    莫信不由得嗔道:

    “你净瞧着我干嘛?”

    林风嘿嘿干笑了几声,仍是望着她不肯挪开眼。莫信见他惫懒的模样既好气又好笑,也只得由他去了,她拿起茶杯掩住有些红晕的脸颊,喃喃说道:

    “那日我回了潭州家里见过哥哥嫂嫂后,就去金樽月打听你的消息,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冤家……”她声音越来越小,近似蚊呐。

    林风蓦地从床上跳下来,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

    “凝儿,你这些年可好?”

    这莫信正是当日柳叶门林风所熟识的柳烟凝。

    柳烟凝的手被他握住,本想挣开,谁知周身上下竟使不出半分力气,只好任他捉住,不甚自在地嗔道:

    “被一个无信的小贼骗了十年能好吗?”

    林风急道:

    “我又没骗你,只是被那恶婆子抓走了,来不及跟你说。”

    柳烟凝又问道:

    “你为什么改名换姓叫林风?叫风泰不是很好吗?”

    林风闻言脸色一黯:

    “其实我本不是风公子的亲生子,这也是当年我离家的原因,后来改了林风也是为了不想被风雷山庄知道。”

    柳烟凝叹道:

    “你可倒好一走了之,我听大哥说,风公子夫妇、雷娘子和赵大爷为了找你这些年几乎要把整个江湖翻过来。”

    林风面上愧色更重,黯然说道:

    “是我年少无知,等我伤势好了,我定要回风雷山庄好好侍奉高堂。”

    柳烟凝见他神伤,便轻声安慰道:

    “你也别太自责,在潭州时我便托大哥将你的消息送给风雷山庄了,想必此时他们已经知道你的事了,说不定风雷山庄的人正在来洛阳的路上呢,不如我们在此地等等吧。”

    林风心内踌躇,沉默不语。

    柳烟凝知他怕见到亲人心怯,便劝道:

    “反正这几天你伤势未好也出不了门,再说还有满城缉拿你的告示,咱们躲个一两日也是不错的法子。”

    林风叹道:

    “是啊,我本来自持武功了得不将宏武镖局的人放在眼中,不想被人打伤,以致有今日之厄。”

    柳烟凝闻言秀眉微蹙,说道:

    “这几日洛阳城的风波可件件与你相关呢,还有洛阳城内这许多江湖人都是冲着你来的。”

    林风也沉吟道:

    “是啊,我之前就觉得事情蹊跷,我在宏武镖局时便有人飞信诬陷我,又有人传那鹰盒在我身上,将整个洛阳城的目光都调转到我身上来了。原来一直是那个青木令主和厉二娘搞的鬼,我只是不明白以他们的武功想杀我,我也很难逃掉,为何要这般栽赃于我。”

    柳烟凝道:

    “现在整个洛阳城都沸沸扬扬,洪武镖局的人知道你逃掉了,正满城的找你。而且洪武镖局寇武州悬赏江湖十万两要杀你,再加上先前觊觎你身上鹰盒的江湖人,还有官府的人,现在城里可真是为你翻了天。”

    林风闻言一惊:

    “那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事不宜迟,咱们赶紧离开这里为妙。”

    柳烟凝却拉住他笑道:

    “不急,你这样出去,反而被他们逮个正着。”

    林风见她面色安然毫不惊慌,心中有些疑惑,难道她早有准备?

    柳烟凝转身从自己包袱里掏出一件鹅黄的衫子,递给林风,抿着嘴笑道:

    “来,我给你打扮打扮,他们肯定认不出来。”

    林风乍瞧见这件鹅黄的衣衫,又听了柳烟凝的话,登时明白她的计策,尴尬地嗫嚅道:

    “能不能……换个法子?”

    柳烟凝掩住嘴,眉眼间却全是笑意,低声笑道:

    “你以前穿的时候不是很自在的嘛。”

    林风声音更小地说道:

    “那不是没衣服穿……现在又不是……”

    柳烟凝哪管他涨红的脸色,径自将那件鹅黄的衫子套在他身上,一番摆弄给他穿妥后,又盘为他好发髻,她上下打量着林风,左看右看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忽的一拍手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回身又取出一盒胭脂,就要往林风脸上摸。

    林风见状大急,连忙要往里面躲,柳烟凝哪里肯罢休,纤指轻点而出,林风重伤之余不及躲闪便被她制住,然后她就在林风脸上左摸两下右擦一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满意地点点头,笑吟吟地说道:

    “现在除了我之外,谁也认不得你了,想不想看看自己?”说完,她转手又拿来铜镜放在林风面前。

    林风愣愣地瞧着铜镜,只见一个貌美的姑娘嫣然其中,好不尴尬。柳烟凝伸手解开他的穴道,问道:

    “怎么样?可还满意?”

