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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根骨如何

    白斩暂时处理完大牢里的事务,这才起身离开大牢,打道回府。

    深夜的剑州城,街道上寒风凌冽,白雾朦胧,有些灾民直接躺在街角和衣而眠,骑马配剑的白斩却精神抖擞。

    白斩扬鞭纵马,飞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大街尽头。

    剑州城外五里处。

    萧无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满头大汗地喘着气,看着前方官道旁的一座破庙出神。

    果然赵惜怜说的没错。

    只是,自己带着两个人,跑了五里路,真不是一点半点的累。

    他不由得看了怀里的赵惜怜一眼:“赵姑娘,你有点沉啊,比飞天鼠还沉些!”

    赵惜怜一听,骤然如炸了毛的猫般,似怒非怒地盯着萧无衣,刚要反驳几句,就听得背上的飞天鼠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兄弟,你还真来救我了,其实不是这位姑娘重,是我,我身上藏了一件东西,你错怪她了。”

    “什么?你这家伙这时候还坑我?”

    萧无衣正准备将飞天鼠放下来,飞天鼠立刻哀嚎起来:“你小子轻点,没看到我身上的伤么,别在这荒郊野岭歇着啊,先去破庙。”

    萧无衣哑口无言,却不忘冲赵惜怜道了个歉:“赵姑娘,刚才误会你了。”

    赵惜怜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萧无衣带着二人很快进到破庙之内,庙里黑漆漆的并无人迹。

    “奇怪,如今灾民这么多,为什么这破庙里会没人住?赵姑娘?你确定这破庙里安全吗?”

    萧无衣将二人带到庙内佛像后面先藏着,这才借着火折子的微弱光亮四下打量着破庙周围的环境。

    “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的,我曾在此使了些手段,一般人也不敢在这里过夜,你以前难道没听过坊间传闻,这里经常闹鬼么?”

    “什么?闹鬼?”

    萧无衣只觉后背一凉,可赵惜怜却冲他眨了眨眼,一副计谋得逞的模样。

    赵惜怜身上也有不少伤口,萧无衣看着二人此刻的样子,不由得担心道:“你们身上的外伤得敷药才好,赵姑娘,你说的密室怎么进去?”

    他看着身旁这尊废弃的佛像,敲了敲,里面也不像是空的。

    赵惜怜道:“这佛像左右各有一块地砖,你先后踩上去,便能打开密室。”

    “好。”

    萧无衣如实照做,果然找到了密室入口,密室居然是在破庙大佛的地底下。

    他连忙将二人都背进密室,然后将机关复原。

    密室内的空间约莫五丈见方,四周布置倒是精致,有床榻书柜桌椅等陈设,角落还堆放着几个镶边的宝箱。

    赵惜怜慢悠悠走到床前坐下,气吁吁地指了指那几个箱子,对萧无衣道:“箱子里,有治疗外伤的药物,另一个箱子里应该还有吃的。”

    飞天鼠坐在桌子旁,因为身上的伤口,不敢乱动,只得感慨道:“那个白斩真是有点本事,小爷在剑州闯荡这么几年,还是头一次在他手上栽跟头。”

    “早给你说了,打赈灾粮的主意是不靠谱的。”

    萧无衣从箱子里拿出药和吃的,先给飞天鼠处理好伤口,然后又走到床前帮赵惜怜处理伤口。

    赵惜怜似乎有些害羞,但也只能由着萧无衣来了。

    给二人身上的伤口上了药之后,他才将食物拿给二人。

    赵惜怜望着萧无衣。

    “谢谢你救了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萧无衣边吃边笑:“我本来是只打算救飞天鼠一个人的,但看那牢房里的狱卒出言下流,真留你在里面,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我良心过不去,还是一起救出来算了,顺带的,不用谢。”

    赵惜怜这时候才仔仔细细看清楚了萧无衣的脸,回忆了片刻。

    “我好像见过你,你是那个城东‘君来客栈’里的伙计?”

    “哎?赵姑娘认得我?”

    萧无衣疑惑起来,他自认自己相貌平平,也不是什么龙章凤姿的惹眼人物。

    赵惜怜笑着说道:“对了,就是你,我以前还经常在你们店里订菜呢,你们店里的招牌菜‘蒸蛋煎饺’确实算得上剑州一绝。”

    萧无衣听得赵惜怜一夸,轻轻咳了一声。

    “其实都是我做的。”

    “你?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小神厨呢?”

    赵惜怜笑得更直率了,仿佛刚才还在牢狱受苦的经历已然不存在似的。

    萧无衣点了点头道:“生意不景气,客栈也没几个客人,掌柜的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如今店里只有我了,你要真想感谢我,到时候多光顾一下就行,之前听牢里的那个捕头说,你是富商之女,却又怎么会被抓到大牢去?”

    赵惜怜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有些难言之意,然后岔开话头问:“怎么称呼你?”

