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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历劫二

    同蓝衣公子有缘的久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于今日清晨都已经风停雨止的天儿,竟在她和蓝衣公子去往西街百扇居的道路上,突然就倾盆大雨,兜头而下。若非她这小弟反应快速,在雨点打落下来的那一刻,扬起袖子盖到她的脑瓜顶,护着她疾步跑到路旁鸿宾楼的屋檐下躲雨,恐怕她此时,便早已被那雨给浇得透透的了。看来“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这句谚语,当真不是百姓胡说八道所出之言了。

    久久站在屋檐下,手指着滂沱的雨势,同身边的蓝衣公子道:

    “你看到了?这可不是我故意不给你买扇子,是老天爷拦我的。”

    话间,却忽感到肚子“咕”了一小声,偏头瞧了瞧鸿宾楼中,正忙于给客人端着热汤热菜的店小二一眼,立马期待地回过头问向蓝衣公子。

    “要不,扇子的事改日再说,今日老大先请你吃一顿,算是给你赔个头礼,你觉得可行?”

    蓝衣公子不是个好计较之人,回答得一派爽利。

    “行啊!刚好我方才没吃上馄饨,现在也有些饿了,那走吧,咱们进去吃饭吧。”

    正主都拍板了,久久自然也不含糊,即刻拉起蓝衣公子的胳膊,一脚踏进鸿宾楼,向店小二要了处安静的雅间,点上不老少大鱼大肉,之后,便小口抿着杯里的热茶灌水饱,等着一会儿上菜后大快朵颐了。

    只是,这等待的时间确是有些太漫长了,她坐在那儿光喝水不顶饱,肚子便时不时发出清晰的咕咕响动,惹得极有闲情雅致,观望着窗外潇潇雨幕的蓝衣公子笑看她,道:

    “老大,你怎么饿成这样啊?你是早晨没吃饭吗?”

    久久蔫头耷脑地拄着下巴。

    “可不是嘛!我爹我娘今日忙着去参加丞相公子与长公主的大婚,一早吃完就走了,我那时还没睡醒,就没吃上,等我起床后想着去赵爷爷那里吃馄饨,便没让蓉儿给我做饭,结果哪晓得连馄饨也没吃上。唉!我真的是快要饿死了。”

    久久口中的丞相府大婚,其实蓝衣公子也有出席,但在此之前,他却从未想过要引导久久提及丞相府的这场婚事,只是恰巧话赶话聊到这里了,便继续道:

    “既如此,那老大怎么不早点让丫鬟叫你?好让你同你爹娘一起去赴宴,起码饿不着啊!”

    久久撇了撇嘴。

    “算了吧,我最不爱参加这种正宴了,无聊透顶,要不我爹娘怎么可能不叫我吃饭?就是因为知道我不喜应酬才容我在家睡觉的。再说,今日那宴会之上可有一个我都要烦死的人了,我去干什么?给自己找气生啊?”

    蓝衣公子被此言引得好奇心起。因今日在他长姐的婚宴之上,他确实瞧见他师父只携带他师娘而来,并未带久久前来,而他也确实询问过他师父久久怎么没来?彼时,他师父同他说是久久太懒了,还没起床呢!他便以为,久久真就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未到。

    是以,当他得知,他今日是无福见到他一直都很崇拜又喜欢的小师妹后,就没在丞相府继续呆着,而是寻思他难得出宫一次,不得好好找点乐子嘛!便独自一人从丞相府后门溜出婚宴,去到街上游玩了,可未承想,反倒还阴差阳错地同久久在馄饨摊初遇相识了。如今,又被他耳闻到久久不去丞相府还有着第二层原由,那他怎能不想知道是为何呢?于是,顺手给久久夹几道小二才端进来的菜同时,开口问道:

    “此人是何人啊?怎么会让老大如此厌烦?”

    久久饿得难受,也顾不得跟她小弟客套了,举筷开吃,边吃边同她小弟道:

    “就是我师兄啊!当今陛下的二皇子,离忧。”

    蓝衣公子一口茶呛到嗓子眼,咳了几声,讶道:

    “二……二皇子?你说你厌烦之人就是二皇子?”

