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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难念的经

    日头渐斜,炎热消退。师徒二人行在林海小路,不紧不慢地回返。

    男人陪女人逛街,大抵只有两个作用。第一是付款,第二是拎包。李杨现在正在发挥第二个作用,左手酒坛,右手米袋。加之浑身挂彩,走得好不吃力。

    见李杨疲惫不堪,步履沉重,小红窦善解人意地说道:“莲舟,酒我来帮你拎着吧?省的你又说我对你不好。”

    李杨驻足,细细端详着小红窦的脸庞,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不用,我拎得动。师傅,自出了城,你脸色怎么一直白中泛青,是不是身体不适?咱们刚出城,要不再返回西楚,给你找个郎中看看?”

    小红窦此时冷汗涔涔,喘息连连,心房中如有一面鼓在隆冬作响。她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只不过眼下羞赧的感觉胜过了不适,她扭捏道:“你看什么呀?”

    李扬一脸凝重,关怀道:“看郎中呀!走走,咱们这就回西楚。晚一些回去,也不打紧。”

    小红窦脸上阴云密布:“猪头,笨蛋!我是问你老看我干啥?我脸上是长花了吗?”

    看人就和看片一样,要分情况。欧美日韩那种,不能看的偷偷看。《*****》这种,能看的肯定使劲看。他满嘴歪理,振振有词:“长得好看,还不给人看了?走走走,咱们回西楚。乖,听话。”

    呸,肉麻。不过,这徒弟也不算讨厌。小红窦心中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似甜,似暖。不过她嘴巴依旧带刺儿,夹枪带棍道:“我没事儿,要去你去,顺带着去瞧瞧你的‘如花’姐姐。郎情妾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

    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杨极为无奈,欲言又止,继续负重前行。小红窦忍着不适,始终不肯落下一步。

    行行复行行,青莲寺已不足一里之地,甚至山门殿上的楹联都隐约可见。但小红窦终于强撑不住,那种从小到大小、如影随形般的梦魇,又一次降临。她喉头发紧,来不及吐出半个字,便要栽倒在地。

    李杨一路都在观察小红窦,生怕这小姑娘出什么岔子。眼见她身形摇摇欲坠,他连搂带抱一把接住。再看小红窦此时状态,已是面无血色,气若游丝,好似濒死之人。

    这绝非是中暑,难道是有什么天生暗疾?李杨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之感萦绕心头。他迅速抛去脑中杂念,咬牙抱起了小红窦,向着青莲寺飞奔而去。

    咫尺天涯,一里说长不长,却给李杨一种遥不可及之感。提起最后一分力气,李杨蹬开了药师殿门。“师祖,师祖,师祖”,他口干舌燥,喘息着连叫三声,一声盖过一声。

    群尼正在殿中诵经,师祖听闻呼唤,缓缓转过了身子。待看见李杨怀抱着昏厥的小红窦,双目瞬间失神,一头便跌下了蒲团。身侧的女尼慌忙扶起了她,另有两个女尼接过了小红窦。

    师祖缓缓回过神来,挣扎着匍匐在地,磕头如捣,向着药师佛像不断祈请:“下界弟子李玉菱,至诚祈求大慈大悲药师琉璃光如来及药师海会诸大圣众,不违本誓,怜悯有情,保佑李明月及法界一切有情众生,病苦消除,寿命延长。”

    稽首三界尊,皈依十方佛。我今发宏愿,持此药师经。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

    见师祖祈请,群尼也低声诵起了《药师经》。缭绕不断的“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震得李杨头皮发麻。

    真他娘的愚蠢,念经拜佛有用,那还要医生做什么?作为一个习惯打针吃药的现代人,生病了看医生天经地义,李杨可不信拜佛治病这一套。他急不可耐地又叫几声“师祖”,可师祖一心祈请,磕得额头都泛红了,似乎未听到李杨的呼唤。

    咣!咣!咣!李杨暴跳如雷,气急之下抓起了一条香炉,扔出了窗外。香炉与青石板不断触碰,声音刺耳无比。

    “都给老子闭嘴!念经?念经济得什么用?两位师傅,我们这就下山,找个靠谱的郎中瞧瞧!”李杨震慑住群尼,邀了两位师傅,意欲下山求医。

    “莲舟,你出来!让师祖静静。”谢婆婆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殿门口,对着李杨摆手示意。

    “出来!”眼见李杨不为所动,谢婆婆略带愠怒,再次示意。李杨看了小红窦一眼,百般无奈地出了药师殿。

    李杨走出殿门,焦躁不安地问道:“婆婆,我师傅这是怎么了?”