    “我叫萧无衣。”

    “他呢?”赵惜怜又指了指飞天鼠。

    “他就叫飞天鼠,真名我也不知道。”萧无衣摇头说着。

    “你连他真名都不知道,就敢冒死去救他?”赵惜怜意外地眨了眨眼。

    萧无衣道:“没办法,我当年初到剑州身无分文,幸好遇到飞天鼠,自己讨了一碗饭都分我半碗,不然我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自那时起,我就知道这家伙是个好人。”

    “原来如此。”

    赵惜怜看了二人一眼,便不说话了。

    萧无衣这时候才望向飞天鼠,见他笑兮兮地一直盯着自己和赵惜怜,没好气地问:“你平时话不是挺多的么?怎么这会哑巴了?”

    飞天鼠立刻大笑起来:“小子,我看你和这位赵姑娘谈兴甚浓,相见恨晚,不好煞你风景,难道这也怪兄弟我?我冤吶!”

    飞天鼠刚笑了两声,就牵动了肚子上的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

    萧无衣被这话噎得不轻,再看赵惜怜,真就一语不发,耳根微微发红。

    密室里慢慢飘起了一股诡异的沉默。

    半晌之后,飞天鼠实在忍不住了,就撒开了嘴叫道:“哎!先不说别的了,我们从大牢里逃了,目前就只能待在这里?怪不自在的。”

    赵惜怜点头道:“我既然逃出大牢,白斩定然会去我家搜寻,我暂时也回不去了,当下之际,这里是最好的藏身之地,但为了不让白斩那狗鼻子找到这里,我们尚且不能松懈,最起码,我们必须将自己的行踪彻底隐匿起来。”

    萧无衣想了想道:“天快亮了,你们先在这里躲一躲,我也得回去了,你们需要什么,我回去准备,晚上我再过来。”

    没想到,飞天鼠却说了一番意料之外的话。

    “小子,你冒死去大牢把我救出来,就够义气了,之后的事你就别管了,我之所以被抓,是无意间偷听到了府衙的一些事情,现在府衙不会放过我,我只能暂时乔装易容,先回丐帮总舵,区区白斩而已,狗屁的神捕,他又算什么,你不用管我了,等这阵子风头过了,我还会回剑州的,到时候小爷我要在府衙门口摆碗讨饭吃。”

    萧无衣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这个朋友的脾气,也就不多坚持了。

    不过赵惜怜却毫不客气,对萧无衣道:“你晚上来时,帮我带些日用的衣物用品即可,我恐怕还要在这里呆些时日。”

    “好!那你们多加小心,我先回去了。”

    萧无衣说完,麻利地翻出密室,借着夜色悄然回到剑州城。

    当他回到君来客栈时,天已经快蒙蒙亮了。

    萧无衣在客栈后堂匆匆冲了个凉水澡,回房即倒头便睡。

    这一晚上,可真够折磨人的。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糟糕!客栈还有位客人呢!差点把这位出手阔绰的客官给忘记了!”

    萧无衣一睁眼,猛地一个机灵,连忙爬起床,直奔后厨,准备给那位黑纱女客做菜。

    可当他刚走出房门,便看到那位黑纱女客正一人静静站在后院的井边看着天空,不知何意。

    “客……客官……您怎么来后院了?”

    萧无衣有些尴尬地问了句。

    黑纱女客扭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倒是小瞧了你,你不是普通的店小二,你练过武功?”

    “您怎么知道?”

    萧无衣好奇地来到井边,开始打水,手脚忙个不停。

    黑纱女客就站在一旁看着萧无衣忙活,一边说道:“你身上有一股极为浓重的精神气,只有常年习武的人,才会有这种气息,而且你刻意隐藏了。”

    “没有的事,我只是小时候偶尔跟着村里的大伯学过一招半式。”

    萧无衣摘下腰间的菜刀,对着空气胡乱比划了几下,看架势倒有模有样。

    “哦?既然如此,你不妨冲我挥刀试试,我看看你的刀气如何。”

    黑纱女客忽然向前走了两步,站在萧无衣面前,笑吟吟地说。

    萧无衣眉头一皱:“客官,这不好吧?我还是先为您做早饭的好,您难道还不饿?”

    “这都正午了,还做早饭?你怕是忙得忘了时辰?再者说,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一日三餐。我让你做菜纯粹是出于好奇罢了,并非真要填饱肚子。”

    黑纱女客随后伸出右手,掌心冲着萧无衣。

    “来,使出你的全力,向我砍一刀。”

    “好吧…那客官您可得小心了,我这菜刀,砍瓜切菜,可锋利的很!”

