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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城南花开

    贴完膏药,师徒二人静坐无言。李杨几欲开口,却不知从何讲起,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拨弄篝火。

    “你是不是都知道啦?谢婆婆告诉你的吧。”小红窦绾着秀发,神情自若地率先开口发问。

    李杨神色一黯,掩耳盗铃道:“不知道,谢婆婆什么也没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都不担心,你又担心什么?”小红窦倒显疏阔,仿佛在叙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魂归幽冥,就如同海水归墟。归墟之水始终无增无减,人世间也会一尘不变。话虽如此,可李杨还是有股掩不住的神伤。

    见李杨不答话,小红窦转身望向竹林,兀自道:“你应该高兴才对,我说竹子开花,就放你下山。那片竹林,已生出了骨朵,花开之期兴许是这个月,或者下个月。民间传闻,竹子开花,必有大灾。它们开花的时候,也将是身死的时候。到时你就开开心心下山去,只是千万不要忘了我。永远永远要记得,一个女孩她曾经来过这世上。只不过她不喜欢,又走了。”说着说着,她已是神魂飘荡,两行清泪顺着脸颊便流了下来。

    “猫头鹰数眉毛”这个民间传闻,金庸曾在著作中数次引用。传闻夜猫子啼叫,是在数将死之人的眉毛,要是眉毛给它数清了,人也便死了。在读到《射雕英雄传》的时候,李杨感动于“陆大有”涂抹“令狐冲”眉毛的举动,但更多是不解,也不知中国民间哪来这么多千奇百怪的说法,偏偏还有那么多人执信。

    竹子甲子易根,易根必生花,生花必结实,结实必枯死,实落又复生。这只是一种自然的生物现象,就如同燕子来去那样简单。但在古人眼里,这也和灾祸扯上了关系。

    李杨定了定心神,斩钉截铁道:“竹子开花,必有大灾。那只是竹子的灾祸,和人又有什么关系?你要是心生膈应,我砍了它便是。”

    “哎,师傅,我刀呢?”李杨双眼迷蒙,张口便问。

    “问我作甚,鬼知道你砍柴的时候丢哪去了!”小红窦看到李杨醉醺醺的样子,心中好气又好笑。

    “哦,忘了,在灶台那儿!”李杨拍拍自己脑袋,说干就干,拿上柴刀,趁着月色直奔竹林。

    小红窦恐天色太黑,他误伤了自己,连忙喝止:“行了,发什么酒疯,赶紧睡觉去!”

    “狗屁的开花,狗屁的大灾。都是传统四旧,都是封建余毒。”李杨大肆砍伐,强烈批判。

    ……

    李杨做了一个梦,梦里砍了一夜的竹子。只是那竹子和月中的桂树一样,砍了便长,越长越高。恨得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翌日,旭日初升,天色微亮。

    “莲舟,快起来,师祖叫你!”

    青莲寺的人真好,天天提供免费呼叫起床服务。但是,李杨一点都不需要。如果世界上有比男女上床更令人愉悦的事,那一定是赖床。

    李杨百般不愿地睁开双眼,打着哈欠迷迷糊糊道:“啊,谢婆婆早啊!”

    谢婆婆瞧他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急不可耐道:“早早早,快着些起来,去药师殿!”

    自到了这方时空,李杨就丢弃了裸睡的优良传统。不是他不想,而是条件不允许。就和阿甘的那块巧克力那样,你永远也不知道,夺门而入的是师傅还是师太。他三下五除二穿上褐衣,汲上草鞋,又用清水抹了把脸,便跟着谢婆婆向药师殿走去。

    方才进院,谢婆婆见倒了一地的竹子,并未多加关注。待看到两棵亲手栽培的桃树也被劈倒,青果横七竖八落了一地。她两脚一跺,瞬间呼天抢地:“也不知哪个天杀的!竹子开花砍了就罢了,竟然还将这两棵桃树也砍了。让我抓到,非活埋了他!”

    青莲寺是个寺院,更像一个中式园林,草木扶疏,桃李芳菲。竹林紧连着就是几棵桃树,昨晚李杨醉酒,连带着桃树也祸害了两棵。

    李杨摸摸鼻头,心虚道:“应该是耗子拱得吧?”

    谢婆婆瞪了李杨一眼,怒道:“我那一池罗汉莲,也是耗子拱得?那池子本身就小,这几日已被摘去了七八叶,下手也没个轻重!”

    李杨糊涂装到底,继续解释道:“呃,谢婆婆你不知道,水里也有水耗子,比陆耗子还凶!”

