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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故交

    立志顺着这只脚慢慢向上看去。一张已经笑得灿烂无比的大圆脸迎接了他的目光。

    “李福林?怎么是你?”立志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他在小学和初中的好友。

    李福林的家住在碧水村的后湾里,算是个外来户。听他向自己说过,他一家人在他爷爷那辈就从浙江一带迁过来。李福林的爸爸李春城从部队转业后被安置到了县化肥厂,赶上那几年田平安当厂长的时候效益好,他们家的条件在村里也算是迈进了上等户的行列。

    他和李福林几乎是从小玩到大。在小学的时候,由于李福林瘦瘦小小的而且是个外来户,一些本村的小孩子总是欺负他、排挤他。只有善良的立志从来不这样。他不仅向他送去了友善的关怀,还时不时地帮他出气;

    到了初中的时候,许是他家的伙食条件比较好,李福林的身体迅速地发育起来了。无论个头还是体重都在全校成为了“重量极”的人物。到了这个阶段,就再没人敢欺负他了,而且他为了报恩,反而处处维护立志。所以他和李福林之间渐渐地就建立起了一种非常深厚的友情。

    只是初中上完之后,立志就再没有见到过他的这个朋友了。没想到几年没见,那个曾经只是有些胖胖的家伙长得越来越魁梧了。他站在自己面前,立志感觉好像是一座小山。

    他们两个多年没见的少年好友再次见面之后,都是一阵唏嘘。

    “你初中之后去哪里上了?”立志开口问道。

    福林把脚移开,低下头把那个水桶扶了起来,说:“我初中没怎么考好,但是我爸花了点钱又疏通了关系,然后我就到县一中上了高中。”

    “哦,对了,”他接着说,“咱们村的田莉琳也在这个高中,只不过她比我高一年级。”

    “那你怎么今天回村里来了?以前似乎都不怎么能在村里碰见你?”

    福林突然沉默了下来,他收起了笑容。立志感觉到他的这个问题提得并不合适。

    “走吧,咱们换个地方说。”福林向周围扫视了一番。他虽然只有17岁。但是他的身材和他父亲李春城一样的魁梧。他不笑不说话的时候,表情还挺唬人。所以当他的目光扫向原先看立志笑话的那些男男女女之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扭转头。各自去忙了。

    小河终于又恢复了它原本井然有序的样子。

    “你要往哪里挑水?”福林亲切地问他。

    “往我家大张垣上的旱地里。地里现在有点旱,得浇水。”立志说。

    “好吧,你在前面带路,反正我今天也没事,我帮你挑。”福林说着就要从立志的手里往过夺扁担和水桶。

    “不用,我可以的……”立志一边把水桶往身后藏,一边说。

    “你跟我客气啥啊。”

    福林说着已经用他那双肥肥的大手牢牢地抓住了立志想要躲避的双手。他把立志紧握的手指一个个地掰开,很轻松地就把扁担和水桶抢了过来。

    “你在前面带路!”

    福林家里都是双职工,因此他们在村中一点地也没有。他从小在一个富有的国企工人的家庭里长大。从来没有干过这种粗活。所以立志从来没想到这个富裕人家的孩子会帮自己干这种粗活。

    他站在一旁,看着他的朋友将两桶水装满,就一直身子豪迈地挑了起来。他虽然看起来力气很大,但终归不是庄稼汉的后代。所以动作看起来别别扭扭的。好在,介于他的“威严”,周围的人并不敢取笑他。

    福林算是很轻松的就把这两桶水挑上了土坡。他们二人随即肩并着肩一起向前走去。

    不多工夫,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地头。福林蹲下身体将水桶放下。然后,就一屁股坐到一旁的田垄上休息去了。他倒到也不嫌脏。一身崭新的双星牌球鞋已经被泥和土糟践的不成样子了。他展开双臂撑在松软的土里,昂起头,轻轻地喘着粗气。而默契的立志就独自浇地去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跑了五个来回。剩下的地就全部浇完了。

    但他显然不想在朋友面前显出自己疲惫不堪地样子,感觉是要向朋友邀功似的。所以他还时不时地笑一笑,假装很轻松的样子。

    然而,眼尖的立志,明显看到他一直在揉搓着自己的肩膀。但立志也并没有“揭穿”他。

    当最后一畦地浇完的时候。两个人终于肩并肩地坐在了一起。明媚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肩头,让他们都感受到了这春天的温暖。

    两个人一直沉默着。立志没有开口。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朋友福林。因为,他知道他的朋友找到自己,一定是心里有不少的话要和他说的。

    此时,上午劳作的人们,逐渐地从地里散去。一辆辆摩托车、三轮车,或是肩挑的人们从地畔边沿的土路上陆陆续续地往回走去。

    整个田地里,除了能听见布谷鸟时断时续的啼叫声之外,再听不到别的什么声音了。

    土地浇完,立志浑身紧绷着的神经也轻松了下来。他慵懒地靠在空空的水桶上,眼前闪过了不少他与福林儿时欢乐纯真的画面。

    “你知道我为什么又回来了吗?”福林扭过头问立志。

    立志认真地说:“不知道。”

    “我爸的厂子最近好像要被兼并重组了。好像工作干不长了,我原先不是在爸厂子里分的房子里住吗,以后恐怕是住不成了,我爸就让我回村里找爷爷一块住了。说让我提前适应一下。”

    “你爸那不是铁饭碗吗?”立志不解地问道。

    福林的手在土地里摸起一块石头瞄准远处地里一棵孤零零的老树,挥起胳膊使劲一扔,说:“谁知道呢。我爸总在我耳边说自从上任厂长调走后,厂子里就越来越不景气了,谁能想到……”

    福林的话音刚落,一声“哎哟”的嘶哑的惨叫声就从前方的山沟里传了出来。紧接着福林瞄准着的那棵老树上不知名的大鸟扑楞楞地就甩开翅膀飞走了。

    “这他妈谁拿石头打老子哩!”

    立志和福林都怔怔地站起身来,向前方望去。

    只见远处他们村的一个常年疯疯癫癫的叫刘喜的老头正用手捂着自己已经半秃的脑袋,绕着山湾的路向这边骂骂咧咧的跑了过来。

    “快跑!”立志慌张地一边提起扁担和空桶,一边拉着福林喊道。

    “以后有机会了再细说……”

    福林便和立志分头各自循着自己回家的路跑走了。

    那个可怜的老头终究没有看到是谁砸到了自己。他举目四望,呆呆地立在旷野里搜寻了好久。他揉了揉自己已经起了包的额头,不一会工夫便将这件不快的事情忘却,咧开嘴露出零落的黄牙,毫无目的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