    萧无衣不知道这位客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活动筋骨握紧菜刀,脚尖紧抵地面,提气收腹,奋力向黑纱女客劈出一刀。

    呼哧。

    破空声起,后院里登时涌起一道劲风,将黑纱女客带着的斗笠都吹起了几分,差点显露斗笠下遮掩的清绝容颜。

    然而,只是刹那间,黑纱女客便以中指和食指,稳稳当当地夹住住了这凌厉的一刀,任凭萧无衣怎么使劲,这刀也难再向下一分。

    “根骨还不错,力道也不差,只是多了些蛮劲,挥刀无方。”

    黑纱女客随即松开手,弹了弹手上的灰尘,坐在院里的竹椅上,悠悠地看着天边的彩云。

    “客官……您到底要做什么?”

    萧无衣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这位客人却如若未闻,不愿再多说什么。

    无奈,萧无衣只好先给这位客官下厨做今天的膳食。

    不管这位客官吃不吃,面上总要做的。

    等萧无衣做好饭菜,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黑纱女客也已回房。

    萧无衣将不同于昨日的本店招牌菜端到黑纱女客房中,然后才去前堂,挂了个歇业的牌子在客栈大门外,这个月就先不开张了。

    “客官,我可真听您的,不收住客了,到时候房钱您可别赖账啊。”

    萧无衣心里嘀咕着,便出门上街去了。

    他先是去了一趟裁缝铺,给飞天鼠和赵惜怜买了几身衣物,又去城中医馆买了些治疗外伤的药物。

    刚准备离开,他不经意一瞥,却发现医馆大堂的角落病床上,躺着个模样怪异的病人。

    此人穿着狱卒的服饰,可光秃秃的脑袋上却凹了一大块,被一层白布包着,看着样子颇为凄惨。

    在此病人身边,还有位年轻狱卒,一脸书生气,正看守着病人。

    萧无衣骤然一惊,病床上的那个人不就是昨晚被赵惜怜一脚踢个半死的牢头胡作非么?旁边这位,好像叫‘周舟’,也是个狱卒。

    “糟糕,运气背,遇到他们了,幸亏他们没见过我,只要我不露出马脚,应该没事的,千万别慌。”

    萧无衣心里如此一想,倒也不着急走了,直截了当地走了过去,假装看热闹。

    “这位官爷,病床上的这位是得了什么病?为何看着如此凄惨?”

    周舟看了他一眼,倒也不嫌事大,笑着说:“小兄弟,这位是剑州大牢的牢头胡作非,昨夜被犯人一脚踢在脑门上,要不是送治及时,怕是要去见佛祖了。”

    萧无衣装作惊叹道:“啧啧,什么人能一脚把人脑袋踢成这样?”

    周舟叹息道:“哎,说来话长,都是作孽。小兄弟,你如此好奇,难道是这胡作非的亲戚?”

    萧无衣连忙摇头,笑哈哈地说道:“只是看看而已,我哪有在衙门当差的亲戚。况且张伯的医馆里寻常可没见过这样的病人呢,要是能治好,那就证明张伯的医术的确高明!”

    周舟点头道:“整个剑州城,要说张大夫的医术第二,应该没人敢论第一吧?”

    一旁的张大夫闻言立刻走过来,敲了敲二人的脑袋,没好气道:“你们这些臭小子,尽给我戴虚名,要知道人怕出名猪怕壮,老头子我可不想当什么名医,只想多赚点银子,好快点把我的宝贝女儿嫁出去。”

    周舟一听,就问:“对了,张大夫,您女儿语仙呢?”

    张大夫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语仙她又去义粥铺帮忙了,这小妮子,一天天就会散财,我赚的银子都让她给交代出去了,连德二的俸禄都不够她花的,真是个散财鬼。”

    周舟一听,意外地吃了一惊:“张大夫,在府衙当差的张德二难道就是语仙她兄长?”

    张大夫捻须而笑,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周舟一脸欣喜,从怀里掏出一枚雕花玉佩,吞吞吐吐道:“我也在衙门当差,张大夫,我听说语仙喜欢佩饰,就买了这个想送给她,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张大夫冷哼一声,啧啧两声颇为不屑。

    “臭小子,你当狱卒每个月不过五两俸银,还不够老头子我出诊一次的呢,你和语仙准没戏,别想了,反正我是万万不答应的,而且你们这一行,容易得罪人,将来仇家也多,我可不想我的宝贝女儿出什么岔子。”

    周舟脸色一窘,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将玉佩又收了起来。

    突然,他看向身边的萧无衣,见他年轻面善,便低声恳求道:“这位兄弟,托你个忙,帮我将这玉佩送到义粥铺,交给语仙姑娘,回来我重重谢你。”

    “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萧无衣愣了愣,看了看张大夫,又看了看这个叫周舟的狱卒。

    此人还真是个书呆子,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让别人代劳?

    萧无衣本想推辞,可周舟死缠着让他帮忙,说自己要盯着胡作非,一时间走不开。

    萧无衣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

    他离开医馆之后,边走边不由得笑了起来,怎么这两日遇到的尽是些稀奇事?