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山关东 » 第三十二章 智胜

第三十二章 智胜

    由兆盛打开话匣子,把自己的改革计划一五一十的说给孙大老板听。孙大老板一边听一边不住的点头,似乎对由兆盛的想法非常赞同,还不时地打断由兆盛的话,跟由兆盛做一些细节方面的讨论。

    等兆盛说完之后,孙大老板对兆盛的改革方案非常的肯定,还在兆盛的改革计划上做出了完善和补充。有了东家的支持,兆盛斗志满满,只待来年跟刘买头一分高下了。

    随即转过年开春儿,由兆盛正式独立出去收茧。孙大老板表示给予由兆盛完全的信任和鼓励,让由兆盛尽管放手去做。

    于是,由兆盛对于之前的采购方式实施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首先,由兆盛并没有把收购栈设在熊岳县城,而是从熊岳县城的旅馆搬到了万家岭的大车店里。万家岭是辽南山区,地处偏僻,这样一来人吃马喂的费用就低了一大截。

    其次就是万家岭离放养区很近,由兆盛打算自己做经纪人,亲自到茧农家收购蚕茧,省去经纪人在中间赚取的差价和发运货物的运费。由兆盛给出的价格和经纪人给出的价格同样,但是由兆盛应承茧农们,无论大小农户、数量多寡,只要谈拢价格,由兆盛就派车上门取货。至于增加的运费这部分费用,从租旅店里省出来的钱抵消已经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由兆盛还对茧农们保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到付款、绝不拖欠。这么一搞,茧农们都觉得把蚕茧儿卖给由兆盛既省事又没有风险,甚至还有茧农和经纪人主动找上门来出售蚕茧儿。

    这一季春茧的收购工作结束了,由兆盛的改革已经初见成效。而且由兆盛这个人,对待工作就像对待自己家的事情一样尽心尽力,处处精打细算,从不乱花一分钱。这样一来,收茧的费用就降下来不少。

    但是总的来说,由兆盛收茧儿的价格跟刘买头还是相差无几的。刘买头也是老把式了,这次打赌事关颜面和前程,刘买头也是卯足了劲要把兆盛拿下,使出浑身解数拼命的压价儿。

    蚕茧儿的价格虽然有波动,但是大概的行情还是在那儿摆着的。商人逐利,别管是茧农还是经纪人,能赚你二分都不会赚你一分的。节约开支固然能起到降低成本的作用,看是效果微乎其微,收茧的价格拉不下来,你就是天天光喝凉水、不吃饭、睡大街也无济于事。

    至此,由兆盛才意识到东家的顾虑是有道理的,自己果然是年轻、冲动,说话有欠考虑。可是事情已经僵在这了,再想那些也没用了,不如好好寻思寻思怎么解除眼前的困境。

    无奈之下,由兆盛就到万家岭附近的山区里去转悠,遇到茧农和经纪人,就跟他们唠嗑,认真的听取他们的意见,切身实际的站在他们的立场考虑。终于有一天,让由兆盛想到了一个可以让茧农降价的法子。

    到了放养秋蚕的时候,由兆盛找到一些经常打交道的茧农,跟他们商量一种新型的合作模式——预付款、包收购,这种模式还是由兆盛从地主和佃户那儿借鉴来的。

    地主是个什么东西大家都知道,三个人、一副扑克儿牌就能斗一宿。那什么是佃户呢?租地主家地种的农民就是佃户。因为他们自己没有土地,于是只能到地主家租一块土地耕种。

    佃户租地有上打租和下打租两种方式,上打租是不管天灾人祸,先付地租再种地。因此地主旱涝保收,地租就要便宜很多;下打租是先种地再根据产出给地主分成儿,地主要和佃户一起承担风险,所以分成儿很高。通常来说,下打租的多。因为佃户大多都是穷苦百姓,他们没有能力预付租金,只能是有了收成以后再缴租。