    林风得了自由急忙伸手来擦脸,但他身有重伤,手才一抬起就被柳烟凝捉住,柳烟凝笑道:

    “你现在叫柳寒月,是我的侄女,听明白了吗?还是你想一会儿被他们捉住?”

    林风闻言心中颇为犹豫,他虽万分不愿,无奈柳烟凝让他男扮女装的法子却是最省力和安全的,便也不再管脸上的胭脂,气呼呼地坐在一旁不说话。

    柳烟凝瞧他眉目姣好宜男宜女,不由得叹道:“想不到,你穿女装还真俊!”林风登时羞怒不已,别过头去,不再理她。

    他们二人在屋中闲话不过盏茶功夫,柳烟凝忽然示意林风噤声,林风也侧耳细听,果然听见有人蹑手蹑脚的来到他们房顶上探看,来人想必是知道昨晚这里来了两个年轻公子,特来查看是不是林风。

    柳烟凝听见瓦上有人,便坐到林风身边,故作忧愁地叹道:

    “寒月,这一路虽然你我都是女扮男装,但到底我们都是女子,你又生了病,这一耽搁只怕又要许多天才能上路,咱们几时才能回家啊。”

    林风躺在床上见她虽然语气忧伤,眉目间也努力挤出许多愁绪,但是神情却是狡黠非常,一双妙目藏不住满满的笑意。

    屋顶那人又待了一会儿方才离去,柳烟凝凝神听了片刻,听那人走远了才笑道:

    “果然来了,看来这些江湖人真是无处不在啊。”

    林风叹道:

    “我前几日在药王庙与洞真打了一场,以为就此能震慑住这些江湖人,没想到他们竟然没离开!”

    柳烟凝笑道:

    “你以为你能吓跑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看似走了,其实仍在洛阳城内等待时机,想要夺你手中的鹰盒。而且这几日来的江湖人更多了,宏武镖局在江湖上交游甚广,那寇武州自你被救出后便广发江湖帖,誓要抓你祭奠穆延。现在洛阳城里可不再是那些无名之辈了。”

    林风闻言心中一凛,说道:

    “若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我须得尽快治伤,不然……”

    他话未说完,又被柳烟凝止住,柳烟凝低声说道:

    “又有人来了。”

    果然,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不一会儿便到了他们客房前:

    “是这间吗?”

    “汤大人,就是这里,昨日夜里来了两位年轻的客官。”

    柳烟凝听到这里,房门便被推开了,进来了几个差官,当头一个红脸黑须,生得虎背熊腰,他腰间缠着一条九节鞭,斜跨着一把腰刀,乍一望去威风凛然。

    那小二也随着进来了,一指柳烟凝,说道:

    “这就是昨日……”

    却忽然看见柳烟凝一身女装愣住了,呐呐说道:

    “明明是两个公子进来的,哪来的姑娘?”

    那当头的差官见状问道:

    “你确定是他们?”

    那小二回道:

    “是啊,可明明是两位公子啊,怎么……”

    柳烟凝款款相迎:

    “不知诸位差官找奴家姑侄二人有何事?”

    她转眼又瞧了瞧呆愣的店小二,说道:

    “小二哥,我姑侄二人俱是女子,为了路上方便才女扮男装,实是不得已为之。”

    那当头的差官仔细地上下打量柳烟凝,暗忖这女子貌美如此,若真的作女装赶路自是容易招惹是非,但他心头却仍有疑虑,问道:

    “姑娘从哪来?去往哪里?”他虽是问着话,眼睛却瞟向柳烟凝搁在一旁的长剑上,若有所思,复又看向放下帷幔的床铺。

    柳烟凝瞧在眼里,却面色依旧:

    “我二人从汉中要去荆州探亲的。”

    那差官继续问道:

    “这段路可不短,姑娘是武林中人?”

