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家书
立志睁开眼睛后发现昨天晚上在他身边入睡的哥哥不见了。一床已经被洗得褪色的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了火炕靠墙的角落里。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着酸痛感，尤其是自己昨天挑水的右肩——紫青的血印已经被一道薄薄的血枷所取代。
他挣扎地从炕上坐了起来，三两下就穿好了衣服。当他从炕上跳到脚地上的时候，他无意中看见炕对面的桌子上静静地躺着一叠百元大钞，当他好奇地走近，看到了钞票底下是一张淡黄色的纸，那纸上的字写得工工整整的如同铅印的一般——这不是哥哥的字吗？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用右手将纸上的钱拨到一边，慢慢地拿起了这张纸，逐字逐字地在心中默念了起来。
妈、志、美
--我永远亲爱的家人们：
首先，请你们定要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是的，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500元我原封未动，妈你拿出部分做春耕备用，余下的如果没有紧要的花销可以先退还给天水叔。
退学的事，我其实在刚上高一的时候就动了念头。但限于当时的自己徒有想法而无勇气，便一直拖延至现在。经过这两年的时间，我的主意终于坚定了下来。
我13岁就拿起镰刀和妈一起下地干农活，到今天已经过去了7个年头了。这7年间，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单身母亲的所有的不易。这种不易如果要细分的话，我想身体上的不易还在其次，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
是的，母亲总在努力，可是我们家依旧是年年借钱。原因其实就出在只有一个女人在赚钱，却有三个小孩在念书。不知道弟弟妹妹们可否想过，一个曾经说话都会脸红的母亲是如何因为我们的成才而变成了如今在外人眼中粗俗而厚颜的样子？
我已经上完高二了，我认为是时候与学校告别，继而也结束每个学期一到开学时这个痛苦而周而复始的借钱时刻了。同时，请你们也不必为我感到惋惜。因为这是出于我对于我个人命运与前途的慎重考虑之后而做出的选择。当然，我虽然离开了学校，但我一定还会继续读书学习，这个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因为，我一直坚信，学校可以给予我们的，生活中一定也可以给予。
最后说一些鼓励的话吧。立志你作为一个男子汉要快速地成长起来，千万不要抱怨生活。因为生活所给予我们的幸福一定是要远远地超过它给予我们的种种苦难的；立美今年15岁了呀，你要好好学习，将来成为一个有自己独立思考的新时代的女性。这些算是哥哥对你们提出的要求吧。
最后，我其实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妈妈你。请你一定要放宽心。今后的家庭的重担，请分下一半给我吧！
我们家在未来的日子里，一定是会越来越好的。对于这一点，我从来都不曾有过怀疑。
紧紧地拥抱你们！
立志把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认真地看完。不知何时，两滴热泪缓缓地落下，滴在了饱含着温情的淡黄色的纸上。眼泪穿透纸背瞬间晕开，在那张纸上留下了两个大大的黑圈。
将信放下，立志感学自己的喉咙里鼓胀胀的，十分难受。他此刻的内心乱糟糟的。虽然他好像还无法完全理解哥哥为何突然间不辞而别，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呢？但他能理解哥哥的所有想法，也尊重他做出的任何选择。
其实，哥哥在信中的表达也让他年轻的心脏感觉到了一丝震撼——他没想到比他大3哥哥的心思会这么成熟和富有深度。哥哥对生活的思考和感悟深深地感染着他，让他的内心好长时间都无法平复。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肩膀都不那么疼了。这些小伤和哥哥为这个家庭做出的牺牲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唯一的担心就是这个事情如果母亲知道了会怎样。但现在也只能是把这封信交到母亲和妹妹的手里，毕竟这封信不只是写给他一个人的，而是写给他们全家的。
还没等他呼唤母亲的名字，敏感的母亲已经掀起了门帘带着搜寻的目光走了进来。
是的，她是预感到不对了。这么多年来，这个伟大的母亲忙里忙外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睛睛”。她看到往常她懂事的立德没有出现在院子里尽可能地做一切他会做的活，就已经预感到不对了。所以她才四处找寻，看看她的儿子是忙什么去了。
她看见立志的脸上的泪痕了。目光下移又看到了他手中捏着一张纸，还看到了桌上放着一叠百元大钞。这所有的一切综合在一起，她确定了自己的一些不祥的预感。
