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六）

    掏出烟和打火机，在这冬日难得的暖阳里点着，曾呛人的烟却能顺着咽喉，抚平那千疮百孔的痛患伤口。我拿出手机，下意识的拨通父亲的电话。“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沙哑的声音，“没事，快过年了，公司管的不严，想着去买点年货啊”，我心虚的低下头。“好”，父亲答应着。我挂上电话，起身走向车站，脚步也随着终于能做一件正事而不再虚浮迷茫。

    和父亲开车一起去镇上集市，街上挂着喜庆的灯笼，人流喧闹，洋溢着即将新春佳节的团圆气氛。父亲带着我挑选着春联，买点烟花爆竹，等着弟弟的孩子回来热闹热闹。去农贸市场买上腊鱼腊肉。。。整个下午，父亲难得的露出笑容，和熟悉的街贩和偶遇的曾经的邻居述说着近况，我提着大包小包，望着父亲那矮小的身躯，不再挺直的脊梁，莫名的心酸堵塞着喉咙，街上人头攒动，都循着心中的方向行进，而我呆呆站着，不知去处。父亲拉扯了我一下，“走，快点，隔壁村刘师傅家新酿了谷酒，晚了就没了”。一瞬间，仿佛回到那个荒野遍地，炊烟袅袅的年代，父亲骑摩托带着我们赶集，陈旧而喧闹的石板街巷，搭着火红色的棚子，席地摆放着商贩们走山赶水带来的各种新奇物品，有甜腻精致的小糖人、漂亮实用的洋瓷碗、木制的火车飞机玩具，从未见过的毛笔钢笔文具、熏制的野鸡野兔山林野味。。。那朴素而日晒雨淋黝黑的一张张脸庞上，都是带着乡音的祥和微笑。。。

    装着满满一车的年货，在车上父亲仍然开心的说着村里大大小小的琐事。我应和着，怅然若失的好像一切都不复存在一样。回到家，开始打扫卫生，潜意识里总觉得再也无法弥补父亲这么多年的付出，再也看不到父亲的笑容。和母亲发信息说加班晚点回家，然后和父亲一起准备晚饭，记忆里从不下厨的父亲如今也能熟练的教我蒸肉放多少水，新鲜的鱼怎么腌料。。。莫名的心口绞痛，这么多年，我始终忽略了很多东西，我走南闯北挥霍着青春，想要自由，受了点伤就躲起来舔舐伤口，在自己的世界深入简出不羁放纵，慰藉自己，讨好别人，却忘了最难以割舍的亲情。

    吃完饭告别父亲，在楼下久久站着，父亲家那泛黄的灯光在黑夜里静静的亮着，深深印刻在脑海里如那狂风巨浪中高耸历经沧桑的灯塔。

    缓缓的，一轮明月划破东方天际。我踏上回家的路，母亲微笑的开门，一桌的菜蒸腾着美味的香气。我也释然的和母亲絮叨着，也只有在父母面前，我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谈天说地，唠叨浮生往事。母亲一边说着姨妈他们家菜园刚摘的萝卜多少脆甜爽口，一边督促我多吃肉，我大口的撑着，看着母亲的手，蜡黄的手背上布满褶皱，还有经年刀磨料理家务的伤口结痂成一条条浴血柔韧的蛛丝，交错成网维持着风疏雨骤窘迫飘摇的家。

    吃完饭收拾好，和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剧里演着乡村爱情故事，叮铃铃的凤凰牌单车上的人欢声笑语，穿过那绿油油的田野，风里都是野菊花的香。母亲也开心的说着那个年代集体分工干活，大家欢喜的领着粮票，背着锄头，扁担，箩筐在田地间辛勤劳作。一瞬间，看着母亲那月牙般的眼角逐渐舒展，仿佛母亲回到那个青涩纯真的年代，纯粹湛蓝的天空下，扎着麻花辫，戴着草帽，长年累月晒黑的脸庞也掩饰不了的灵动秀气，在田地里挥着锄头，溅起一片泥水，旁边的小姑娘笑骂着跳开，田地里混浊的泥水，倒映着她们嬉闹天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