    柳烟凝微微惭愧,说道:

    “学过些粗浅剑法,不然小女子也不敢随意出门。”

    那差官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

    “和你侄女一起?”

    说完,他不待柳烟凝答话,两步赶上前一把扯开床幔,只见一个怯生生的姑娘睁着大眼若有畏惧地望着他,柳烟凝急忙上前安抚:

    “月儿,别怕,别怕。”

    林风抓住被子将脸蒙住一半,只余眼睛在外面,脸上又抹了些胭脂,乍一望去和女子一般无二。那差官见到林风后登时呆在当场,直愣愣地瞧着眼前这个娇怯怯的姑娘,似要把他装进眼里。

    柳烟凝连忙上前扯下床幔,不悦地说道:

    “大人!家侄女少见生人又身染风寒,见不得风!”

    那差官面色大窘,慌忙退后,连声说道:

    “是在下唐突了,唐突了。”

    柳烟凝仍是板着脸,沉声问道:

    “大人,可找到要找的人了?”

    那差官不甚自在地笑了笑,抱拳说道:

    “打扰小姐们了,我这就告退,不知小姐们在洛阳要待几日?”

    柳烟凝冷笑一声,说道:

    “自然等家侄女病好就走,不然每日被人瞧来瞧去么?”

    那差官闻言脸上更是挂不住,连忙陪笑道:

    “小姐莫怪,小姐莫怪,是汤某失礼了。不过在洛阳城,咱汤如海的名号还是有些用的,若日后贤侄女有用到汤某的时候,只管到府尹衙门来知会一声,汤某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边说边退出屋子,眼睛却迟迟不肯从床幔上移开,直到出来门才转身离去。

    待汤如海走得远了,柳烟凝终于忍不住一头载倒在床上,将脸埋进被子里大笑起来,还不时用手捣着肚子,林风则坐在一旁紧抿着嘴不说一句话。

    柳烟凝笑得够了,瞧着一脸哀怨的林风叹道:

    “林风,你生得可真美!”她说完这话后又倒在床上咯咯笑了起来。

    林风面色涨红,板着脸仍不说话,柳烟凝笑道:

    “那汤如海只怕是看上你了,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呢。”

    林风羞恼道:

    “你还闹,我原先认识的那个温婉的凝儿哪里去了?”

    柳烟凝微微一笑,拉起他的手指着自己,温声说道:

    “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林风见她唇畔含笑,眼波流转,不由得痴了,轻声说道:

    “凝儿,这些年我一直想着你。”

    柳烟凝闻言脸上飞红,嗔道:

    “又来哄我!”

    林风拉住她的手,急忙说道:

    “我几时哄过你?我在山上的时候便常常想起你。”

    柳烟凝抽回手,冷哼道:

    “那你这些年也不来看我。”

    林风见她虽然状似恼怒,眼中却是了无怒意,遂又牵过她的手,说道:

    “当年,我被无明从厉二娘手里救下后,便被他强行带上了秃笔峰,那秃笔峰直插入云,如无过人的武功,想下来几乎不可能,我前几个月下来的时候若不是侥幸掉进洗墨潭,说不定就摔死了。”

    柳烟凝听到洗墨潭三字时,低声骂道:

    “小色鬼!”

    林风想起当时的尴尬情形也是面色涨红,忽又想起一件事,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哪里?”

    柳烟凝道:

    “我不知道啊,是个姑娘指给我的,本来我不信的,后来见到外面守那么多人才有些信了。”

    林风叹道:

    “那定是寇姑娘,整个宏武镖局的人都视我为杀人凶手,只有她相信我的青白。”

    柳烟凝冷哼一声,道:

    “怕不是没有缘故吧?”

    林风摇头说道:

    “应该不会,寇姑娘虽然行事有些鲁莽,却是个古道热肠的人。”柳烟凝又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又几日,林风伤势渐缓,有往日七八分力气了,便试着将玄阴内劲和五行养气决在体内运转一番,虽还有些痛楚,却在一番调息下来气息渐渐平顺,心中暗道如若这般下去,再有个三五日便能痊愈了。他那日刚与洞真比拼完内力,内息其实已经有些紊乱不顺,晚间又硬接了青木令主两掌,再被盛怒的寇武州打了几记重拳,是以内腑受伤颇重,气息也混乱不堪,一连数日都软绵无力。

    柳烟凝从外面进来时正巧见他要下床,连忙上前搀住,说道:

    “才好一点,你又想着下床,万一牵动伤势怎么办?”虽是责怪,她口气中却颇为担忧。

    林风笑道:

    “我又不是瓷娃娃,怎么会那般娇贵,而且我这伤势已经好转许多,再有三五日便能痊愈了。”

    柳烟凝闻言喜道:

    “可是真的?那就能尽快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了。”

    林风微微一愣,猜知她方才出去可能又遇见什么事了,便问道:

    “今日,外面又有什么动静?”