“你哥呢？”她沉着脸问立志。
立志已经知道再无法隐瞒，就抬起手把这张纸递到了母亲的手里。就在这个时候，妹妹立美也掀开门帘进来了。
整个房子里寂静无声。立美似乎了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只是怯生生的踮着脚尖凑到了母亲的脸旁，认真地看起了纸上的内容。
多年来修补鞋子对香兰的视力伤害很大，她花了好长时间才磕磕绊绊地将这封长信读完。然后那只捏着纸的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立美不知道该怎样，只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去厨房里做饭去了。
她走出院子，还在回味着哥哥给她说的那些话——你要好好学习，将来成为一个有自己独立思考的新时代的女性。她一边低着头走路，一边久久地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这。是的，这句话对她这样一个初中生来说，显得是那么地高深。
她还一时无法完全理解这句话的真正意义，但她能依稀地感觉的到，这句话背后的份量。她现在的所有脑子都只能用在自己的学习上，她还没有更多对人生的感悟。
香兰虽然文化不深，但她还是读出了信中立德对于退学的坚决态度。但香兰的脑子里第一时间只是想着赶紧出门去追她的立德。她虽然永远不知道下一学期学费如果不够了又该怎么办，但她不愿意就这样断送了儿子的前程。她想，到时候总会有办法。
她的立德虽然也20岁了，但在她的心里永远是个孩子。一种母性的原始冲动促使着她一定要把立德追回来。她完全无法想像这个念书的孩子到了社会上该如何去生存。她出去吃什么？住哪里，这些他都能自己解决了吗？
当她决定要出去找儿子回来时，立志突然开口了，他说：“妈，你就让哥哥出去闯吧？”
“闯个屁！”香兰脑袋里正麻糊糊没有想法，听到立志这么说，破天荒地骂了句粗口——她也是急疯了。
“你哥他不念书了，出去能做啥？她饿了吃啥？晚上困了睡哪？这些你考虑过吗？”香兰说着说着，那浑浊的眼睛里，泪花都在打转。
立志便低下头不再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呢？毕竟母亲说得这些都是最现实的问题。只怪他考虑问题太理想化了。
“你哥几点走的？”香兰抹了一把眼泪问。
“我睡起来，就发现人不在了。我昨天干活累了，睡得……太死……所以……”立志低声回答。
香兰起来一把抓住桌子上的钱，吐了一口唾沫数了数，“这钱原封没动，他出去可咋活哩！”说着她的声音哽咽了起来，眼泪又簌簌地流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着酸痛感，尤其是自己昨天挑水的右肩——紫青的血印已经被一道薄薄的血枷所取代。
他挣扎地从炕上坐了起来，三两下就穿好了衣服。当他从炕上跳到脚地上的时候，他无意中看见炕对面的桌子上静静地躺着一叠百元大钞，当他好奇地走近，看到了钞票底下是一张淡黄色的纸，那纸上的字写得工工整整的如同铅印的一般——这不是哥哥的字吗？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用右手将纸上的钱拨到一边，慢慢地拿起了这张纸，逐字逐字地在心中默念了起来。
妈、志、美
--我永远亲爱的家人们：
首先，请你们定要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是的，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500元我原封未动，妈你拿出部分做春耕备用，余下的如果没有紧要的花销可以先退还给天水叔。
退学的事，我其实在刚上高一的时候就动了念头。但限于当时的自己徒有想法而无勇气，便一直拖延至现在。经过这两年的时间，我的主意终于坚定了下来。
我13岁就拿起镰刀和妈一起下地干农活，到今天已经过去了7个年头了。这7年间，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单身母亲的所有的不易。这种不易如果要细分的话，我想身体上的不易还在其次，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
是的，母亲总在努力，可是我们家依旧是年年借钱。原因其实就出在只有一个女人在赚钱，却有三个小孩在念书。不知道弟弟妹妹们可否想过，一个曾经说话都会脸红的母亲是如何因为我们的成才而变成了如今在外人眼中粗俗而厚颜的样子？
我已经上完高二了，我认为是时候与学校告别，继而也结束每个学期一到开学时这个痛苦而周而复始的借钱时刻了。同时，请你们也不必为我感到惋惜。因为这是出于我对于我个人命运与前途的慎重考虑之后而做出的选择。当然，我虽然离开了学校，但我一定还会继续读书学习，这个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因为，我一直坚信，学校可以给予我们的，生活中一定也可以给予。