    久久点点头。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蓝衣公子收了收惊讶之色,摇摇头。

    “没……没有问题,就是挺好奇二皇子他久居深宫,是怎么做到招惹老大你的?可是因为你从前有去到宫中见过他?他有哪些举动唐突你了?”

    久久咬着一块排骨。

    “那倒没有,我和我这个师兄一面都没有见过。”

    蓝衣公子更不解了。

    “那你为何会烦他?”

    久久吃得噎了,喝口茶润了润,气愤道:

    “那还不是赖我老爹嘛!我跟你说,说起这件事,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你都不知道,我和二皇子打小就都拜了我老爹为师,可惜你老大运气不佳,不幸拜晚一步,便居于人下当了个小师妹。但扪心自问,虽然咱辈分不高,可在对待练武的态度上却端正得不得了,从来都没有懈怠过。所以,偶尔有些动作不到位之处,也只能归结于我年岁小,理解能力不如大人嘛!那我爹再好好教我几次不就行了?可我老爹偏不啊!每每一到这种时候,他就会跟我说……”

    模仿她爹教导她的模样。

    “你看看你,再看看你师兄,我教人家一遍人家就能学会,教你好几遍了你还没学会,真是笨死了!”

    恢复到气囊囊的样子。

    “你说我听到这话我能开心吗?虽然我爹是以玩笑的姿态说出了此话,我理解是为了激励我上进努力,但是,我还是不喜欢我爹总拿我和别人比!你说我能不烦我师兄吗?所以,即便我们俩从来没有见过一面,即便他去年好心托我爹送我一支银簪当生辰贺礼,那我也断不可能会对他有任何好感!更不会在知道他也在婚宴的情况下,去到婚宴给自己找气生了!”

    起初,蓝衣公子听到久久说她厌烦之人就是二皇子时,他心下还纳闷他也没同久久见过面,怎么就能惹得久久如此厌烦他?便有了久久是否单方面见过他的这一探问,后久久回答他说从未见过,他就更加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能让久久烦得都不愿意看见他了?对此,便又有了更深一层次的探问。可悲催的是,久久倒是和他不生分,什么心里话都肯对他说了,但说出的话却也果断坐实了,他是真的有于无形之中惹恼了久久,且让她一恼还恼了十多年。

    纵使于此事上,他实属是被无辜牵连在内,但他师父说都说完了,已经造成久久因此而烦他的事实了,他又无法改变过去,便也只能受着了,然口头上,却依旧暗中努力为自己解释一二。

    “可是老大,这件事归根结底来讲,其实跟你师兄也没有多大关系,又不是他让你爹这么说的,你说对不对?他或许从来都不晓得此事呢!况且,他还记着你的生辰送你生辰礼物,可见对你还是很好的。你今日真应该摒弃前嫌去婚宴和他接触一番,没准,还会发觉你与他有许多思想观点相合,很谈得来呢!”

    久久不以为然道:

    “思想观点相合?呵,得了吧!不可能的事。”

    蓝衣公子夹了个鸡腿放到久久碗里。

    “为什么不可能?”

    久久对着香嫩的大鸡腿咬上一口。

    “这还用问吗?不是很明显嘛!自古君王皆薄幸,有哪一位君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就连咱们当今圣上也并非例外。正所谓一脉相承,我这师兄又天天耳熏目染他亲爹的言传身教,你觉得他可能不随了他亲爹那薄情的性子吗?即使不薄情,我看也少不得是个多情皇子,这往后啊,必定得三妻四妾地娶进门来。我可是最烦此种朝三暮四之人了,我追求的是我爹我娘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所以,我怎么可能和他那种花花皇子思想相同啊?更不可能会同这等纨绔子弟合得来了。”

    蓝衣公子反问久久。

    “那……如果二皇子他,并非是此等花花心思之人呢?”

    久久一本正经地同他闲话。

    “哎呀!就不可能不是,我跟你说,你老大看人可准了,他肯定是!”

    末了,稍有不满地瞅了他一眼。

    “诶,你怎么老帮他说话啊?难不成你也赞同这种花花公子的行为?”