    柳烟凝不无忧虑地说道:

    “现在洛阳城里可真是乱成一窝粥了,大街上全是拿刀带剑的江湖人,更不乏高手在其中,宏武镖局那边也说不抓到你便不给穆延下葬,将你的赏银加到了二十万,单为这些赏银而来的杀手就不在少数。”

    林风冷冷地说道:

    “若我伤好了,这些人也算不得什么?”

    柳烟凝正要说话,忽然听见有人来了,她凝神听了片刻,便一脸古怪地瞧着林风,林风也猜到来人是谁,便侧身躺下将被子蒙到脸上,低声怒道:

    “以后你休想再让我做这些事!”说完,他便愤愤地蒙住脸。

    柳烟凝掩嘴一笑,起身去开门,门外来人正是汤如海。原来他自打那日见了女装的林风后,便将魂儿丢在这里了,这几日时常来瞧他,却始终被柳烟凝拦下,心中好生懊恼,又不能强来,此刻见了柳烟凝,便满脸堆笑道:

    “柳小姐,柳小姑娘的身子好些了没?”

    柳烟凝闻言心中暗笑,真的柳寒月此刻正在潭州柳叶门中与哥嫂在一起,好不快活,那有什么不好的,她脸上却是不显露半分,只微笑道:

    “月儿的身子向来如此,休息一两日便没事了,还劳烦汤大人时常来看,真是不该。”

    汤如海瞧着她如花笑颜,心中暗想:“难怪她侄女长得如此动人,这当姑姑的已然是人间绝色了,侄女肯定不会逊色。”他心急想要见到假扮柳寒月的林风,便想不着痕迹的硬挤进屋内,不想柳烟凝虽然娇小,却将门堵了个结实,任他汤如海使尽浑身解数,却总被她悄无声息的挡在外面,急得他满头大汗。

    汤如海干笑两声,说道:

    “柳小姐,让在下进去看看柳小姑娘可好?”

    柳烟凝薄怒道:

    “我侄女生来胆小,前几日被你吓得已经好几天不肯说话了,你还来吓她?”

    汤如海急道:

    “是我唐突了,我就是粗人一个,柳小姐千万担待些。若不是为了抓林风那厮,我也不会那么莽撞,我这几天不是天天来给姑娘赔罪的吗。”

    柳烟凝闻言心中一动,问道:

    “你们要抓林风?他犯了什么罪吗?”

    汤如海挠了挠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上头说林风身上有件紧要的东西,是朝廷之物,私藏便是犯了国法,却又让我们安个杀人越货,累案在逃的罪名。连累我们这些当差的人连日的为他奔命,真是个杀厮!”他唯恐得罪这尊挡门的门神,是以知无不言,也不管是不是官府秘辛了,一径抖了出来。

    谁知柳烟凝开始还是仔细听着,听到最后的时候忽然杏眼圆睁,怒道:

    “那你去抓人吧!”砰地一声将门甩上。

    汤如海莫名其妙,心中暗暗思忖:“莫不是因为自己只顾着捉人,不将她侄女放在心上,惹得她生气了?却并不是因为她姑侄看不上自己?”他越想越是高兴,连忙拍门叫道:

    “柳小姐开门,柳小姐,那是汤某职责所在,汤某并不是没将柳小姑娘放在心上,那日见了柳小姑娘,汤如海便没想过别的,一心想的只有她。”

    柳烟凝在屋里听得又气又笑,刚要说话,却瞧见林风在床上瞪着她,她想了一会儿说道:

    “汤大人还是三日后再来吧,我有些话要给月儿仔细说说。”

    汤如海以为她是要劝说她家侄女从了自己,大喜道:

    “好的,好的,我这就走,三日后,汤如海定携聘礼来。”说着便是咚咚的踩着地板渐渐走远。

    汤如海走了之后,林风仍兀自气闷不已,柳烟凝连忙走到他面前软声劝道:

    “好,好,咱们就走,三天也不待,今日就走,好不好?月儿?”她话到后面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风听得懊恼,伸手就要撕扯身上的衣服,这几日以来他一直穿着女装,眼上描眉,脸上敷粉,好不尴尬。

    柳烟凝急忙伸手止住,说道:

    “咱们还要这样出门呢,你若是身着男装出去了,别人一眼就瞧出你是谁了,还是这样方便。”

    林风闻言愤愤地盯着她,柳烟凝连忙又说道:

    “好好,我一会儿去找辆马车,将你藏在车里。恩,也是,你是男子,身形高大,即使穿女装也有人怀疑。”她自说自话,林风别也无其他办法只得顺从她安排。

    洛阳城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热闹和诡异,不论在城的哪个角落总能看见身携兵刃的江湖人物,一般的安分百姓这几日也不敢出门,这些带刀拿枪的江湖人一个不顺眼就是血溅五步,他们这些一般百姓哪里还敢如往常一般出门。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城里慢悠悠地走着,厚厚的布帘蒙住车窗,让人瞧不见里面。马车走到街口的时候,忽然跳出来一个拿朴刀的汉子挡在马车前面,叫道:

    “马车里的人出来给咱瞧瞧,不然就拆了你的车!”

    布帘被掀开,从里面站出一个貌美的女子,正是柳烟凝。她知道虽然现在是眼前这汉子拦道,却也是被许多人在暗处盯着,他们这些落魄的江湖汉子定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能发财的机会,都盯着寇武州那二十万赏银和林风身上的鹰盒,任何林风可能出现的地方他们都不会放过。

    柳烟凝微微一笑,说道:

    “这位大哥为何拦我的马车?”

    那汉子没想到出来的竟是个如此美貌的女子,遂调笑道:

    “看看你车里是不是藏着野男人?”

    柳烟凝面色一冷,叱道:

    “真是该打!”

    打字刚由她口中说出,那汉子便捂着嘴倒在一旁,殷红的血从他指缝间不断流出,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指着柳烟凝骂道:

    “小贱人放暗器!”

    谁知他话音方落就唔的一声又倒在地上,这次却是连挣扎也没挣扎,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动了,手上朴刀也掉在一旁。

    柳烟凝冷哼一声,正要转身回车内,忽然听见有人赞道:

    “这位姑娘好高明的暗器打穴手法。”

    柳烟凝循声望去,却是个半百的老者,一撮山羊胡像是贴在下巴颏上一样,头上罩着一顶破烂的小帽,一双小眼睛紧紧地盯着柳烟凝。柳烟凝冷笑一声,说道:

    “老丈也来拦我马车么?”

    那老头跨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老汉只想瞧瞧你车里都有些什么人?给老汉看过了,老汉也不会为难你这小姑娘。”

    柳烟凝怒道:

    “若如你们一般,每个路过的人都来拦住我的马车看上一看,我几时能出得了城?”

    那老头又上去一步,说道:

    “女娃娃,你只管将布帘掀开,给老汉瞧瞧,老汉定不会难为你。”

    柳烟凝冷眼瞧着他,说道:

    “你以为走上前几步,我的暗器就奈何不了你吗?”

    说着,她身形不动,手腕连连翻动,暗器如电甩出,有急有徐,或风声陡起或寂无声息,全照那老头儿的周身大穴去了。那老头儿本来料定柳烟凝在近身之际她的暗器有掣肘之患,定然没有方才那般凌厉,不想柳烟凝一手暗器打来,有如鬼魅,老头儿登时慌了手脚,跳跃躲闪之时被暗器打中了多处,人便从空中栽了下来,再也站不起身来。

    二人说话打斗之时,早有许多江湖人物围了上来,柳烟凝眼光一扫周围的江湖人,沉声说道:

    “还有谁来试试?”

