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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高尔基体(7)

    小酒出生时,苏廿曾经欢喜地认为,云头上的天使与聂符远一样,是很有眼光的,只消一眼就选挑中了无甚城府、认真生活的她,同担责任,共赴时光,但随着柴米油盐、风云雨雪相继涌来,苏廿偶尔会萌生出些很不地道的俗思怨念。譬如,有时候,她觉得,这样无忧美好、朝气蓬勃的小酒,就不该不假思索地奔跑进了聂苏两家不太和谐的世界当中;再譬如,那样朝乾夕惕、相濡以沫的谭家夫妇,就应该拥有“求仁得仁,求己得己”的因果福报。可惜,事实上,不止丘比特一神射术不佳,就连擅于洞察人性的天使们,也往往会出现不小比例的胎生歪把子。

    苏廿在与季贤三五天的沟通里,绣补上了谭家世情的细节原委。谭秋平是独生子,母亲与他都在古原土生土长,母家世袭行医,这些情况,苏廿是知道的,但下述细笔,就不是她所熟悉的故事了。在苏廿的印象里,谭秋平的父亲在儿子初中以后,就很少出席老谭的成长岁宴了。每次F中三个年级同开家长会时,母亲与苏廿都只见得了谭家主母,一位干练明朗、风韵犹存的仁心医者。谭秋平曾经告诉发小们,父亲是去了南国做营生的,常有书信往来,也总是按着既定的月日,寄送工资薪金给谭家母子作生活添补。云淼和苏廿们曾经一度起了好奇心,细微地审视过温暖细致、身心康健的老谭以及落落大方、无甚愁容的谭母,发觉与这对母子相关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情理之中的,并无意料之外的蛛丝马迹,渐渐地,也就失了继续追问下去的缘由与致趣。

    听季贤说,谭父非古原本地人,根脉来自红船故乡,祖代营茶,是经商的一把好手。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谭父随父系一络支脉,沿陆、水两路交错北上,在籍端水流域驻停过好一段时间。籍端水,又称昌马河,是九州大地上唯一一条自东向西的倒流河,这里孕育过陇西文明,也见证过汉匈纷争,流域沿途滋养繁荣了诸如酒泉、瓜州、敦煌等灿烂的历史文化与世情百态。这条现年总长540公里,清初水尾可达库姆塔格沙漠东缘的内陆河,多少也应该能算作是丝绸之路上的功臣之一吧,苏廿这么觉得。

    谭家传至外迁二代,随跟着西口入古的移民,来到了大河母亲几字弯的第三角处,安下了营,扎上了寨。谭父遇到谭母,归益于谭秋平祖父的丧祭,这么讲虽然有些欠妥当,不过,的确是在外迁一代弥留问诊前后,双方才获得了有效了解与彼此慰藉的机缘。谭秋平出生在有爱的家庭里,七岁前,母为实习医生,父从小本生意,夫妻和睦,相扶相持,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物理变化发生在不知不觉中,化学转幻突变在猝不及防里。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位于北地边陲的古原城,终于捕捉到了经由俞城、澜城、岗城次第开启的时代信息,裹挟着当时不足两百万的人口,齐刷刷涌入了经济大发展的浪潮中。谭秋平的母家,与苏廿的母家极为相似,世代从事着不温不火、与钱粮无甚直接利益关系的职业。泛绿也好,飘红也罢,好像与这两个族系没有什么太大关系,日常的生活样道、拿到手的薪资别级,都是平平常常、一如过往的,像是外甥打着灯笼一般,都是缓缓而进、按辔徐行的模样。但,谭父及谭家一贯的家风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