    谢婆婆哭笑不得,小红窦怎么收了这么个祸害玩意。搁她十年前的脾气,一巴掌就地拍死,清理门户。

    “弟子莲舟,拜见师祖!”经昨日一事,李杨对师祖敬畏之心油然而生。进了药师殿,他端端正正向师祖行了一礼。

    小红窦跳了出来,连连招手:“喂喂喂,我呢?光顾着给师祖行礼,师傅这么大活人,你瞧不见?”

    “拜见师傅,师傅早啊。”小丫头片子,还要行师徒之礼?

    师祖端坐蒲团,神色凝重:“莲舟,不必拘礼。你师伯家昨夜出了事端,她一个女人家,殊为不易。我们青莲寺,算是娘家人。只是上下一众女尼,也不便前去。”

    未等师祖说完,小红窦花容失色,惊道:“莲珠师姐怎么了?”

    师祖摇头道:“我也不知,方才我在殿内诵经,便听一个老人家登门报信,说是柳家大郎出了事情。那人来的急,去的也急,我也没细问。事不宜迟,莲舟,谢婆婆,你们莫要耽搁,赶紧下山!”

    “是,师祖!”青莲寺一众女尼,确实不便出面。身为唯一的男弟子,李杨怎能推脱?

    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果不其然,小红窦临插一脚,也要跟着下山。师祖执拗不过,只好放行。三人收拾妥当,直奔莲珠家去了。

    “婆婆,莲珠师姐好久没回寺院了吧?”小红窦对莲珠印象浅薄,只记得她约摸十年前下山嫁人,自此便再也没有见过一面。

    说起莲珠,谢婆婆一脸惋惜:“她连生两儿,均不幸早夭。柳家大郎向来嫌弃我们青莲寺一众女尼,妨碍了他家香火,肯让她来才怪呢!但她每逢年关,总会偷偷上山一次。屁股都坐不热,徒惹师祖伤心。”

    小红窦妥妥的女权主义,直骂柳家大郎:“柳家大郎自己生不出子嗣,怎么怪罪到师姐头上?师姐那么灵慧贤淑的男人,也不知怎么瞎眼看上了他,活该他出事。”

    “嘘,禁声,他是你姐夫。”谢婆婆心情触动,又叹道:“女人呐,生来就要遭受两重劫难。第一重是过鬼门关,从娘胎里出来。第二重便是男人了。不管你是如何灵慧的女子,遇见心动的男人,都会变成愚钝不堪的傻瓜。”

    我才不会变成傻瓜,小红窦偷瞄了李杨一眼又道:“青莲寺除了你我,皆是女尼,师姐当年怎么还能嫁人?”

    谢婆婆满脸蔼色,笑道:“傻孩子,能出家,自然能够还俗。莲珠认定了那是她一生相随的男人,师祖仁厚,置办了嫁妆,准她还俗嫁人。我们也希冀俩人能够琴瑟相合,永结同心。”随后面色一变,愤恨道:“谁也没想到,那柳家大郎表里不一,婚后便不思进取,寻花问柳。”

    小红窦抓住关键字眼,追问道:“寻花问柳?是去怡红院吗?”

    谢婆婆哈哈一笑:“寻花问柳,可不止是怡红院,青楼那种烟花之地可大有文章。婆婆今天不和你细讲,你也用不着关心。以后你家夫君若是如此,婆婆保管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红窦双眼一瞪,决然道:“他敢!不用婆婆你帮忙,他若移情别恋,我就直接阉了他,让他生无可恋。”

    说着,说着,一老一少合不拢嘴,相视大笑。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杨心中一紧,卧槽,怡红院又来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女儿身。这俩女人,一个头发花白,一个弱不禁风。嘴巴怎么这么恶毒,好像说到就能做到似的。

    “婆婆,那树上有野果儿!”小红窦眼尖,望向了路边的果树。

    “小馋虫,婆婆帮你取来!”话未落音,谢婆婆身形一跃而起,连果带枝一并折了下来。

    李杨呆若木鸡,一脸不可思议。天朝老太婆的能量,永远超出你的想象。下可躺地碰瓷,上可一蹿九尺,这难道是武功?

    不给你看看兵家之道,你还以为师傅在开玩笑。小红窦敲山震虎,笑眯眯的问道:“伤,还疼不疼了?”

    李杨浑身不得劲,道:“呃,谢师傅关心,不疼了!”

    “嗯,那就好,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来,吃个红果?”

    “不吃,师傅吃。”

    “那你是愿意吃青的了?”

    “不吃,师傅接着吃。”

    小红窦甚为满意,点头道:“嗯,算你识相!”

    李杨求生欲满满,浮想联翩。小丫头片子话里有话,红果代表怡红院,青果代表青楼。答哪个都没好果子吃,老子才不上你的当。

    谢婆婆不明白两人话里玄机,只不过心中越想越怪。难道,养了十来年的白菜,引来了一头猪?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小红窦高兴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