    众人被她震住,都不敢再上前,他们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却也不想惹上强敌,妄自送了性命,见柳烟凝手段高明便渐渐散去。

    那驾车的车把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吓跑了,柳烟凝只能自己驾车,马车到了东城时,身后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她闻声回身瞧时,是几个骑马的江湖人在街市上冲撞,当头一人白衣白马,冲他们的马车追来。

    不多时,那白衣人已经勒马横拦在柳烟凝马车前,上下仔细打量着她,口中轻笑道:

    “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柳烟凝见他眼神放肆,心生不悦,叱道:

    “你是什么人?也来拦我路?”

    那白衣人哈哈一笑,说道:

    “拦你路自然是为了林风而来。”

    这时白衣人后面的人也骑马赶到,将柳烟凝的马车团团围住,纷纷抽出手中兵刃,耽耽而视。

    柳烟凝冷冷地瞧着这一众人,手中暗暗扣了一把暗器,准备随时打出,冷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这一众人中,忽有一人擎起一杆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冷字。柳烟凝尚不明所以,周围却有江湖人惊叫道:

    “是冷剑山庄的人!”

    “难道那个穿白衣的是冷剑山庄的少庄主?”

    柳烟凝心中疑惑不解,她师父退隐江湖已久,从未跟她提起过江湖上的事,她自己也是初入江湖,更是不解。

    那白衣人双手抱拳,倨傲地说道:

    “冷剑山庄白珂见过莫姑娘。”

    柳烟凝闻言心中一惊,暗道:“自己初入江湖的名字他怎么会知道?”

    白珂见她神色不定,遂笑道:

    “若是冷剑山庄想知道,江湖上便没有不知道的事。”

    柳烟凝不理他吹嘘,只冷眼瞧着他,喝道:

    “你我素不相识,少庄主拦住莫信的去路却是为何?”

    白珂笑道:

    “自然是为了林风,而我知道有你在的地方,那林风一定在,所以他一定在这马车上。莫姑娘若是不想招惹事端,容手下人搜一下马车就好。”他这话威胁意味甚浓。

    柳烟凝细眉一挑,将剑执在手中,叱道:

    “你大可来试试!”

    那白珂笑道:

    “莫姑娘为何苦苦拦住在下呢,容在下瞧瞧你车中之人,在下便心满意足了。”

    旁边那个举旗子的汉子叫道:

    “少庄主,何必跟她废话,咱们上去直接掀了这马车!岂不痛快!”

    白珂摆摆手,斥道:

    “像莫姑娘这样的佳人,岂是你们这些粗鲁汉子能唐突的!?还不给我退下?!”

    那掌旗汉子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退到一边。

    柳烟凝面色渐寒:

    “我车里有什么人管你们什么事?”

    白珂见她纵然发怒也是美人绝色,笑道:

    “姑娘莫恼,在下只是奉家父之命出来探寻鹰盒的下落,既然在此偶遇姑娘,鹰盒的事就先放在一边了。”

    柳烟凝冷冷地盯着他,忽然瞥见跟在白珂身后的一个身形有些面善,那人面蒙黑纱,背上挂着一个长长的包袱,包袱上窄下宽,像是件奇形的兵器,她微一沉吟,心下了悟,怒道:

    “媚煞,原来是你!”

    那蒙面人闻言身子一颤,低声对白珂说道:

    “少庄主不可小看这个女人,她的剑法非常厉害,少庄主还是一举将她拿下为上策。”

    白珂面色不豫,斥道:

    “本少爷要做什么还不轮不到你来插嘴。”

    说完,他又冲柳烟凝笑道:

    “莫姑娘既然认出了媚煞,自然也清楚为什么在下一口咬定那林风就在你车上,姑娘与其和整个洛阳城的江湖人士为敌,不如让在下送姑娘一程,相信江湖上敢惹冷剑山庄的人还不多,姑娘的安全白珂定时时放在心上。”白珂眼神越加的放肆轻薄。

    柳烟凝只冷冷地叱道:

    “滚开!”

    白珂横马挡在路上,说道:

    “莫姑娘,像林风这种杀人越货之徒,和姑娘在一起岂不是污了姑娘,白某不才愿为姑娘牵马执蹬,护持左右。”

    白珂正等柳烟凝回答时,却见从马车布帘的一角钻出半个脸来,忽地又钻了回去,又见柳烟凝低声对车内说了几句话,他瞧得明白,那半张脸分明是个美貌的女子,心中顿时疑惑起来:“难道她这车里真没藏着林风,还是车里藏着不止;林风一个人,还有个貌美不下莫信的女子在?”