最后说一些鼓励的话吧。立志你作为一个男子汉要快速地成长起来，千万不要抱怨生活。因为生活所给予我们的幸福一定是要远远地超过它给予我们的种种苦难的；立美今年15岁了呀，你要好好学习，将来成为一个有自己独立思考的新时代的女性。这些算是哥哥对你们提出的要求吧。
最后，我其实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妈妈你。请你一定要放宽心。今后的家庭的重担，请分下一半给我吧！
我们家在未来的日子里，一定是会越来越好的。对于这一点，我从来都不曾有过怀疑。
紧紧地拥抱你们！
立志把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认真地看完。不知何时，两滴热泪缓缓地落下，滴在了饱含着温情的淡黄色的纸上。眼泪穿透纸背瞬间晕开，在那张纸上留下了两个大大的黑圈。
将信放下，立志感学自己的喉咙里鼓胀胀的，十分难受。他此刻的内心乱糟糟的。虽然他好像还无法完全理解哥哥为何突然间不辞而别，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呢？但他能理解哥哥的所有想法，也尊重他做出的任何选择。
其实，哥哥在信中的表达也让他年轻的心脏感觉到了一丝震撼——他没想到比他大3哥哥的心思会这么成熟和富有深度。哥哥对生活的思考和感悟深深地感染着他，让他的内心好长时间都无法平复。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肩膀都不那么疼了。这些小伤和哥哥为这个家庭做出的牺牲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唯一的担心就是这个事情如果母亲知道了会怎样。但现在也只能是把这封信交到母亲和妹妹的手里，毕竟这封信不只是写给他一个人的，而是写给他们全家的。
还没等他呼唤母亲的名字，敏感的母亲已经掀起了门帘带着搜寻的目光走了进来。
是的，她是预感到不对了。这么多年来，这个伟大的母亲忙里忙外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睛睛”。她看到往常她懂事的立德没有出现在院子里尽可能地做一切他会做的活，就已经预感到不对了。所以她才四处找寻，看看她的儿子是忙什么去了。
她看见立志的脸上的泪痕了。目光下移又看到了他手中捏着一张纸，还看到了桌上放着一叠百元大钞。这所有的一切综合在一起，她确定了自己的一些不祥的预感。
“你哥呢？”她沉着脸问立志。
立志已经知道再无法隐瞒，就抬起手把这张纸递到了母亲的手里。就在这个时候，妹妹立美也掀开门帘进来了。
整个房子里寂静无声。立美似乎了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只是怯生生的踮着脚尖凑到了母亲的脸旁，认真地看起了纸上的内容。
多年来修补鞋子对香兰的视力伤害很大，她花了好长时间才磕磕绊绊地将这封长信读完。然后那只捏着纸的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立美不知道该怎样，只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去厨房里做饭去了。
她走出院子，还在回味着哥哥给她说的那些话——你要好好学习，将来成为一个有自己独立思考的新时代的女性。她一边低着头走路，一边久久地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这。是的，这句话对她这样一个初中生来说，显得是那么地高深。
她还一时无法完全理解这句话的真正意义，但她能依稀地感觉的到，这句话背后的份量。她现在的所有脑子都只能用在自己的学习上，她还没有更多对人生的感悟。
香兰虽然文化不深，但她还是读出了信中立德对于退学的坚决态度。但香兰的脑子里第一时间只是想着赶紧出门去追她的立德。她虽然永远不知道下一学期学费如果不够了又该怎么办，但她不愿意就这样断送了儿子的前程。她想，到时候总会有办法。
她的立德虽然也20岁了，但在她的心里永远是个孩子。一种母性的原始冲动促使着她一定要把立德追回来。她完全无法想像这个念书的孩子到了社会上该如何去生存。她出去吃什么？住哪里，这些他都能自己解决了吗？
当她决定要出去找儿子回来时，立志突然开口了，他说：“妈，你就让哥哥出去闯吧？”
“闯个屁！”香兰脑袋里正麻糊糊没有想法，听到立志这么说，破天荒地骂了句粗口——她也是急疯了。
“你哥他不念书了，出去能做啥？她饿了吃啥？晚上困了睡哪？这些你考虑过吗？”香兰说着说着，那浑浊的眼睛里，泪花都在打转。
立志便低下头不再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呢？毕竟母亲说得这些都是最现实的问题。只怪他考虑问题太理想化了。
“你哥几点走的？”香兰抹了一把眼泪问。
“我睡起来，就发现人不在了。我昨天干活累了，睡得……太死……所以……”立志低声回答。
香兰起来一把抓住桌子上的钱，吐了一口唾沫数了数，“这钱原封没动，他出去可咋活哩！”说着她的声音哽咽了起来，眼泪又簌簌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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