    谢婆婆长叹一声,艰难地吐出四个字:“结代之脉。”

    李杨眉头皱起,追问道:“这是什么病症?”

    “结脉者,止无定数,止而复还。代脉者,止有定数,不能自还。”

    结脉,代脉,难不成是心律不齐?李杨对于中医术语一窍不通,直接了当道:“那没什么事儿吧?”

    “小红窦原有两个阿兄,一个阿姊,皆因此病而早夭。幸得佛祖保佑,她如今已过及笄之年。只是近年每况愈下,昏厥越来越频繁,怕是,怕是……”谢婆婆悲不自胜,说不出余下的话来。

    李杨拳头紧握,眼瞪如牛:“我还真不相信,普天之大,难道找不到一个能治此病的郎中?”

    “医圣张仲景倒有一剂《炙甘草汤》,但此汤只能缓解,不能根治。这些年来,我也遍访天下名医,甚至契丹、北唐也去过几次,均是空手而回,无有良药。若世间真有神医,哪怕老身豁出性命,绑也要绑来!”

    人生一途,多灾多难。遍览中华历朝历代,人均寿命基本都在30岁打滚。唐朝人均寿命27岁,宋朝30岁,清代略有提升,也不过33岁,所以才有“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一说辞。举两个例子,宋神宗24个孩子,8子6女早夭;康熙皇帝,生有儿子35人,10岁之前早夭的就有15个。帝王之家尚且如此,更遑论平民百姓?

    世间万事,终有人力所不能及之处。李杨深吸了一口气,安慰道:“婆婆还请宽心。以后的日子,谁又说得准。小红窦向天能借十年,再借百年又有何难?”

    谢婆婆面色稍缓,递给了李杨两副黑膏药:“行啦,不用诓我一个老婆子。这两副膏药,回去热一热自个贴上,我去殿里看看小红窦。”

    李杨捡起了香炉,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香案上,默念了几声“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又下了趟山,捡回米袋和酒坛,回了厨房。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

    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酒是个好东西,杯中之物,心头良药,李杨一口接一口灌下,有些迷茫和伤感。这方时空认识的第一个人,一个花季少女,便要离他而去。如果能避免结束,他真的愿意避免这一切的开始。

    “莲舟,你干嘛呢?”

    李杨白酒一斤起步,还能溜上几瓶啤酒。不过心情不好的人,特容易喝醉。此刻他醉意已涌上心头,听闻有人问话,他举起酒坛拍了拍,头也不抬道:“喝酒啊,我又能干嘛?”

    小红窦夺下酒坛,忙不迭道:“喝醉了可没人管你!这酒是给谢婆婆买的,你给她老人家留点。”

    “师傅,你来了啊!”眼见小红窦又神气十足地站在自己身前,李杨满心欢喜,踉踉跄跄地想要站起来。

    小红窦摁住李杨肩膀,嘱咐道:“以前也没行师徒之礼,这次也不用。老老实实坐着,不许再喝,我去找谢婆婆讨些膏药!”

    李杨向怀中摸去,嚷嚷道:“这有,这有。哎呦卧槽,我膏药哪去了?被哪个王八蛋藏起来了!”

    这徒弟果然喝蒙圈了,自己骂自己。小红窦捂嘴直笑,向李杨的怀中望去,除了铜钱、膏药之外,竟然还躺着几两碎银。

    “好呀,昨晚师祖果然给了你十两银子,竟然敢骗我!坐直了,师傅给你贴上。这些银子,权当是报酬!”小红窦银牙暗咬,连抓带抢,连膏药和碎银一并拿了起来。

    哎,母鸡从你家门前过,你都得让它下个蛋再走。李杨不去计较,麻溜地把上半身扒的干干净净,散散酒热,摆好姿势:“师傅,我后背被掏了几拳,贴后背吧!”

    “呸,臭流氓,谁让你脱衣服啦?”小红窦慌忙遮住双眼。

    “隔着衣服贴?你干脆贴门上算了。”李杨嘴角一歪,念念有词。

    “就你废话多,贴这行吗?”小红窦热了一块膏药,上上下下、小心翼翼地试探位置。

    “对对对,就这儿,嘶!”李杨口头指挥,本想贴在脊梁中段,没想到小红窦手滑,贴在了左腰处。

    小红窦暗暗自责,问道:“怎么了?是热了,还是疼了?”

    李杨抻了抻身子,伸出一根大拇指:“师傅果然就是师傅,眼光狠,贴的准!”

    要想独领风骚,必须有副好腰。有病治病,没病预防。

    腰子嘛,必须得好好保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