    白珂是个好色成性之辈,此时见了如此绝色,当下喜不自胜,朗声说道:

    “莫姑娘何不让你车里的那位姑娘出来,为在下引见一下。”

    柳烟凝怒道:

    “我侄女生性胆小,岂是你们这些人能见的。”

    白珂心中疑惑更深,也更想瞧瞧里面那位美貌女子,笑道:

    “即是莫姑娘的侄女,在下自然不敢唐突,只是姑娘若能让在下一路随护,白某荣幸之至。”

    柳烟凝不待他说完,手中暗器天女落花一般抛出,身子闪电间飞纵而上,长剑出鞘,直取白珂咽喉。

    白珂也是名门之后,连挥数剑打落暗器,见柳烟凝长剑及身,手按马鞍翻身而出,剑如虹影瞬间与柳烟凝对拆数招便疾步而退,对那掌旗的汉子低声说道:

    “一会儿我缠住她,你去看看车里究竟有什么人在。”

    柳烟凝听到骤然转身想回到车边,不想眼前白影一晃,白珂已然立于眼前,笑道:

    “莫姑娘何必着急,与在下比划几招如何?”

    柳烟凝怒道:

    “滚开!”

    说着,她摇步生莲,长剑陡然刺出,花开并蒂,剑势一沉一浮,攀沿而上,眨眼落在白珂胸前。白珂乍见如此高明的剑法微微有些慌乱,但到底在剑上下过苦功夫,手腕翻转,使了个撩海生波,堪堪将柳烟凝的长剑架开,而他那身白衣却被划开了一道,划破的白色衣衫随着他的腾挪呼啦啦地风响,着实有些狼狈。

    柳烟凝冷哼一声,翻身落回车边,瞧了一眼自己没了剑尖的长剑,轻声叹道:

    “可惜了。”

    白珂被她一招逼退,面色甚是尴尬,媚煞赶到近前扶住他,劝道:

    “少庄主,咱们还是一起上吧,这女人着实扎手。”

    白珂一把甩开媚煞,怒斥道:

    “滚开!”

    说完,他又腾身而前,使出家传剑法,长剑之上带着绵绵寒气,杀意森然,此时他稍稍收起了好色之心,剑法上登时多了几分凌厉。柳烟凝见他来势凶恶,也凝神相对,却不如先前那般轻松了,不多时两人便缠斗在一处,不分上下。

    媚煞心中恨极柳烟凝,眼见白珂和柳烟凝久战不下,便转身对那掌旗汉子说道:

    “张劲大哥,若是少庄主有个好歹,张大哥回去须不好与庄主交代,不如咱们一起将这女子擒下。”

    那掌旗汉子张劲瞧了眼尚在打斗的白珂,沉吟道:

    “这……”

    媚煞见他犹豫,便又说道:

    “若现在擒下这女子,少庄主的脸面虽不好看,但咱们为少庄主捉住了这女子,少庄主也不会为难你我。”

    张劲闻言点头说道:

    “好!你且说说如何擒法。”

    媚煞说道:

    “张大哥一会儿往她的马车扑去,她定然折返相救,张大哥再回身相向,打她个措手不及。小妹再寻机打出琵琶钉,饶她武功再高也躲不过去。”

    张劲微微颔首,将手中大旗交与边上人,双手一拍马鞍,飞身扑向马车,柳烟凝果然回身转向张劲,眨眼间与张劲连对数掌,张劲不敌跌了出去,而白珂长剑却到了柳烟凝眼前,她翻身急退,却因为在与张劲拼掌后气息不稳,躲避不及被白珂削落一片衣袖,躲在一边的媚煞瞧准时机将三枚琵琶钉打出,分袭柳烟凝期门、天突、天枢三穴。

    柳烟凝慌乱之际见这三枚琵琶钉忽然打来,暗叫不好,长剑挑落两枚,剩下一枚却避无可避,正慌神间,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碗将那枚琵琶钉打落。

    众人正疑惑间,头顶上陡然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声音: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不嫌丢人吗?”

    再看时就见柳烟凝身前站着一个高壮粗大的汉子,那汉子身着灰布衫子,肩头上搭着一个半旧不新的褡裢,腰间揣着一个大葫芦,下巴上的络腮胡几乎罩住了整张脸,正圆睁着大眼瞪视白珂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