    由兆盛用的则是上打租的方式,就是跟茧农签订合作协议。你要放养柞蚕吗?你想发家致富吗?好!你就说你能养多少吧?只要你同意把蚕茧儿全部交给我收购,那我就预先支付你两成的货款作为启动资金。这样一来,茧农手里有了钱,就可以更好的扩大生产。放蚕之后,每到一个阶段由兆盛会去实地考察,然后根据放养的情况折算出大致的产量,并按照最低产出比再支付相应的货款,最后交货的时候,再按照具体的交货数量将余款付清。

    柞蚕的生长会经历卵、幼虫、蛹和成虫四个发育阶段,其中幼虫又会经历初眠、二眠、三眠、四眠,这五龄。如遭遇特殊恶劣的环境,也有少数会经历五眠六龄。然后就会吐丝结茧,结茧后化蛹,蛹再化蛾。放蚕是在幼虫阶段,放好之后,由兆盛就根据茧农放养的数量再预付两成的货款。到了生长期,由兆盛还会检查蚕的生长状况、质量、病虫害防治等问题,如果各项指标都良好的话,再支付两成货款。等到结茧的时候,再综合茧的数量和品质再支付两成货款。最后收茧完毕,清算账目,余款多退少补。因为之前只支付了八成,所以多退几乎不可能,大多都是补给茧农尾款。

    茧农们非常喜欢这种合作模式,签了合同就能拿钱、把幼虫放到柞树上就已经变现了、只要不遇上天灾人祸,再把蚕宝宝伺弄好了就足以收回成本了、而且还是上门收购,没有多余的费用,茧农们自然是热情高涨、干劲十足。每个茧农放蚕的数量都较往年要多,恨不得能多多结茧多多交货,同时茧农们再给由兆盛让一点价格他们也能欣然接受。

    对于由兆盛来说,上打租的弊端在于风险太高。但是签订了合约的茧农,钱已经收了,自然是将全部的茧出售给由兆盛,采购的渠道和数量就有了一定的保证。而且由兆盛为了规避风险,从放蚕到收货的每一个环节,由兆盛都是事必躬亲,经过严格的审查才将货款分期分批地支付给茧农,收茧的质量也有了保障。此消彼长之下,价格优势就明显了。

    返回头来再说说刘买头,早在春茧儿收购的时候刘买头就一直在关注着由兆盛,得知由兆盛节把采购栈设在大山沟子里,节衣缩食、开源节流的过日子,刘买头认为由兆盛也就这点小手段而已,也没拿由兆盛当回事。事实在收购春茧一事上,由兆盛也确实没有胜刘买头一筹。

    在刘买头看来,由兆盛就算是孙猴子,再怎么折腾,最多也就是七十二变,也变不出什么花样儿来。而刘买头则把自己想象成了二郎真君,他始终觉得他比由兆盛高那么一点点。凭着他多年的工作经验和人脉,只要稍稍加把劲儿,必定可以稳操胜券。

    但是等到秋茧儿收购到一半的时候,刘三儿颠儿颠儿的跑来告诉刘买头,由兆盛用了上打租的方式跟茧农合作,刘买头一下子就慌了,他已经意识到这次打赌他输定了。

    收完了秋茧儿,到了“算账”的时候到了。由兆盛收的茧儿数量多、质量好、成本低,稳稳的胜出刘买头一筹。此时的刘买头追悔莫及,奈何为时已晚。

    刘买头输的心服口服,到孙大老板面前主动请辞。孙大老板当然是百般挽留,极尽笼络之能。还在酒楼里摆了一桌酒席,一来是给由兆盛庆功,二来就是给兆盛和刘买头说和。

    同坐在一张饭桌上,刘买头是满脸羞愧,直道后生可畏啊!而由兆盛依然对他恭敬有加,对打赌的事情则是只字不提。再加上孙大老板在中间和稀泥,所以一顿饭吃下来,刘买头和由兆盛至少在明面儿上尽释前嫌、握手言和。

    这件事之后过了几天,由兆盛和刘买头都把自己手头工作交代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忽然有一天,刘买头来找由兆盛,要请由兆盛喝酒。

    刘买头亲自登门,由兆盛还是有些意外的。虽说前些日子孙大老板出面说和,由兆盛和刘买头之间已经把话说开了,但是二人之间似乎还没到酒肉朋友这个交情,你请我喝酒,这是要闹哪样呢?

