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红颜啊红颜 » 九

    有些东西消失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但是它变成了一根针,扎在心头挥之不去。那根针时不时地刺痛季以柔的心。

    季以柔开始偶尔地光顾酒吧,或坐在吧台背对着舞台听着忧伤的音乐像浴缸的水一样慢慢地浸泡过自己全身,或找一个角落听着乐队无孔不入的喧闹忘记了自己的寂寞。两杯白兰地或者几罐啤酒下去,总能带给她一些灼热的,回味无穷的感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季以柔认识了罗正煊,酒吧驻唱之一,那个第一次把她吸引到酒吧的“天下有情人”的歌声。罗正煊最多就是二十出头吧,在台上没有太多刻意表演意味,就是唱着喊着自己的声音。那天季以柔刚喝完一杯白兰地,渐入佳境,罗正煊在台上突然喊了一句“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这一声就像闪电一样击中季以柔,她泪眼迷离。

    她问吧台的调酒师:“台上的那个歌手,我请他喝一杯,他会给面子吗?”

    调酒师很爽快:“没问题,你们喝什么?等会我送过去。”

    罗正煊坐到了季以柔对面,安静地啜了一口季以柔点的酒。黯淡的光影里,季以柔看不清他不动声色的脸,只觉得那脸上的神色有一点点孤僻。孤僻是因为害怕受到这个世界的伤害,才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两个孤僻的人,默默地喝着那瓶白兰地。季以柔不知道该说什么,周遭人影绰绰,音乐声时远时近,自己既不是富婆来买醉,也不是要去找个小白脸来谈爱情。在这个暧昧的气氛里,半醉不醉,难道要跟对面这个可能大学都还没有毕业的男生说“你的歌声里总有些许打动自己的东西”?

    季以柔说不出口,酒喝完以后,她站起来,背上包,说:下次再来听你的歌。

    罗正煊站起来,张开双臂,拥抱了她一下。

    下一次去的时候,她点了那首让她认识罗正煊的“天下有情人”。他们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开始了,相互取暖吧。罗正煊大四了,学哲学的,毕业了也难以找到工作,他准备去澳洲读个MBA,正在申请学校。周末在酒吧里驻唱就算是实习了,勤工俭学了,也给自己攒点将来吃披萨汉堡的钱。周五晚上酒吧唱完以后,罗正煊就直接去季以柔家,一起度过周末,周一早上再回学校去准备论文。

    命运真是喜欢开玩笑,三十四岁的季以柔从纸醉金迷的酒吧里收获了一份属于大学年代的爱情。这一份爱情简单而纯洁,朴素而真诚,轻松,没有目的。季以柔知道,这份爱情等罗正煊毕业了,也就无疾而终了。他们坐着地铁转公交去森林公园看蝴蝶,在地铁口的地摊上买玫瑰花,买可爱的毛绒玩具;骑行20公里去郊区的农场采摘樱桃,回来晚了在路边夜市上吃荠菜馄饨;罗正煊带着季以柔在学校各个地方进进出出,和碰面的同学坦然地打招呼;阳光热烈的午后,他们在图书馆里面对面坐着,季以柔写着她的方案和PPT,罗正煊写着他的论文,晚上去食堂打饭;夜晚他们在图书馆背后的回廊里,葡萄藤下和其他莺莺燕燕的小情侣一样卿卿我我;他们去操场上跑步,坐在双杠上面看星星;季以柔去看罗正煊参加大学运动会的短跑接力项目,也在人群中喝彩雀跃……他们也在季以柔家里做饭,做意面,烤披萨,烤蛋糕……每个星期罗正煊不在身边的那几天夜深人静的时分,季以柔止不住自己的思绪,她真希望能回到十几年以前,回到那个情窦初开的年龄,和罗正煊一起去复习英语,去澳洲留学,相互温暖,相濡以沫。

    终于,炎炎的夏日来到了,罗正煊的毕业答辩结束了,澳洲学校的offer拿到了,签证也办好了。季以柔要去南京出差一周,罗正煊一起去了南京。熙熙攘攘的夫子庙秦淮河,丝毫也没有那六朝烟花金粉腹地的旖旎,总统府中山陵也看不出那恢弘的气魄,玄武湖的楼台亭阁在烈日下失了江南的风韵……那一夜,季以柔站在金陵饭店33层的窗前,罗正煊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头搁在她的肩上,脸贴着她的脸,他的气息漂浮着缠绕着她的脖子,耳朵根。

    他轻轻地说:“姐姐,我不敢要你和我一起去澳洲,我也不敢要求你等着我回来。我有点怕耽误了你。”

    “如果我要你一起去澳洲,你会去吗?”

    “如果我要你等我回来,你会等吗?”

    罗正煊松开右手,从裤兜里掏出一颗钻戒,伸到她的眼前:“姐姐,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澳洲,或者如果你愿意等着我回来,或者你不能承诺未来,都请你戴上它。”

    季以柔的身体僵硬了,泪水朦胧了双眼,千回百转,那从未经心雕琢的,那从未刻意计深远的,从来没有因为付出而索要回报的……原来才是爱情。窗外的金陵万家灯火,那每一格灯火里都有它的故事,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亲爱的其实我盼望的也不过就只是那一瞬我从没要求过你给我你的一生

    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如果能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

    那么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