    蓝衣公子原先一向认为,似久久这般清冷如谪仙的面容,内里应会是一副与之相配,不染红尘习气的清冷性子,然待真正与久久相处以后,才发现久久并非如此,实则是一个活泼有趣好八卦的心性。他很喜欢这样俏皮灵动接地气的久久,却又极度好奇倘若被久久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那久久又会做出何种搞笑的反应?一时玩心大起,便先否认一番又逗弄久久道:

    “当然不是了!我可是跟老大同一思想之人,我也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最看不上那些沾花惹草的坏男人了。但是……老大,我不禁想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啊?你难道就不想问问吗?”

    经蓝衣公子这么一提醒,久久才蓦然想起来,她确实还不晓得自己的小弟是何名字呢!不过,也正是因为她此时吃得兴起,便没太关注她小弟脸上富有深意的笑容,只知道喝着碗里的汤,傻乎乎地道:

    “哦,对,方才被刘老二打岔,我都忘了问你名字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蓝衣公子轻声道:

    “在下姓离,单名一个忧字。”

    久久现在大半的心思都在考虑哪个菜好吃,她得多吃点哪个菜,对离忧的话全然没有那么在意,一时间没及时反应过来,下意识夸道:

    “哦,离忧啊,你名字还挺好听的。”

    却在这话过后,猛地怔在了原地,筷子上的肉丸“咣当”掉进碗里,嗓音微颤道:

    “离……忧?”

    离忧回答得相当肯定。

    “是啊!我还有个师父叫乔绍忠。”

    久久呆呆地看着他,重复道:

    “你还有个师父叫乔绍忠。”

    离忧更为肯定地回答:

    “嗯!我还有个师妹叫乔久久。”

    久久仍呆愣地重复他的话。

    “你还有个师妹叫乔久久。”

    离忧嘴角攒着笑。

    “对。”

    手指忽地敲点自己的额角。

    “啊!我好像忽然想起来,方才有个人说本皇子就算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却也得是个爱娶妻纳妾的花花皇子,还信誓旦旦说她看人非常精准,本皇子必定就是她口中所诉之人。现在想想,那声音好似同老大的声音十分相仿,该不会……就是老大你说的吧?”

    久久此刻表面镇定自若地与离忧无声对视,然内里那一颗小心脏,却早已如千万只鼓锤同时敲打鼓面一样狂跳不止了,就差直接冲破胸膛跳到外面来了。她哪能想到她今日在大街上偶遇新收的小弟,正就是二皇子本人啊!她还傻呵呵地与人家推心置腹,诉说心中多年的委屈与激愤呢!结果竟然是小蛇进竹筒—自寻死路了。

    不过,这死路既已寻了,人家既已抓到她的把柄了,她诚然是没法再顺着回头路逃生了,总不能装傻充愣地撒谎说那话不是她说的,再撒腿冲出门跑回家躲着吧?好,就算她仗着自己轻功了得,成功从离忧眼皮子底下溜走,可万一将离忧惹得更生气了,那到时如何是好啊?她可不确定她这个师兄是否是心胸狭隘之人,倘若是的话,搞不好火大起来就不念及他们师兄妹间的情谊了,兴许都得往死里整她,若因此再连累她老爹的仕途,那他们家就真完蛋了。

    再者,这临阵脱逃也不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她堂堂一将军小姐,长安城百姓敬仰的乔大女侠,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堂堂正正做人,光明磊落做事,这类屈服于对方淫威而撒谎和惹了事就往家躲的做法,她终归是不大赞同的。况且,她自小也是个好面之人,打心底里一直认为这气势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有气势,就算呆会儿被人猛抽一顿,或者被人拎着衣领从这里给扔出去,那这几分气势也是一种气质。

    想通此处,久久倔气十足道:

    “是我说的!怎么着吧?二皇子若是心里有气,便冲我一个人来,别牵连我家人,你对我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悉听二皇子尊便,我若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英雄好汉!”

    此反应十分出乎离忧的意料,他原以为久久会吓得落俗地向他求饶或是死不认罪,却没料想,久久居然会如此硬气地和他顶着来。这么一看,他师父曾经所说,他这个师妹总是会出其不意给人一些或大或小的惊喜,果然是颇有道理的。当然,他真的很喜欢这份惊喜,毕竟,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是万里挑一嘛!

