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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打赌

    这件事情,于公来说,刘买头这么做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同样身为外柜,由兆盛收购蚕茧儿的价格和花销比他高个一星半点儿的不算什么,可是高出太多的话就不应该了,这一点刘买头是有权质疑的。

    但是刘买头暗示东家审查由兆盛的账目就大大的不应该了,这种事情可不是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说完了就算了的。没有真凭实据,说出来不但损人、也不利己。因为克扣货款、中饱私囊是身为外柜的大忌,作为东家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一经发现,拉出去反复枪毙。即使是孙二爷这样的身份,顶多也就是吃吃喝喝、抽个大烟,嗯……偶尔也逛逛窑子什么的,但他也是决计不会往自己兜里揣一个大子儿的。

    这一回刘买头摆明了是要置由兆盛于死地,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了,那兆盛也就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眼前的种种迹象表明,由兆盛的确是有嫌疑的。众目睽睽之下兆盛要是不辩解几句,那就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了,不是屎也是屎,东家和在场的众人都会怎么想呢?

    由兆盛刚要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实情,可是话到嘴边由兆盛又咽回去了。因为兆盛转念一想,这件事毕竟于人于己来说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孙二爷待由兆盛不薄,还有提携之恩,倘若自己把孙二爷推到前面当挡箭牌,东家和孙二爷那边会有失体面;另一方面,一遇事就拿孙二爷顶缸,对于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你让东家怎么看你呢?所以经过再三的考虑,由兆盛心道:“得了,算了吧,脚正不怕鞋歪,实情还是私下里跟东家说明吧。”

    不说归不说,可是由兆盛憋屈啊!同样是外柜,平常各干各的事儿,井水不犯河水。刘买头是老前辈,由兆盛一直很敬重他,自问也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可是自从兆盛当上外柜以后,刘买头叔侄就经常找自己的碴儿,还背地里给自己使绊子。今天是自己当上外柜以后交的最大的一笔账,他刘买头就当面怂恿东家查自己的帐,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况且由兆盛本来就是血性汉子,只是让义和团的那档子事儿给弄含糊了,现在已经收敛了许多。奈何由兆盛越想火气越大,火气一大,冲动的毛病就又犯了。

    由兆盛一梗脖子,激动的说道:“承蒙东家看得起我,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我,让我跟着卢把头学徒不说,还让我跟着孙二爷学生意,如今又提拔我做了外柜。东家的恩德我始终铭记于心,我怎么能做对不起东家的事儿呢?刘买头,你无凭无据的可不能血口喷人。”

    刘买头听由兆盛这么说,也是火往上撞,反唇相讥道:“我怎么就血口喷人了?这事儿就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收茧儿多少钱一斤,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凭什么你花的钱就得比别人多?好,既然你你口口声声说你没做过对不起东家的事,那你就跟东家交代交代,这钱你都是怎么花的!”

    刘买头果然是人老成精,这话说的绝对就是诛心了,言外之意即使由兆盛没有吃里扒外,也必然是胡造了。

    由兆盛现在只觉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冷哼一声说道:“刘买头!您是老前辈了,您说我收茧儿的价钱高不假,说我花销大我也认。我刚当上外柜不久,还没经手几桩生意,难免经验不足,价格上拿捏不准许是有的。除此之外,我由兆盛拍着良心说话,我没有往自己兜里揣一个大子儿。东家要是信不过我,尽管查我的帐,要是查出问题来,不用东家处置我,我自然会给东家一个交代。从今往后,我当着东家和大家伙儿的面儿保证,明年收茧儿,我要是再比你花的钱多,我就主动跟东家请辞!”

    由兆盛想表达的意思是:今年就这样了,没办法,跟东家解释清楚了,相信东家会理解的。明年要是仍旧花费大,那东家再盘问起来,我由兆盛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能走人。

    但是由兆盛的话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可就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了。刘买头一听怎么着?明年收茧比我花的钱多就主动请辞?那要是没我花的钱多我该怎么办呢?我也得主动请辞呗?也罢,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

    于是刘买头轻蔑的一笑说道:“嘿嘿!你小子这是跟我扛上了?好!你小子有种!我老刘跟蚕茧儿交道的时候,你小子过门槛儿还蹭蛋呢!跟我比?你还嫩了点儿!今天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不能让你吓唬住了。我老刘也说句话撂在这儿,我要是让你小子给比下去了,我老刘自然也没有脸面吃东家的饭了,到时候不用你说,我自动就卷铺盖走人!”

    由兆盛一看刘买头反将自己一军,这是要不死不休了?由兆盛的犟劲也上来了,对刘买头道:“好!刘买头,我由兆盛虽然年轻,可是我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刘买头生怕由兆盛反悔,连忙说道:“好小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大家伙可都听着呐,你小子拉出屎来可别坐回去!这个赌,我跟你打了!”

    三合永”的两个外柜针尖对麦芒儿的顶上了,那“三合永”的东家孙大老板此刻是个什么心情呢?

    孙大老板一直喝着茶水稳坐堂上,就这么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老少二柜掐架,一点儿制止的意思都没有。

    东家不发话,其他人也摸不清东家是个什么态度,所以也就没人出来劝和,于是乎大家伙儿都陪着东家一起看戏。

    那么孙大老板是怎么想的呢?