    但是人家主动上门相请,由兆盛要是不去可就显得小肚鸡肠了,于是乎由兆盛欣然应允,和刘买头一起直奔酒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刘买头进入了正题:

    “呃……兆胜啊,我今天请你来呢,主要是给你赔个礼,之前的事儿,是我老刘不好,我这几十年算是白活了,你别往心里去。”

    “欸呦!刘买头,您这么说可是言重了!要说赔礼也是我给您老赔礼,都怪我年轻气盛,若是有冲撞您老的地方还请您老多担待!”

    “不!要是这么说,兆胜,你可就是寒碜我老刘了!当初我们叔侄那么对你,事后你还给我留着这张老脸,我老刘心里实在是有愧啊!”

    “刘买头,您看您这是说的哪的话啊!”

    “好了兆盛,客气的话咱就说到这,点到为止,以后咱不提这事了。”

    “对,咱不提了,来,我敬您老一杯!”

    由兆盛和刘买头同时端起酒杯,干了杯中酒,刘买头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兆胜啊,你小子真是好样的,跟卢把头学徒三年,就把一把抓给学会了,了不起啊!”

    “刘买头,您可别夸我了,我就是多下了点功夫而已,没啥了不起的。”

    “欸!这可不是多下点功夫的事情,你小子练这个绝活,可是吃了不少苦吧?”

    “跟您说实话,刘买头,的确没少吃苦,学徒那会儿,我这兜里随时都装着一把茧,睡觉的时候都在手里攥着。”

    “好!好!趁着年轻,多吃点苦没坏处。”

    “您老说的对。”

    “嗯!话又说回来了,上打租这一手玩的确实漂亮。不过说实在的,你小子胆子真不小,收茧上打租,这得多大的风险啊!俗话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要是换了我可不敢啊!”

    “您老说的是,我这也是侥幸。不过刘买头,我这个上打租,要说风险嘛……其实也没有您老想的那么大。”

    “哦?那你跟我说说怎么样?”

    刘买头问起来,由兆盛也没藏着掖着,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做法原原本本的说给刘买头听。

    刘买头也是行家里手,听由兆盛一说立刻就明白了这里边的弯弯绕儿,不禁唏嘘道:“嗯!照你这么说确实是没什么大问题,即使是有点风险,也是利大于弊。哎!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有魄力,小伙子!我老刘服了,心服口服啊!”

    “您老过奖了!我也就是仗着年轻,胆子大,赌赢了这一把,要说真才实学,我比您老可差得远呢!”

    “你小子!得了便宜卖乖!不过嘛……我觉得你这个事啊,有几处地方,你还要注意一下……”

    刘买头真不愧是行业里的老手儿,只听由兆盛说了一遍,当场就指出了几个需要改进的地方。对于刘买头的提点,由兆盛也是诚恳接受;对于不理解的地方,由兆盛就虚心求教。

    问题探讨的七七八八了,最后刘买头话锋一转,对由兆盛说道:

    “兆胜,你这个上打租的法子真不错,明年收茧儿我也用这个法子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我怎么会有想法呢!您老尽管用!这个事本来也不算我自己想出来的,您和东家都给我支了不少招儿。况且这个事儿它瞒不住人,咱们这么干了,保准有人跟风。您要是也想这么干,可得抓紧时间了,以您老的经验、阅历,干出来肯定比我强。”

    “好!好!”

    刘买头赞许的说了两个好字,又继续说道:

    “那个,兆胜啊,前几天我看你算账,你还在那扒拉算盘来着?”

    “是,在私塾的时候学过几天,瞎扒拉而已,比起王先生来可是差远了。”

    “嗯,那倒是,我看你这手指头也不怎么利索。兆胜啊,你这上打租的法子我不能白用,我教给你一手算账儿的功夫作为交换怎么样?”

    “嗯?”

    由兆盛听完就是心头一喜!

    果不其然,刘买头伸手从袖口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摆在兆盛面前,并且示意兆盛打开看看。兆盛打开一看,纸上赫然正是刘买头默写的一份算数口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