    离忧慢悠悠道:

    “既然如此,那好吧!”

    拽着身下的凳子坐到久久身侧,抬起胳膊撸起袖子。

    “我就……”

    久久刚才那般明目张胆地拿腔作势,但实话实说,这心底却是诚惶诚恐得厉害,加之离忧这一系列举动落入她的眼中,让她想当然地以为,离忧大概是想赏她几个大耳光来惩罚她,便登时抽起嘴角,看着离忧那距离她越来越近的手,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然在下一刻,她私觉会大力落在她脸颊上的手,却没如她所想落于此处,反而落在了她的肩膀之上,离忧正卖力地给她揉肩呢!与此同时,续说道:

    “掏钱把这顿饭请了,从此给你当小弟伺候你,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只要你别再烦师兄了,行吗?”

    久久一瞬惊得睁开眼睛。

    “啊?”

    看着离忧对她展开的狗腿子笑容,半晌,结巴着。

    “二二……二皇子,你是气糊涂了还是你还有后招要收拾我啊?”

    离忧好笑地看着她。

    “我收拾你干嘛?我说得都是真的,只要你别再讨厌我了,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按理说,这妄议皇子乃至皇家必是重罪,离忧眼下想如何惩罚她,她都需无怨无悔地承受住,谁让是她自己瞎了眼没认清人,还口出狂言呢!可岂料如今,离忧对她不责不怪不说,还笑脸相迎讨好她,这就让她属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倍感疑惑地看着离忧。

    “可……可这是为什么啊?”

    离忧真诚道:

    “因为你是我师妹啊!我们师出同门,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欺负一家人的道理不是?再说了,你是我老大,我还仰仗着你关照我呢!我要是把你给得罪了,以后不就没人带我出来玩了嘛!嘿嘿,所以,你就别讨厌师兄了,好不好?”

    论细究起久久到底讨不讨厌离忧,说心里话,她现在还真谈不上讨厌离忧。虽说离忧与她初识时隐瞒了身份欺骗了她,但恰恰也是因为这一点,令她没能因为离忧的身份而对离忧产生任何偏见,而是大中至正定义离忧为一个英勇侠义幽默风趣之人,觉得同离忧非常合得来,才收了离忧做小弟。

    故此,即使她原来针对她老爹常年夸徒弟损女儿的行为,确然有过单方面无比厌恶离忧的想法,甚至因着这层原因而嫌弃与他相见接触,但当他们今朝真正相见接触下来后,她却发现她竟然生平第一次被自己给打脸了,她,委实没有她自我想象中那么讨厌离忧。

    久久流露出一个被打脸后的尴尬笑容。

    “其实……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讨厌你,所以,你若是真心不介意我方才口无遮拦说了你坏话,那我们以后还是可以做好朋友的。”

    听了这话的离忧笑得花枝乱颤。

    “不介意不介意,你说什么我都不介意,只要你开心,你想说我什么都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还是我老大,我还是你小弟。”

    给久久夹菜盛汤。

    “嘿嘿,来来来,老大你多吃点儿,趁热吃,这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久久看着离忧疯狂地给她夹菜示好,内心深处不由得自叹不如离忧的心胸开阔,但除此之外,那本就对离忧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上因着离忧的随和,又忍不住增添了几分喜欢。她不禁小脸微红,抿嘴一笑,给离忧也夹了几道菜。

    “别光给我夹,你也吃。等吃完后若是雨停了,我就带你去买扇子,然后我们就去逛夜市。你总呆在宫中不出来,肯定都不晓得夜市有多热闹多好玩,今日,我就带你好好玩一玩,你说好不好啊?”

    离忧眼神温和,答应她道:

    “好。”

    便是如此,他二人总算是重归于好了,饭后,又在鸿宾楼里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窗外雨歇。久久如约领着离忧去百扇居挑了把喜欢的折扇,又如约领着离忧在夜市里游玩许久,收了离忧一只白玉手镯,又吃了离忧买给她的好些零食,在食困后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哈欠之际,便被离忧贴心地送回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