    孙大老板其实还是比较相信由兆盛的。孙大老板心里有数儿,虽然由兆盛的采购成本较刘买头要高出不少,但是总体来说较孙二爷当外柜的时候已经是缩减了,因为由兆盛在吃住方面还是很节俭的,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况且孙二爷的所作所为孙大老板也是知道的,但是孙家是家族企业,孙二爷又是他本家的兄弟,自己家人花自己家点儿钱而已,孙老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根本就不跟孙二爷计较这些。

    自从由兆盛当上外柜以后,刘买头叔侄可是没少在孙大老板耳根子上吹风儿。话说的多了,那点儿小心思也就不经意的透露出来了。所以孙大老板对于刘买头他们说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只是两位外柜较劲,东家也是乐见其成的,所以孙大老板也就没有急着出面制止。眼下孙大老板见事情闹得差不多了,东家要是再不说句话就不合适了,于是孙大老板就站出来当和事老儿。

    “嗯噷!”

    孙大老板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众人一见东家动了,把目光都投向了东家,看东家如何处置。

    只听孙大老板面无表情的说道:“行啦!都少说两句吧,这件事我自有决断,大家都散了吧。”

    孙大老板发话了,由兆盛和刘买头也就不能再吵下去了。俩人互望了一眼,用眼神发泄出最后的不忿之后,同时转身离开。其他人见没有热闹看了,也正欲离去。就在众人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孙老板却喊了一声:“兆盛啊,你先别走,我有话问你。”

    刘买头一见东家黑着脸把由兆盛留下来问话,冷哼了一声,面带得意的去了。由兆盛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暗道坏了,看来东家还是对我起了疑心了。

    由兆盛一脸委屈的来到东家面前说道:“东家,我……”

    还没等由兆盛明志,孙大老板已经抬手打断了由兆盛的话,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兆盛啊,坐下说话!”

    随后,孙大老板也泰然自若的坐回太师椅上,慢条斯理的说道:“兆胜啊,前几年你在二爷手下做事,把二爷照顾的挺好,二爷对你非常满意。但是呢……我也不怕跟你明说,二爷临走的时候极力跟我推荐,让你接手外柜的事物,我原本还是有些顾虑的……”

    由兆盛一听东家这话茬子心说完了,这是要辞我了。情急之下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说道:“东家,您相信我,我真没……”

    这回孙大老板有点儿生气了,再次摆手打断了由兆盛,厉声说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慌什么!坐下!”

    “我……”

    孙大老板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由兆盛,由兆盛只好愤愤的坐了回去。

    谁知孙大老板话锋一转又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不单是二爷,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我说我有些顾虑,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你太年轻!年轻人遇事就好冲动,一冲动就容易犯错儿。你才到厂里没几年就当上了外柜,有些个老人儿难免看不惯你。就拿老刘来说吧,他熬了二十多年才熬到这一步儿。虽然今天老刘这事儿做的有点儿过火,但是老刘说的也没有错。”

    “东家,那是因为……”

    “你看你看!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我就是猜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是不是二爷临走的时候都给你安排妥了?”

    由兆盛一听这话心里就踏实了,由兆盛也会拍马屁,如释重负的笑道:“嘿嘿,东家,您真是灵机妙算啊!有些话我不好当面说,我原本也是要私下里跟您交代的,只是还没得机会,没想到您都猜到了!”

    “嗯,这个事儿你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穿,这很好!既然咱俩心理都有数,那这件事以后就不提了,倒是你跟我说说下一步你是怎么打算的?”

    由兆盛不明白孙老板是什么意思,问道:“下一步?东家,我还没打算好。”

    孙大老板被由兆盛气乐了,说道:“不是,人家老刘可还跟你赌着前程呢!你小子刚才还在老刘面前夸下海口,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忘啦?”

    “哦!您说这事啊东家,那是他刘买头自己说的,我本来就没想跟他打赌。”

    “嘿,我说你小子平常挺厚道的,怎么今天耍开滑头了?你要是不使激将法,他老刘能跟你打这个赌吗?人家老刘可说了,他要是没你干得好,他也就没脸儿再当这个外柜了。你小子不是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把大话都说出去了,你要是没做到,你还有脸当这个外柜吗?唉!年轻人呐!火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了,什么都敢说!”

    “东家您放心,明年我准保输不了。”

    “呦呵!你就这么有把握?那你就说说,你凭什么就稳赢?”

    由兆盛面色一正说道:“东家,我方才说我没打算好,可不是没有打算过。原本这个事儿我就是要跟您商量的,只是我自己还没想好。我合计着等我想好了再跟您说的,既然今天赶到这儿了,我就跟您说说吧。其实……嗯……那个……我觉得吧,明年要是再按照二爷的方法做事的话,嗯……有点不太妥当……”

    由兆盛虽然是年轻气盛,但绝对不是信口开河地人。之所以当着东家和大家伙儿的面儿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也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由兆盛一直在琢磨这么一件事。

    什么事呢?改革!

    这几年在一线工作的经验,让由兆盛深深感受到孙二爷做事存在着一定的弊端。那就是孙二爷太贪图安逸了,而且大手大脚惯了。这个问题从由兆盛跟着孙二爷做事的那天起,由兆盛就意识到了。只不过由兆盛一直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从来都没跟孙二爷提过,因为这个话可不是由兆盛一个做小厮的该说的。

    但是现如今由兆盛做了外柜,这种做事方法就要改改了,否则的话收茧的成本根本就降不下来。至于怎么改呢?由兆盛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这回趁着东家问起来,由兆盛就把自己的想法跟东家做了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